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师何处来》甜杨梅

24、第二十四章

　　这还有什么要多说的。

　　元阵雨从榻上一跃而起，蹦到魏微眠面前求抱抱。然而魏微眠只是看了他一眼，凉凉道：“坐到那里。”

　　“不许动。”

　　“不许睡。”

　　这般诱惑的勾引人，结果连一个抱抱都没有！

　　然而美人在前，元阵雨不敢怒亦不敢言，生怕他又耍什么让人流鼻血的招数，乖乖坐在凳子上陪魏微眠看书。

　　魏微眠很满意，连翻个书页都看得出怡然自得，然而元阵雨坚持了不过半晌，还是抵挡不住深沉睡意，点了几下头之后，下巴磕到桌子上香甜睡了，挤得嘴唇微微嘟起。

　　魏微眠失笑，放下手中书卷，将他轻轻抱起，抱到榻上，除去发冠和其他服饰，只着里衣，随后盖好被子，又摸了摸他的头。

　　元阵雨砸砸嘴，侧过身去，右腿弓起，抱着这条腿睡了。

　　睡至日上三竿，元阵雨伸个懒腰爬起来，见魏微眠仍旧在看，似乎一边看还在一边推算什么。仅仅一个通宵而已，一本厚厚的手抄书卷已经快看完了，元阵雨佩服。

　　他侧耳听了听，蹑手蹑脚走到院门处，扒着门缝往外看，见陆绝已然恭候多时，因为肩上和黑发上落了些淡紫色花瓣，元阵雨皱皱鼻子道：“仿效程门立雪了还。”随即将门打开。

　　陆绝谢过他，便捧着厚厚一摞以往研习过的丹方，入内请魏微眠教导。

　　这俩人从背影上看倒有些像，一样的瘦削，一样的背脊挺直。元阵雨撑着腮想，论起丹术来也是一样的全情投入、仿佛没有旁人在侧，并且听着陆绝似乎是有点天赋的，因为他讲述的不懂之
　　处，魏微眠往往只是说几句话，他便恍然大悟，能接着同魏微眠继续说下去。

　　魏微眠手握着陆绝拿来的丹方，丹方上记述着陆绝遇到的种种疑惑，可以看出没有什么人教过他，因为一些丹术上最基础的问题和药草等的搭配他都有些不明白，但是陆绝也是有些天赋的，
　　魏微眠同他讲起来并不是很费力，少年人能容易接纳新鲜的东西，因其懂得不多，反而受到的限制更少，碰到壁垒往往能够跳出眼前局限，从全然不同的角度来思考。

　　魏微眠将讲过的一张丹方放到紫檀桌上，桌上已经摞起了薄薄一层泛黄的丹方。他伸手取茶盏，陆绝望见茶盏中已经没有茶水，急忙站起，要给魏微眠添茶。

　　魏微眠拍拍他肩膀，道：“你坐。”

　　他添完茶，又极其自然的取出一个未曾用过的茶盏，洗过后，秉腕添茶，壶中倾出茶褐色的茶水，微苦的淡淡的茶香飘出。

　　陆绝一眨不眨的看着魏微眠，师父一举一动皆如古画所绘一般，美极了。也不知道师父家是什么样子的，想必高贵极了，否则怎么会培养出这样优雅、丹术高超、气度高华的俊美之人呢？在陆绝心里，魏微眠毫无瑕疵，是高高在神坛上绝对不会有差错的人，是陆绝心中最崇拜的人。

　　反正不管师父家里是什么样子的，总之不像自己这般，出身低贱，母亲连同族都不是，饱受排挤鄙视。不过，陆绝望着魏微眠端着茶盏的手想，从昨夜起，一切都不同了，不远的将来，所有人都会对自己刮目相看，所有人都会尊重自己的。

　　魏微眠端着茶盏，送到元阵雨面前，问道：“要喝吗？”

　　元阵雨闻了闻茶香，恹恹道：“不想，我又困了，可以睡吗？”

　　魏微眠望着他，笑道：“你不是想睡就睡吗？”

　　提到这个元阵雨可有话说了，他哼哼道：“哪儿敢，魏公子不允，我连睡觉都不敢呢。”

　　陆绝瞪大了眼睛，惊诧极了，看样子元阵雨不过是魏微眠的学徒罢了，昨夜他也曾亲口承认。陆绝从未见过像学徒这等身份的人，如此放肆大胆，对魏微眠毫无尊重可言。

　　陆绝不禁小声嘟囔道：“亭午躺到申时还困得不行，魏公子都不曾困。”

　　元阵雨斜觑他，道：“我觉多，管得着吗？再说了你这小子，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是这么跟救命恩人说话的。”

　　陆绝涨红了脸，看了看魏微眠，把小手背到身后，道：“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但是你不可以对魏公子不尊敬。”

　　元阵雨要反唇相讥，告诉他日后我还会对他更不尊重呢，把他压倒在身下蹂躏你信不信。不过衡量再三，面对这么一个只有他胸口高的，一激动就涨红了脸的小孩，元阵雨还是憋回去了。

　　魏微眠道：“他不一样，坐。”

　　元阵雨开心了，瞅着陆绝得意的嘴型告诉他：“我不一样哦。”

　　陆绝不搭理他，搬着凳子向魏微眠凑近了些，看新一张丹方所记的问题，看到后，他似有犹豫，没有像桌上那薄薄一层般即刻讲述，然而魏微眠亦没有催促，看着丹方等待。

　　陆绝心里挣扎后，仍是道：“公子，向来没有人教我丹术，经常自己琢磨。有时我搭配不出丹方，就会把手边已经有的一些丹方，里面的药草换一换，用其他同样有此效用的药草替代。比如黑燧岩，有时候我会加白罂粟果替代。”

　　陆绝看了看魏微眠，见他没有出声，没有批判自己加白罂粟果这种不提倡少有人用的药果，又大着胆子继续道：“有一次我忘记丹鼎中已经加过黑燧岩了，仍然加入了大量的白罂粟果。我以为那炉丹一定废掉了，可是我意外的是，丹效竟然出乎意料的强。所以我在这里写着。”

　　陆绝指向丹方上浓墨的字迹，道：“是否药草以原有分量数十倍入丹，会使丹效大大提升。”

　　元阵雨已经听明白了，他所说的，这一次错误的差点被当做废丹处置的灵丹，正是当初魏微眠向于夫子所言的，“某些关键药草的量”不够，魏微眠在提出这一设想后，又依次想出办法，解决了药草分离、药草浓度提高等问题，并且制作了一系列炼丹器具来辅助解决。而陆绝居然也会打破藩篱，想到这个问题！只不过他没有器具，也解决不了从提高含量到最终成丹这过程中的一系列问题，还以为只是自己异想天开，将这一念头弃之不理了。

　　毕竟如果不能分离药草，如果不能将丹液浓缩后入丹，仅仅凭借单纯的增加分量，就会得到一颗巨大无比的石狮子大小般的灵丹。这种丹怎么让人在提升品级的关键时候吞下去呢？又不是饕餮。

　　魏微眠看着陆绝笔迹稚嫩的泛黄丹方，道：“很好。你问的这个问题，也曾经是我反复询问的。”

　　只是不像你这么好运气有人给讲解，元阵雨心道。

　　魏微眠展开一张丹方，提笔在丹方无字的那一面书写。元阵雨好奇的凑过去看，发现他正在画他那些特制的、各种各样的独家器具。一连画出了数张，线条清晰而流畅，像付版印出的一般，将目前他自己设计的数种器具全都画了出来，小漂亮也赫然在列。

　　画完后，魏微眠放笔，道：“这是我用来解决药草十倍入丹却仍能够炼制成一丸大小的器具。”
　　按照药草分离、提升浓度、溶解、封闭、静置、点化、冷却即所谓“溶养酿点浇渍”的顺序 ，依次将各种器具讲解给陆绝听。

　　陆绝不知这几种器具的重要性，不知他听到的是多么独具匠心堪称惊骇的内容，元阵雨却知道。这是魏微眠数年来一直钻研的，其中饱含着无数彻夜不眠的心血和反复的验证，此刻居然毫不藏私都教给陆绝了，只是因为他问。魏微眠可真是一点也不像时下将丹房看管的固若金汤的丹师。
　　陆绝这小子运气可也真好，碰到魏微眠这样的师父，自身丹术高超不说，还愿意毫无保留的教人，这好比修仙者自愿将数十年修为传人了吧，哼。

　　日光西斜，天色渐晚，房里明石亮起。

　　魏微眠将手中最后一张丹方放到桌子上，至此，陆绝亭午带来的厚厚一摞丹方都讲解完了，不仅如此，魏微眠在讲解丹方的过程中，还给陆绝讲了入门的药草药石甄选，入丹原料的选配，炼丹器具的使用。乃至他独创的几种器具，都一一讲解了。

　　如果说亭午时陆绝还是一个在丹术门外徘徊、时不时碰壁的懵懂孩童，经过这一日，他已经展现出了惊人的丹术天赋和堪称过目不忘的记忆，简单的地方，只要魏微眠讲过，不必解释，他就明白。难一些的，也通常只要三言两语的解释。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魏微眠道：“今日就讲到这里，回去想一想，有不懂的，明日再来问我。”

　　陆绝涨红了小脸，激动道：“我明日还能来吗？太好了，师父！”

　　听到这一称呼，元阵雨刷的抬起了头，直勾勾的看着魏微眠。

　　魏微眠笑道：“我不收徒了。”

　　这一笑容，让陆绝看的呆住了，回神后他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害羞极了，向魏微眠拱手行礼，匆匆跑走了。

　　元阵雨扒着镂窗，看他将丹方珍重的藏在怀中，露出八|九岁孩童的一面，一步一跳的欢快蹦跶着往回走。

　　然而快到院落时，陆绝看到了簌簌和陆沉的身影，脸上喜色顿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