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天空里的一片云》生面

1、第 1 章

　　阳光正好，树影林立。

　　季冉的意识便苏醒于这片地方，天上是正午的太阳，两旁是树不断打下的绿影。她可以看见太阳，看见树影，看见柏油马路，却唯独看不见自己任何一点点的真实存在，似乎自己就只有一抹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路的前方出现了一抹看不清的女影，穿着长裙，披着长发，背对着季冉。季冉尝试着去靠近身影，可是她靠近一点，身影便又远一些，她靠近快一些，身影亦开始离她远一些。

　　不知不觉，季冉开始追逐起来，而那抹身影便也开始逃跑起来。“别跑，我没有恶意”。季冉开始发声，也不知道一抹意识是怎么发出声音的。当季冉的声音响起，那抹身影亦更快的离季冉而去。

　　不能！不能让她离开，要抓到她！季冉的心中开始着急，信念却无比坚定起来。季冉用尽全身力气往前奔跑，渐渐的靠近了身影，十米、五米、一米。意识似乎也有了手，在离身影只有一尺的时候，季冉的手飞快的长出并稳稳抓住了前方身影的手。

　　“你是谁”？随着季冉的话音响起，前方的那抹身影渐渐的回头。

　　“啊”！

　　伴随着一声尖叫，季冉从休息的工床上起来，冷汗浸湿了她额间的发丝。窗外传来了震天的炮响，伴随着撕心裂肺的隐约哭声，季冉对于这种声音并不惊讶，毕竟对于殡仪馆来说，这些都再正常。不过，这是有人在出殡了。

　　“不多睡会吗”？对面的同事半睁着睡眼朦胧的眼问向季冉，季冉正坐在床上穿衬衫，听见问话抽空回答：“不了，一会还有一个单子”。说话这句话，她便翻身站了起来，开始扣纽扣。“好吧，记得注意身体”。同事听见季冉的回答，点头表示知道，在翻身再去见周公前，给了最后一句关怀。

　　季冉听见同事的话时，正站在全身镜前，她扣纽扣的手顿了一下，而后又缓缓扣上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扣子扣好遮盖的部分是蔓延而下胸口的疤痕。深色的外套，深色的裤子，深色的高跟鞋，甚至连盘发的发罩都是深色的。季冉面对镜子，深深的注视着镜里面的自己，觉得陌生又熟悉，陌生是觉得不像自己，而熟悉是因为这副面孔今早才出现在自己梦中，那个转过来的身影是——自己。

　　季冉收拾好一切，拉开了深色的门，走了出去。门外是倾泻而来的清晨柔光，以及近在耳旁的尖锐哭声。季冉抬头望去，今早出殡的人家，正好经过前方的路。前面头戴白布捧着照片的人已经没有力气，被两个人搀扶着，完全瘫软在其中一个人的身上行尸走肉的往前走，而后跟着的其他人拿着各式的祭祀用品，伴着撕吼声跟着前进，而最后面，不远不近的随着一个黑影。

　　季冉没有害怕，只在原地上静静等待，等这行人经过后，才往相反的方向向停尸房走去。季冉到达停尸房时，早已经有人在这等她，等她的人是她的母亲。季冉有记忆起，父母便已经从事这一行，童年的记忆难免有关于这个地方，时间长了，看得多了，也就不害怕了。再后来，季冉也从事了这一行。

　　“今天身体好么”？季冉母亲问道，同时手伸出向季冉领口的方向伸。季冉身体避了一下，避过了母亲的双手，轻声回道；“今天身体好的”。回答完的季冉又沉默了一下，再次开口。“伤口恢复得也很好，手术很成功”。

　　“手术很成功”。季冉母亲无意识的再次重复了季冉的话。

　　“是的，很成功，就像是......我自己的心脏”。季冉将手放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她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心脏的律动。是的，季冉刚接受了一场心脏移植手术，手术不到半个月便可以回家静养，而现在不过一月多的时间，季冉便可以进行工作，至于传说中的排异，季冉的身体完全没有出现这种情况，之前的手术似乎只是季冉的一场幻想。

　　“妈，我为什么有些想不起来手术之前的事了”。似乎真的只是一场幻想，季冉脑海的记忆是虚幻的空白，季冉问向母亲的眼里全是迷茫。

　　“你......只是需要好好休息”。季冉母亲嘴张了张，有些着急的又继续道；“快去工作吧，别误了时间”。记忆与现实得不到答案，加上手术的确算是大手术，这些小问题也不必再过纠结，季冉点了点头，转身往停尸房里走。

　　她刚走了两步，母亲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小冉，你......真的要进去吗”？季冉回头，有些迷茫，不明白自己母亲的“出尔反尔”。“妈，我难道不可以进去么”？

　　“你怎么可以不进去......你可以进去，你应该进去”。不知道是不是季冉的错觉，季冉母亲在一瞬间疲劳不少，显出了老态。

　　“季冉，进去吧”。季冉母亲说道。

　　季冉奇怪的看了看母亲，脚步开始迟疑，而后心脏处涌出一股力量，像是勇气，像是向往，促使着她一步一步走进巨大空旷的黑色建筑里。

　　巨大的黑色建筑，便是停尸房。通道的工作室里，同事在木制沙发上休息，他听见门的响动，抬眼看见季冉进来，轻轻翻了一个身道：“单子在桌子上，111号，她家里算的时间是八点十分化妆。小姑娘挺年轻的，用自己的工具”。叹息了一句话，同事又合了眼。早晨七八点在其他的地方，是一天繁忙的开始。而在这个地方，不过的繁忙夜晚的蛰伏。

　　工具便是化妆用品，季冉是一名尸体化妆师。

　　人们总喜欢说死后如黄土，一切如浮云。又或者说人总有一死，所以人在死亡面前都是平等的。然而在现世，殡仪馆作为一个死亡接收场，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区分等级制。从冰棺，礼堂，礼乐礼仪，出殡规模，礼炮数量，甚至于尸体火化，也是分得有高有低。

　　至于停尸房亦有区别，111是一间单室化妆屋。

　　季冉签了单子，进了111，1熟练的打开了灯，正对着的便是一具蒙了白布的尸体。季冉视若无睹，平静的去了准备间，进行化妆前的清理工作。

　　早晨八点六分，季冉站定在白布前，拿起了死者祝颜的化妆箱，箱外面有贴着可爱粉嫩的HelloKitty贴画。祝颜是一个可爱爱美的女孩子。季冉的脑海里出现了这句话，她愣了一下，而后甩开了杂念。

　　八点八分，季冉检查完了化妆箱，拉开了白布。

　　八点九分，季冉与祝颜相逢，季冉的心脏疼痛了一秒。

　　躺在冰冷床上的祝颜很安详，安详得就像睡着了一样，只是脸色已经苍白，并且依稀可以看见不好的尸班。不应该是这样的，内心有声音涌出告诉季冉。

　　应该是......“应该没有这些斑斑点点呀，好丑，丑哭了”。寂静的停尸房内出现了突兀的声音，随着声音的出现，季冉的身旁也凭空出现了一个女孩子，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一个与躺在冰冷床上同样容颜的女孩。

　　她便的祝颜，更或者，她是祝颜的灵魂。是的，人在死后是有灵魂的，季冉回想到了早上遇见，便是前方头戴白布手中照片的人。季冉从有记忆起，便可以看见灵魂，或许是她从小生活的环境原因，更因为一直没有灵魂伤害过她，所以对于看见灵魂这件事，自然而然的就接受了。

　　季冉自若的开始了自己工作，而那个叫祝颜的女孩子自己飘向了自己尸体，尝试着用手去触碰尸班，却在接触的一瞬间，穿过了自己尸体。有些气馁的祝颜飘向了季冉，也不在乎季冉能不能看见自己，委屈的声音祈求道；“小姐姐，你得给我把它盖住了，这样也太丑了”。

　　季冉心中失笑，脸上却不显示出来，手上更不停歇的工作。这么多年一直可以看见灵魂，但是守在自己尸体边的灵魂却很少。人总有执念，大多数的灵魂都去守着自己的执念去了，亦少有执念的人会停留在停尸房，但却没有一个是守在停尸房执念于化妆的灵魂。

　　季冉之所以说祝颜的执念是化妆是因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这个女孩全程指导了季冉的化妆过程，描眉，眼妆，腮红，高光，而后，只差最后一步，口红。季冉看向了祝颜化妆箱的最后一层，满满的口红。

　　“我的这么多小宝贝，我应该宠幸谁呢，真是让鬼伤脑筋”。祝颜小姐似乎对自己的身份适应得很好，她守在自己化妆箱面前，一支一支的仔细去看。“YSL、Dior、香奈儿、还有可爱的萝卜丁，好舍不得你们啊”。

　　“选哪一个，选哪一个”。祝颜在房间里乱窜。对于季冉而言，面对众多的口红，作为一个人的季冉表示也很伤脑筋，突然她眼前一亮，伸出手去。正飘着的祝颜看见季冉伸出了手，也不飘了，急忙的回来守着。“小姐姐，你可得好好选啊”。季冉的手近了，近了，她拿起来了一支口红。

　　“Dior999”。

　　“Dior999”。

　　两声不同的声音响起，而后季冉的声音又再次响起，“我记得我也有一支，我的在后面还有刻字，我刻的是......”。季冉一边说话，一边将口红翻过另一面，口红的另一面，刻字的An闯入季冉的眼里。而同时季冉的话音最后一个字也说出了口“我刻的是......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