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丹炉历险记》擅长摸鱼

19、下山作恶

　　张宪在黑漆漆的书房里好一番思忖，隔日清晨，他叫来张延，决定先行结案。府里差人寻来的游方道士也已打点清楚，到时作一出收妖把戏，开坛设法，超度亡魂，将容氏案和戮尸案盖过去便是。至于张延所说，那叶三失踪之事，他倒不怎么在意。叶伟光经营的本就不是什么正经行当，既然没有明案在身，是死是逃也都算了。

　　至于柯大，穷鳏夫一个，大字不识一斗，吓唬吓唬便放了罢。

　　马上便是中秋节了，张宪打算在节前将诸事结清。林霰被派去料理柯大，顺带着拟写告示，带人沿街张榜。张延私下找来叶家老二，带去讣告，顺便交还了扳指。叶家两兄弟收到叶三死讯后抱头痛哭，却也无可奈何。此事非人力所能为，只当是三弟坏事做尽，遭了报应。

　　张延对此也未多说什么，没有收叶二备的谢礼，急急告辞。他还要去安排道士“收妖做法”，没空与叶家人耗着。

　　两位游方道士此时正住在府里的客房，一老一少，像是师徒。老的那位其貌不扬，须发泛白，五十上下的年纪，怀里揣着一柄麈尾拂尘，衣袍破破烂烂的，玄冠已旧的看不清颜色。年轻的那位倒是生的一副好面相，十几岁的年纪，一身寻常道袍，背着一个狭长的包袱，腰间还别着一把桃木短剑。

　　“二位道长，在下张延，是县府的捕头，这两日还住的习惯吧？”

　　老道士起身一辑：“官家客气了，小民赖友福，法名云福子，这是小友池剑，池小弟，还不快给官家见礼！”

　　名唤池剑的小道士正摩挲着桃木剑，他抬头看了眼张延，便没了下文。赖友福笑着打了个哈哈，又和张延寒暄起来。

　　“见到官家张榜，我与小友自衬有几分本事，打算一试。”

　　“大人可曾交代你们只要……”

　　“当然，当然，官家且放心，这可是小民的老本行了。”

　　要是聂聆在这里，一定会觉得好生奇怪。这个小道士池剑，竟与悬池的面相颇有几分相似。

　　这还要从几天前说起。

　　小飞剑着陆后，在山上游荡了好些时辰，而后从山的另一端下去了。他一路上都在想着仙君给自己布置的任务，想来想去，小飞剑愈发头痛起来。

　　仙君要自己下界寻道，什么才是自己的道呢？素日里，自己行事全凭仙君吩咐，毫无主见，这一点令仙君极不满意。仙君对此不满意……那岂不是说，自己反其道而行之便好了！从此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凭自己的根基，说不定大道自现。

　　“反其道而行之吗？以前仙君总用我斩妖除魔。斩妖除魔是为匡扶正义，如今我便下山作恶，如此定能得道！”

　　善于思考的小飞剑对自己稍稍佩服了一下，提剑在手，下山作恶去也。

　　悬池山另一侧山脚，有个镇子，地处枢要，四路通达，往来商客多在此歇脚过夜。镇子不大，一应产业却是俱全。张宪在这里有栋客栈，交由亲戚打理。近日县城传言附近有妖物肆虐，于是一到晚上家家闭户，酒肆客栈也早早关门。街上除了巡更人外，便只剩下些乞丐了。

　　老道士赖友福正仰躺在巷子里的草垛上，揣着一只烧鸡，斟酒小酌。旁边摆着他混饭的家什。他在镇上游荡些日子了，靠摇签卜卦混口饭吃。今日正巧遇上个冤大头，胡乱画了几张镇煞符箓便换到两个银锭，这足够他花上好一阵子了。几杯酒下肚，赖友福甚是开怀。他掀开油纸，撕下一条鸡腿，正要啃下去，却见巷口一黑，一个人持剑走来。

　　赖友福紧张的捂了捂钱袋子，见来人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提着把桃木剑，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老道士重新拎起鸡腿啃了起来。啃着啃着，他又发现不大对头了，那少年越走越近，显然是奔着自己来的。

　　小飞剑进了镇子，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赖友福了。他迈进狭长的巷子，几步走到赖友福面前，抽出桃木剑，斜斜一指。

　　“你，把手里东西给我放下。”

　　赖友福愣了一下，一开始他以为这人是来打劫的，后来又觉得不像，没成想他还真是来打劫的，还是打劫烧鸡的。

　　什么世道，真是人心难测。

　　此时，巷口两侧同时进来了五个精壮汉子，将赖友福和小飞剑两头截住。为首的那位面相淫猥，一眼看去便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赖友福，早上张家的客栈门口，你这老小子可是发了笔横财呀，他娘的，你是好酒好肉的吃着，兄弟们可还饿着肚子！”

　　来的人是镇上的无赖泼皮，见赖友福骗了两个银锭，颇为眼红，打算分一杯羹。

　　“赖友福，把银锭给老子放下，然后滚出去，否则别怪爷爷不客气。还有你这毛头小子，包袱里装着什么好东西？赶紧给老子掏出来瞧瞧！”

　　小飞剑像是没听到一样。

　　“小崽子给脸不要，动手！”

　　同伙闻言，狞笑着抽出一把短匕。那无赖则直接朝小飞剑身上的布包摸去。

　　刚抬起手，刷的一声，一道雷光闪过，一只断手坠到了地上。

　　无赖瞧了眼胳膊上整齐的断口，竟还在滋滋地冒着电弧。随后电弧从他的手腕上游向全身，噼啪声响，这无赖和那断手已经化成了一地齑粉。

　　又有四道电弧从地上的灰烬里钻出，窜向另外四人，如四条金蛇，将那四人紧紧裹住，四人如遭雷击，顷刻毙命。将那四人轰杀后，四道电弧连同之前的那道，一起凝成一股更粗壮的雷光，咻的一下弹回小飞剑的手上，缠绕了几圈后便凝入小飞剑的腕内。

　　“你，把手里东西给我放下。”

　　目瞪口呆的赖友福将手中的油纸包和酒壶放下，惊惧地向后退了两步。小飞剑躬身拾起酒肉，学着他的样子，倚靠在草垛上边吃边喝起来。仙界里只有奇珍仙果，入口即化作仙力。这烧鸡和烧酒虽然粗劣，却是他第一次尝到的人间烟火。

　　“你说，我坏不坏？”

　　赖友福说不出话来。

　　小飞剑正满脸享受地沉浸在作恶的快感中，赖友福却渐渐骇然了。这种雷弧他曾见过，声如猿啸，状似游蛇，触而四散，蔓生万千，不正是掌心雷吗？以前他曾见过天师驱雷，那天师指掐符箓，口诵天心正法，引雷上身，汇于一臂，凝成一条雷弧，再由掌心轰出，一击便轰杀了一头吊睛虎妖。

　　这小小少年竟能挥手间招出五条雷弧，收放自如，他还是不是人！难不成是那柄桃木剑？不像，那桃木剑只是寻常模样。刚刚那伙人打这少年背上包袱的主意，便引得这少年出手杀人，这包袱里装了什么至宝不成？嗯…年纪轻轻，穿着寻常却又气质出尘，视人命为草芥，又不谙世事。难道说，这小子是什么精怪化形？不不不，能驭使金雷，又岂能是妖物？难不成他是个山隐谪仙？

　　“哎，你怎么还不走？”

　　“小友，在下姓赖，名……”

　　“哦，我听到了，你叫赖友福，他说的。”

　　小飞剑用脚指了指地上的一团灰，赖友福咽了口唾沫，从鼻尖上抹下一大滴汗珠。

　　“哦，呵呵，小友好是风趣，还没问小友名讳。”

　　小飞剑顿了一下，金池剑仙，掐头去尾留中间，自己在人界行走时，不如就这样叫好了。

　　“池剑。”

　　“那敢问小友师从何门？不瞒小友，在下虽然看着邋遢，却也是道门中人，小友年纪轻轻，竟能驱使此等雷法，实在是令在下佩服。”

　　见小飞剑只顾着吃鸡，赖友福也便自说自话起来。通常说上十句，小飞剑才会回上一句。可这并不影响它的兴致。赖友福心中愈发笃定，面前这位多半是个仙人。他已打定主意，一定要在这小神仙面前留个善缘。

　　“池剑小友下山所为何事，若有需要，但讲无妨。”

　　“下山作恶。”

　　“什么？作恶？”

　　“作恶寻道。”

　　赖友福摇了摇脑袋，觉得自己肯定是没有听清。

　　“池剑小友刚刚说，下山什么？”

　　池剑手生金雷，将满手油污瞬间涤去，又端起酒壶，一饮而尽。

　　“下山作恶，作恶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