《换骨》北半格

11、归宁

　　辛诺几乎一夜无眠，右臂的伤口虽包扎了，但没有伤药，只能拿现有的陪嫁药材临时磨了些药粉，可还是疼得厉害。

　　天刚蒙蒙亮时，门被敲响了。

　　是空青领着府中人来传话，说公子在饭厅等着自己用膳，然后要一道回门。

　　这时辛诺才想起南瑾的习俗，新婚夫妇需在婚后第三日回女方家拜见爹娘，又称归宁。

　　夙弋承城府颇深，又是大理寺少卿，抽丝剥茧破了无数大案要案，眼睛必然是毒，昨夜之事，瞒得过他吗？

　　还有，昨晚府中出了刺客，却未掀起半点波澜，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极不正常。

　　辛诺抚着右臂伤处，心中充满担忧，也都怪自己太心急了！

　　自从扮了黎浅柠，她从不让任何人服侍，空青也懂，所以多数时候都只在外面替她守门。

　　怕伤口浸出血被人发觉，她特意选了唯一一件颜色较深的蓝紫色裙装，伤处也做了较厚的包扎，希望能撑过今日。

　　待一切处理妥当后，才开门出去，由空青陪着一道往前院行去。

　　*

　　前厅饭堂里，辛诺到时，早膳已经端上桌，夙弋承正坐在桌旁擦拭手中的嵌金白玉寒笛，身旁只有端木衍一人侍着，看样子应该已经等一会儿了。

　　见人来，眸子倏然抬起，有几分慵懒，也有几分淡漠，就这般盯着“黎浅柠”瞧了好一阵，突然道：“黎小姐脸色有些苍白疲惫，可是在夙府还不习惯？”

　　昨夜之事，只字未提。

　　辛诺：“……”

　　本姑娘戴了易容|面具，你还能看出脸色苍白，真是见了鬼了！

　　“多谢夙少卿挂心，新环境，有些水土不服，可能日子久了就会好些了吧。”

　　顺着他的话答下去。

　　夙弋承唇角微划，没再多说什么，抬手示意“黎浅柠”落座，放下手中白玉寒笛后，自行盛了粥饭开始用早膳。

　　整个用膳时间，两人沟通得并不多，主题也只关回门之事，一顿饭在寥寥数语的沉默中过完。

　　饭后，两人一道出了门，府外马车已经等着了，只有一辆，即便是同乘而行，两人也几乎鲜有交流，辛诺也是极其小心翼翼，就怕被夙弋承看出破绽。

　　好在这去路算是平安。

　　到将军府已是巳时末，迎在府门前的是黎浅柠的兄长，黎末祯。

　　他本就对这位妹妹宠爱得紧，今日也是盼了一上午，见妹妹从马车下来，上前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

　　“黎末祯！你妹妹我已经嫁人了，光天化日的，注意点儿形象！”

　　辛诺轻斥。

　　这家伙刚好碰到了自己的伤口，疼啊！

　　黎末祯放开她，上手就是一个脑门弹：“嫁不嫁人，你都是我妹，我都是你哥。”

　　说着说着，面色露了宠溺，语气透着不舍：“柠儿都嫁人了，时间过得真快。”

　　“伤春悲秋，这可不是你黎大少爷的风格啊，”辛诺没躲开，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无异，揉着脑门打趣，又道，“好了，我们都回来了，好好接待你的妹夫吧。”

　　别再把目光锁在自己身上了。

　　黎末祯这才将眼力移到旁边的夙弋承身上：“兜兜转转，没想到咱们竟成了一家人，往后我可不叫你夙少卿，得叫你妹夫了啊！”

　　对夙弋承，黎末祯是打心底里欣赏和崇拜的，南瑾鼎鼎有名的战神，也是唯一一个年纪轻轻就当上一品护国大将军之人，简直是军事战略鬼才，这般神一样存在的人物，自然是他们这些武将看齐的目标。

　　只是可惜了凤夷族一战，他败得惨烈不说，还失了兵权，残了腿脚，甚至连皇上都对他从以往的忌惮变到了怀疑，怀疑他在凤夷族一战是否有通敌之嫌，才会落败。

　　听父亲说，也正是因此，皇上才不让他在军中任职，而调到了以办案为主的大理寺。

　　夙弋承笑意淡显疏离，却又恰到好处：“随你。”

　　这人有一个最大的缺点，说话永远言简意赅！

　　黎末祯如是想。

　　他倒也不介意，作为主人，自当尽好地主之谊，于是迎着众人往府中行去。

　　辛诺与夙弋承并排而行，只是刚踏上府门前的石阶时，步子突然驻下，顿了片刻，往右手方看去。

　　原本平缓的面色突然隐隐凝结。

　　黎浅柠和贺怀星！

　　数丈之外，那两人正端端看向自己这边，身后停着一辆华贵马车，那是自己刚刚过来的方向，看来他们也是刚到。

　　再看那两人面色，黎浅柠恢复的应该还不错，只是今日正巧是第六日，便是按照换骨之约，她该离开京城的日子，此时突然出现在将军府，是拜别，还是有旁的目的？

　　辛诺的停顿引了夙弋承等人的注意，纷纷驻步顺着她的视线看出去，第一个生怒的是黎末祯。

　　“这小子还敢来！”

　　他并不知贺怀星身旁的女子才是真正的妹妹黎浅柠，只以为是贺怀星的新欢，自然生气。

　　可一想到贺怀星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妹夫面前，怕夙弋承会误会，忙欲解释：“……”

　　只是刚张口，就得辛诺止了：“如今我与他各自遇了良缘，便算前缘已尽，往后，只盼各自安好。”

　　她说得声音较大了些，保证贺怀星能听得到，更主要的是让黎浅柠听到，从今往后，他们于将军府便是陌路之人。

　　说罢，率先迈步，入了府门。

　　妹妹都这样说了，黎末祯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盼贺怀星能好自为之。

　　倒是夙弋承，眸光多数时候都在研究“夫人黎浅柠”，听说这黎二小姐对贺怀星爱得死去活来，可她刚刚的表现，倒是淡定的有些不正常。

　　不再多留，一众人皆入了府内，将军府大门也就此关上。

　　马车旁，黎浅柠身子颓然一跌，还好贺怀星眼快，将爱人紧紧搂住。

　　“柠儿……”

　　欲安慰，只是话没出口便得黎浅柠摇了头。

　　站稳身子，对着将军府深深拜了三礼，抹去眸中清泪，坚定地道：“从今往后，我只唤苏且歌。”

　　这虽是一场交易，但也是自己的选择，只愿那蒙面人能遵守诺言，就算这假黎浅柠暴露，也不会牵扯到黎府。

　　*

　　前厅，黎宏正与新女婿话着家常，男人的话题辛诺不感兴趣，于是以去看母亲为由，暂请离开。

　　黎夫人在厨房忙活，说是女儿女婿第一次回门，要亲自下厨，辛诺离开前厅却并未去厨房寻她，而是回了后院自己的闺房。

　　她记得这黎二小姐房中有金创膏，她得趁机给伤口上点药。

　　空青并不知昨夜夙府发生之事，更不知小姐已经受伤，辛诺让她在外面守着，她也听话，就在门外守着。

　　约莫一刻多钟过后，黎老爷突然远远地来了。

　　空青紧忙敲门提醒。

　　屋内，辛诺刚好将伤口处理完毕，规整了衣装，黎宏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

　　起身去开门：“爹爹没在前院陪着夙弋承，来后院找柠儿，可是有事？”

　　“在你娘亲那儿没见着你，寻思你该是回了闺房，便来看看，怎么？身体不舒服？”

　　至少从面上表现来看，黎宏是关切的。

　　且刚刚也听祯儿说了，柠儿在府外见到了贺怀星，必然免不了又是一番伤怀。

　　辛诺摇了摇头：“就是想这里，回来看看。”

　　黎宏抬眸打量着这间屋子，感叹：“是啊，你在这里住了十八年，必然是生了感情的。”

　　若非不得已，他也不会硬生生拆散柠儿的姻缘，逼她嫁给夙弋承。

　　倒是不知自己交代她的事可有放在心上。

　　“空青，你去沏壶茶来。”

　　夙弋承之患必须尽快解决，否则军心难稳，自己更不踏实。

　　说完，径自往屋内去。

　　空青聪明，知道将军是跟小姐有话要谈，不宜有人在场，于是拿着茶壶就出去了。

　　“爹爹可是有话要对柠儿说？”

　　辛诺也不傻，看出了黎宏的意图。

　　黎宏确定外面无人，才开口：“夙弋承待你可好？”

　　要想在夙弋承手中拿到证据，最好的办法便是取得他的信任。

　　辛诺只以为这问是简单的父亲关心女儿，轻点了头，然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此问之后，才是正题。

　　“凤夷族一战，皇上已经怀疑夙弋承，他手上的证据是一枚定时|炸弹，你一定要想办法拿到，这是爹爹坐稳这大将军之位的根本，也是保住夙弋承的关键，如今他已是你夫君，就算是为了你，咱们也要打消皇上对他的怀疑。”

　　牵扯到凤夷族，辛诺的心蓦然提紧！

　　还有此言之意，以及其中处处透的疑惑……

　　“柠儿？”

　　见女儿怔神，黎宏轻唤。

　　辛诺回过神来，试探着问：“夙弋承大败凤夷族，该是功臣，皇上为何会怀疑他？还有那证据，你要让女儿找，总得告诉女儿它是什么，长何模样吧。”

　　她并非真的黎浅柠，自然不知黎宏的交代细节到何种程度，所以此问极有可能让眼前人生疑。

　　果然！

　　“爹爹不是告诉过你很多次了嘛！”

　　黎宏不满女儿总不将此大事放在心上，可一想到自己对女儿的利用，心又软了：“罢了，赐婚这件事，是爹爹对不起你，没能拦下皇上，可如今木已成舟，夙府已是你的家，你得上心，才能保住夙府，保住家，可懂？”

　　辛诺佯装懂，点头。

　　“此本朝堂之事，倒也难为你了，你只需记住，一旦在夙府寻到任何跟凤夷族图腾有关之物，只需暗中取来交给爹爹即可，其他无需多想，自有爹爹保护你们。”

　　黎宏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