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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生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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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幽淡雅的熏香夹杂着淡淡的药味,上好的紫檀梳妆柜上,雕刻着简单不失高贵的纹路,宝蓝色镂空屏风帐后,不时透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皇后娘娘,您该起来吃药了。”碧儿心疼的提醒着自家的主子。
荼白色的纱帐后面传出似有若无的声音,“碧儿,现在几时了?”
强忍着落泪的冲动,碧儿哽咽道:“回娘娘,现在酉时了。”
“都已经酉时了,今儿个是他迎娶乌恒公主的日子,他现在应该在保和殿宴请百官吧。”说罢,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娟白手帕染上了鲜红的血色,像是梅花一样层层浸染开来,原本惨白清丽的面容,因为呼吸不畅染上了一层血色,但越发显得像是回光返照一般。
“娘娘!”碧儿忍不住靠着床沿哭了起来,从自己记事起自己就一直陪在娘娘的身边,十几年来何曾见过她这般脆弱的模样。
一双手掌轻轻抚摸上她的头发,床上的人面对她这种以下犯上的举动,没有训斥,反倒是露出宽慰她的笑容。
“碧儿,帮我梳妆吧,这乌恒的公主远嫁过来,我身为后宫之主,不出席不合礼仪。”绝美的容颜染上了一抹决绝的神色,让人看了不由的产生凄然叹喟之情。
坐撵一路行至华太池,上官知予让人停了下来,因为生性喜欢素净,偏爱白色莲花,所以萧穆逸在他登基那年将华太池蓄满水,种上了大片的白莲,夏日总会看到一池白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又有几人能在深宫的大染缸里全身而退呢,正直深冬,池子里满是凋敝的荷叶,更添了几分凄冷薄情之意,一如她的心一般,冰冷刺骨决计不会再到最初的温暖了。
上官知予叹了口气,摸了摸手腕上鎏金水波纹的手镯,道,“走吧。”
保和殿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尽显人心莫测,一身冷峻孤傲的萧寒逸端坐在金色九龙纹的金鸾座坐椅上,应承着的朝中重臣虚伪奉承。
“尊敬的皇帝陛下,我乌恒使者代表我部落首领,送陛下良驹百匹,黄金万两,夜明珠十对……”洪亮的报奏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将殿上的百官目光全部吸引过来,乌恒国来的使者一脸目的达成的狡黠继续说道。
“以及边疆城池十五座!以表我乌恒愿与天启永结同盟之心,也祝皇帝陛下跟我部阿雅公主永结同心,两邦永不开战,共同繁荣。”
此话一出瞬间引起朝堂轰动,底下大臣哗然声四起。
“边境的十五座城池!相当于给我们留了一个进攻要塞。”常年与乌恒对战的一位老将激动的开口道。
“我们这么些年来,不过才把他们打到边界线,他们竟然会突然拱手送来十五座城池?必有诈。”另一位老将一脸严肃认真道。
“首领有心了,回去代我好好致谢。”眉峰轻动,脸上却没有丝毫波澜,萧寒逸清冷的声音响起,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旁边侧殿闪出一个身影,一个外殿小太监匆匆来报,冲着王总管不知说了什么,便匆匆离开。
得知消息的,王德也不敢有丝毫耽搁,在萧穆逸身边服侍多年,有些事情还是能摸的透的,虽是冷落了许久,但是皇帝对待未央宫那位自是与别人不同的。
九冬的天很是阴寒,今儿个外面又下了雪,也不知那位身体能撑多久,要是出了事,自己的这个总管太监也是要掉脑袋的,想到这王德又加快了步速。
“陛下,皇后娘娘来了,在殿外候着呢。”俯身传完通报,王德便立在一旁等着回话。
萧寒逸抬眼看向殿门口,端着酒杯的手良久未动,也未做任何指示,就在王德以为皇帝要让那位回去的时候,萧穆逸突然开口道:“让她进来吧。”
“传皇后娘娘进殿。”传令声音响起,刺耳的声响吸引了众人视线,满殿的嘈杂声一瞬间消失,百官面面相觑,静等着这位被禁足的皇后入场。
墨蓝色的华服裹身,外披白色狐皮做成的披肩,长时间的生病卧床,让本就纤细的身形显得愈发的薄弱,细致乌黑的长发被轻挽起来,头顶还散落着几片未融化的雪瓣,一头青丝下面露出小小巴掌般大的脸颊,即便碧儿替她精心画了的妆容,现在也掩盖不住她憔悴的面容。
本就病入膏肓的身体硬撑着走到这里,又在风雪里站了那么一会儿,现在几乎是凭着意念在强撑,从殿门口走到殿前,上官知予仿佛走过了自己的一生。
十岁她便通晓天文地理,熟读兵法谋略,全家里上下没有不宠爱她的;十四岁的她女扮男装,偷偷混进父亲的帐下,勇挑敌方首领大获全胜,一战成名;十五岁的她遇见了当时还是景王的萧寒逸,一见误终生,为他机关算尽,终于登得王位;天元二年,国内未定,乌恒又来犯,父亲和两位哥哥受命迎战,明知敌强我弱此去必定九死一生,自己苦求萧寒逸无果,父亲三人终究无一生还……
终于走到了殿前,沉浸在回忆里的上官知予暮然抬起头来,湿润的眼眶里模糊对上对上金鸾座椅上的人。
“臣妾,特意前来祝皇上新婚快乐。”将手从碧儿的小臂上移开,突然失去支撑点,上官知予强撑着破败的残躯,委身施礼。
“起来吧,赐座。”萧穆逸的眼神里微微闪动,一手搂着绝色的美人,另一只金色华服下的手指紧紧蜷握着,指尖苍白泛青,似是在极力隐藏着什么。
“不必了,臣妾就是来看一眼新贵人的,送点东西给她。”本就微弱的像要凋敝的花朵,现在愈发显得飘摇欲倒。
“父亲,这皇后不是被禁足了嘛,怎么能来这?还穿的那么寒酸?”一位吏部尚书的儿子刚谋得一七品小官,本不能出席这种场合,这尚书特意买了人带他进来见见世面,终于架不住好奇心低声询问道。
“闭嘴!”这吏部尚书气的低声怒气冲冲呵斥着。
要知道之前,有人背后议论这有名无实的皇后传到皇帝耳朵里,当场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哦,不知皇后要送阿雅什么东西呢?”依靠在萧穆逸身旁绝艳的女人越发拢紧萧穆逸,而后一脸挑衅地缓缓开口道。
一袭大红丝群领口开的极低,露出丰盈的身材,比狐狸还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弦,肌肤如雪,赤红娇唇微微上扬,好一个尤物,不愧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人儿,比起自己这个病入膏肓之人自是强上百倍,也难怪萧穆逸也……
上官知予自嘲的摇了摇头,思绪飘了回来,开口向身后的碧儿道:“拿出来吧。”
碧儿上前,将一个雕刻精细的锦盒打开,锦盒金光璀璨,流光四溢,众人纷纷猜测着里面的宝贝。
碧儿一双葱白的手掌将锦盒打开,一对月白色不带一丝纹路的玉佩躺在绛红色的绸布上,闪着微微光芒,大家纷纷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这种成色做工的玉普通人家送礼尚可,要放在这种场合,而且是一国之母送人,显得像是在故意羞辱人家没有见识一般。
“……”就在碧儿打开锦盒露出玉佩的那个瞬间,萧穆逸的指尖似乎在他的手掌心里,微微颤抖了一下。
只不过那一下太快也太轻微,众人的注意力也都围在锦盒上,便也未曾有人察觉。
“偌大的齐国,身份尊贵的皇后娘娘就拿这种东西出来,莫不是看不起我们阿雅公主?”乌恒使者陡然起身质问道。
“乌恒使者,你可能不知道这对玉佩的材质,这是用岫岩暖玉制成,这岫岩玉本就百年难得,更可况用温泉泡浸百年,佩戴身上有暖体之效,怕是世间也难找出第三块了。北齐冬季本就寒冷,这玉拿来随身佩戴自是最好不过。”开口解释了这么一番,更耗费了上官知予的大半力气,此时连喘气也重了起来。
在阿雅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萧穆逸率先开口问道,“这么好的东西,不知皇后娘娘从哪里得来的呢?”说道后面语气里也带上了丝丝怒气。
“乃故人所赠咳咳,我这副身子,留在身边用处不大,新贵妃初到这里,比我更要用得到。”粗重的喘息声,伴上丝丝强忍着的咳嗽声,让人觉得确实这副身子确实也是无力回天了。
“是哪位故人呢?朕怎么没听爱妃说过呢?”萧寒逸咄咄逼人的语气像带着一把刀,这时候他也竟然也不放过自己。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所以没对陛下提起过罢了。”四目相对,上官知予眼睛里透出的只是越来越多的失望。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不重要?她一个女子非要随军队到处征战,受伤自是不可避免,那时前线治疗又不可能那么精细,自此留下一身伤痛,一遇寒就骨痛难忍。这岫泉暖玉是自己亲自跑到的千峦峰山下,带人挖了三个月才挖出的一块岫石制成的,她就这么轻易的送了人。
“多谢皇后娘娘费心了,阿雅在此谢……啊~皇上。”娇媚无骨的身影想要起身道谢,却被男人重新拉入怀中,身子轻轻转动,灵活的眼眸惠黠的转动,嗔怪的声音响起。
“礼物送到了,妾身便退下了。”上官知予强忍着想要晕倒的感觉,挺直了她的腰身,碧儿的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骄傲的她不允许自己现在倒下。
“退下吧。”萧寒逸沉浸在深深怒意里不能自拔的人,完全没有注意到面前的人已经虚弱到如此地步,连连挥手让她退下。
转身回头,一步,两步……上官知予想为什么明明只有几步路,怎么要走那么久呢?好累啊!好想睡啊!
“娘娘!娘娘!你没事吧?”碧儿的手已经由搀扶支撑,变成环绕在她的身后,要是她松手,自己就要倒下去了吧?
“碧儿,我好像看到了爹爹,还有大哥,二哥,他们是来接我了吗?。”喉咙一阵血腥,唇齿间渗出一股股献血,但是她的目光却有着从未出现过的轻松自在。
“小姐,是的,是姥爷跟两位少爷来接我们回家了。”没有再称呼上官知予娘娘,碧儿哭着回应着她……
正元二年,素纯皇后病逝,谥号文睿。
尚书府。
“爹,咱们上回见的那个病怏怏的皇后死了,现在正举国丧一年呢,你说一个不受宠的皇后还要弄什么国丧呢?”国丧期间禁止一切文娱活动,喝不了花酒的尚书之子一脸的气急败坏,完全忘了上回从宫里回来他爹教训他的话了。
“天家之事岂容你胡言乱语,唉~”说到一半耳鬓霜白的老尚书重重叹了一口气。
只为那年纪轻轻病逝的皇后感到惋惜,那足智多谋,骁勇善战,集万千宠爱一身的将军之女,终究在那深宫慢慢磨去了棱角,耗尽了一腔深情。
终落得满门忠烈,尸骨无存,连自己也葬送在这深宫牢笼里了,帝王薄幸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