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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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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澹白没有应下吴越的提议,甚至没有去试镜。
小时候,母亲带着他学戏,他喜欢戏里咿呀的唱腔和繁复的裙装,但他终究没选这条路,至多算个业余爱好者。
他父亲是著名的导演,于吴越有知遇之恩的方延坞。
方延坞对于方澹白完全是放养的心态,想学戏就学着,想学画也无妨,后来大学的时候方澹白说想读文学,家里也不曾纠结什么,后来圈里同行说起方澹白写的剧本,家里才知道,方延坞也不曾说他什么。
大学毕业,方澹白申请了佛美的专业去进修,方延坞由着他折腾,没想到这小孩还真去了。
方澹白正躺在沙发上的时候,接到了云祎的电话:“云女士?今儿这么闲呢?”
云祎的声音温温柔柔的,透着笑:“问问我们方大帅哥忙不忙,得不得空回来吃个饭?”
方澹白没忍住笑了:“别寒颤我了妈妈,那我一会下午回来吧?”
方澹白回家的时候,云祎正巧从厨房端了个果盘出来,招呼着方澹白坐下吃东西。
方澹白亲亲热热的搂住妈妈,笑得又乖又甜:“这是谁呀?瞧着一点也不像妈妈,像是漂亮姐姐呢。”
云祎捏了瓣橘子喂在他嘴里:“看来我们家帅哥是想我了啊,瞧这嘴甜的哟。”
“没有这橘子甜。”方澹白冲她眨眨眼,透出点少年的稚气来,“我爸又在楼上呢?”
“是啊,这不正要给他送点水果吗?你上去瞧瞧?”
方澹白从云祎手里端过来果盘,推开了书房的门,他看着方延坞嘴唇上都有些干燥了,笑着把手里的果盘给他放在手边上:“方导,奉云女士之命,给你送水果来了,妈妈可说了,要我亲自监督着你吃。”
方延坞脸上的线条也柔和了许多,正好抬起头休息一会,手摁上眉心揉着:“哟,大忙人舍得回家来瞧瞧你孤单的老父亲了?”
“嘿,您这话说的,您一个电话,我就是在意大利我也得插上翅膀飞回来啊。”方澹白表示不满似的,用力咬了口苹果。
“昨天宋导可跟我夸你的新作了,说是男二找不到合适的人员,想着要去戏曲学院选人。”
方澹白点点头,手机上点出摇棠的人物简介给方延坞看:“女演员有戏曲底子的还算多,男演员里就少了,摇棠的角色定的是旦角,宋导一直选不到合适的人。”
方延坞抬头看了眼儿子:“他跟我说,吴越想看你试戏,你没答应。
”
方澹白感觉嘴里的苹果有点儿硌牙了,嘴里说话含含糊糊的:“啊,我哪会演戏,怕出去给你俩丢人。”
方延坞稀奇地挑了挑眉:“你看我信你吗?”
方澹白撇了撇嘴,他总不能说是他暗恋他爸得意门生好多年吧?
他太难了。
吃了饭,云祎让方澹白别开夜车了,就在家住,方澹白也顺了家里的意思,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呢,云女士开口了:“你现在处对象了吗?”
方澹白随口回了句没有,云祎拍他胳膊让他抬起头:“你跟思远,真散了?没再联系联系?”
方澹白的表情有点无奈了:“妈妈,我跟秦思远都分开八百年了,您可别再提了。”
“我怎么不能提了呀?你和思远处对象之前,一直也没个定数,好不容易带回来的人,而且你和他分开之后,也没再处,这么久了这不是旧情难忘吗?”
“没有的事,妈妈,我俩早断干净了,以后真有对象了,我再带回来给你瞧瞧。” 方澹白叹了口气,总不能解释说自己看上吴越好多年了,所以看别人都少了点味道吧,他只好推着云祎进了练功房,“云女士,我陪你唱两句,你可别再瞎折腾了。”
云祎女士是戏曲艺术家,对一些传统的乐器也颇有偏好,方澹白这浑身上下的艺术细胞就是从母亲这浸染出来的。
咿呀的曲调,缠绵的唱词,刻写着入骨的爱恨情仇,没有钗裙扮相,他挽着手指唱着别人的情与人生,脑子里却乱乱的。
他不敢在吴越面前唱上一曲,也不敢和吴越演戏。
不是他不会,是他怕。
方澹白他怕,自己的眼神藏不住情。
没过两日就是试镜的日子了,宋导前后筛了好些人,才留下了这三个。
方澹白来的稍稍迟了一些,被堵在了路上,他进来的时候前两个已经演完了,看宋导的样子并不是很满意,前两个虽然会唱,但是接不住吴越的戏。
第三个学生叫做傅弋,长得确实好,秀丽大方,留着过肩的长发,他的戏是陈司礼的军队被围困的死讯传来,他被安置在头次见面的戏园子里,扮上戏来,为陈司礼最后唱一曲的镜头。
傅弋真真生得好,俏生生立在那里,低头抚胸,霎时间眼泪便浸润了出来,他低眉敛目,哀哀叹息,张口的时候泪珠就滚落了下来。
“当年将军说,想听我唱一曲《别姬》,我不肯,如今便为你唱一曲,盼君且等。”
他拈指而动,鬓角染泪。
“大王慷慨悲歌,使人泪下。待妾妃舞一回,聊以解忧如何?”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愁舞婆娑。赢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
他抬起手指,向着吴越坐着的方向,虚拢着。
手臂曲着,妄图再次触碰那个人,泪珠簌簌落下,唱词都带着哽咽。
“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
他伸手抽剑,抬头看着他的大王,脸侧净是眼泪,瞧得人心痛不已。
“大王啊,此番出战,倘能闯出重围,请退往江东,再图复兴楚国,拯救黎民。妾妃若是同行,岂不牵累大王杀敌?也罢,愿以君王腰间宝剑,自刎于君前。”
傅弋旋身持剑,手虚拢在身前,脖颈微微战栗,倒是演出了一股剑身冰凉的触感,他看着吴越,哀唱。
“大王啊!汉兵已掠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妾妃何聊生。”
他自刎于此,他们初见的戏园子台前。
这一曲唱完,傅弋没有起身,反而趴在地上恸哭出声。
直到宋导喊了卡——
旁边的助理把人扶起来,递上纸巾,房间里安静着,不得不说傅弋的唱腔的确是个有功夫的,他捧着杯水,小口小口的润嗓子,眼神一眼一眼往吴越伸手飘,若是视线相触了,像只受惊的兔子似的,立刻转开眼神。
这样的眼神让方澹白觉得不舒服。
不是不满的不舒服,是他知道自己没有不舒服的资格而难过。
助理开口让傅弋回去等消息,傅弋站起来恭恭敬敬的鞠躬退了出去。
吴越眼神扫到了方澹白垂眼的动作,抿着唇笑了:“戏唱得不错,只是对摇棠这个角色欠缺了点理解。”
方澹白蓦得转头,他没想到吴越读懂了他。
门外的傅弋眼里有些不解,他想:陈司礼生前曾经数次逼迫摇棠给他唱一曲《别姬》,摇棠心中也是有陈司礼的,这应该是他的遗憾,最后他选择唱上一曲,应当是要聊作慰藉的。
方澹白心里却是明白的,吴越在告诉他,哪怕这个人演技再好,也不是他心中的摇棠。
而现在有个机会摆在他眼前,他要不要握住?
可是方澹白不明白,为什么吴越会这么做?
宋导这时候侧过头来撺掇方澹白:“小方要不要去试试这镜,反正也是唱得多,演得少。”
方澹白嘴角的笑挂着点无奈的弧度了,他扭开矿泉水瓶抿了口水,抬手摸了摸眼尾下的小痣,转头看着吴越。
吴越眼里沉着笑,拇指抵在鬓边,食指微曲,虎口贴着硬朗的下颌线条,抬眼瞧着方澹白笑:“去试试吧,好吗?”
方澹白抿了抿唇,轻而又轻的点了点头。
他怎么忍心,一而再地拒绝吴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