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五柳前

15、没有光的孩子

　　考虑到培训进度较慢，老师决定延长补课时间，从放学后的一节课调换到晚上一个半小时。所以小学六年级的我就提前享受晚上补课了。后来上了初中，同班同学们对罪恶的晚自习怨声载道时，我心想这些咱可早就经历过了，小学时我就在上晚自习。

　　晚上来补课是个困难的事，开始还有十几个人参加，后来到课的越来越少。张继香觉得补课时间太长耽误了日常学业，果断放弃了这次竞赛。另有几人也跟着退出了。

　　授课老师体谅孩子们的难处，来一个算一个到时间就开讲，绝不会有点名签到，一切学习全凭自觉。

　　此时已进入冬日，天黑的很早，教室里点着蜡烛。昏黄的烛光下，老师对着三两个学生讲授古老的代数和几何。粉笔在斑驳的黑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老师的脸一半是黑暗，另一半浸在光明里，压低的话语像极了正在窥视真理的传道士。

　　“懂了吗？”

　　聪明的孩子眼中闪着智慧的花火，一点点回应就能引来恰到好处的谓叹。而笨蛋是不太懂的，他坐在角落里用力抄写着板书，唯恐黑板上那些模糊不清的东西，随着暗淡的火光一起消散掉。

　　一个小时的课程结束后放学了。那时小镇的路政设施尚不完善，老师见天太黑，便安排孩子们结伴回家。

　　一个女生与我走相同方向，很长一段都是同路，其他同学全走另一个方向。所以我很意外的承担了和李晚霞一起回家的任务。

　　我到家时间快九点了，如果脚步快点还可以看到武侠连续剧的第二集，而且和女生一起走不知道聊啥，总觉得有点尴尬，反正同行也不用走一起的。

　　柏油马路上没有灯光，我在黑夜里走的飞快。

　　“慢一点，我跟不上你呀！”

　　身后的远处她喘着气喊道，带着有些害怕的音调。

　　这样的夜晚对于一个女生未免太为难了。我只能停下脚步，等她赶上来，再慢慢往前走。

　　汽车从身边呼啸而过，刮起一阵晚风，扬起的灰尘在逝去的光柱里飘舞。侠客不擅长与女生打交道，那时我和她说了什么？记不太清了，或许谈到了星星吧！

　　我还一心惦记着老师方才讲课的内容，为了打败那些可怕的对手，我得学会去求解星星之间的距离。（所以我大概在和女生讨论做题方法。）

　　“你好像很喜欢学习？”李晚霞突然打断了我的废话。

　　我说：“大概喜欢吧？怎么这样问呢？”

　　她轻轻的说：“因为你学习时的样子，好像在发光一样。”

　　安静的眼睛映照着星辰。

　　我心里一愣，笑道：“我又不是电灯泡！”

　　送她到家后，我像解开了某道难题似的松了口气。独自走在黑夜里，心里又有些感怀。

　　我喜欢学习吗？在下可是要做大侠的人，每天埋首课桌，最重要的武打片也没时间看了，真不会觉得难受么？就算到现在，我依然是个假的好学生。学习对我来说，始终不是一件轻松和快乐的事。

　　李晚霞说我身上有光，但放弃侠客的妄想，执着于自己并不喜欢的事，正因为“潜而无光”啊！

　　抬头望着宁静的天空，寒冬的夜晚群星隐匿，一轮明月孤悬其中。

　　我笑它是个偷光的孩子。

　　——————

　　李晚霞家里觉得回家太晚不安全，终止了她的夜间补课。随着她的退出，来上晚自习的同学越来越少了，到最后能稳定参加的只有四五个人。

　　有天放学，我看到班长背着书包离开座位，在操场上喊住他：“晚上来补课吗？”

　　“回去要做饭，看情况不一定有时间。”班长犹豫着说道。

　　原来他回家还要帮忙做家务啊，只知道傻玩的我心里十分钦佩，又说：“七点才开始的，吃完饭应该还来得及吧？”

　　万生脸色一变，忽然笑了下：“原来你还真是傻瓜呀！这个考试就是给潘扬、张继成那样的家伙准备的，别人都没戏。明知道这样，每天那么辛苦来补课做什么？再怎么努力也没有结果的！”

　　“如果觉得没有结果，你为什么要参加培训呢？”我苦涩的问。实在不感兴趣的话，像张英雄那样潇洒放手不好么？

　　他沉默了片刻，“我只要简单而且容易的成功。”就这样头也不回往校门外走去。

　　夕阳慢慢的沉下去，在空旷的校园里留下一抹余晖。我终于发现了某些阳光下看不到的真相。班长大概只想恰如其分的参与培优班，在老师和同学面前维持优等生的面目，心里没想过获胜。

　　万生是个英俊挺拔的少年，周一早会升国旗时，他穿上整洁的校服走在所有人前面，代表班级举着旗帜。高大威严、满身正气的少年，实际上却不是人们眼中的那个样子。

　　他选择了容易的成功，我选了难的。以前我把他当成对手，但今后再也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