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巫山不是云》独揽九州月

25、梼杌4

　　有句话怎么说的？明天和意外，不一定哪个先到。
　　女导游盯着那逐渐接近的崖边护栏，瞳孔惊惧放大，可那一瞬间，大脑却一反常态，清晰无比。
　　她骤然想起，昨晚母亲还给她打了电话，兴奋地问她快过年了，要什么时候回去。想起她跟男朋友约好了，明天要去约会。想起她也不过26岁的年纪，却要在此时此刻坠入深渊，粉身碎骨。
　　她不想死。
　　真的不想死。
　　发丘山不是有神吗？
　　无助的女人在这一刻，将所有生的希望付诸神明，哪怕只有那么一点。
　　而神明，似乎听到了她微弱的呼声。那失控了的不知为何自行行驶的客车在距离那护栏不过一人距离时，忽然生生停下。
　　“停了…停了……我们没死…？”
　　女人不敢置信地看向车前挡风玻璃，崖边冷风仿佛吹过脸颊，崖底的死神尚还对她冷酷轻笑。
　　是神明吗？
　　女人鬼使神差地又往前走了几步，她终于看到客车前站着个男人，那男人垂着头，并没有多么强壮的健美身材，只是挺拔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掌轻飘飘地抵在客车车头，只这么一个简单的，看似轻松的动作，便生生止住了失控的车辆。
　　那男人缓缓抬眸，眸底清冷，如一池清澈冷泉。
　　女人却忽然眼前一黑，意识昏沉，人就这么栽倒下去。
　　解渊是整个客车上唯一一个清醒的人，他伸手扶了一把那昏过去的女人，免去了对方头部磕在座椅上，然后才向外望去，见到那人，并不意外地轻轻挑起眉梢。
　　他从客车上下来，那“神明”便也向他走来。
　　“你这叫什么？成功的螳臂当车？”解渊笑道，语气调侃。
　　沈郁的神色有几分窘迫，他皱了皱眉道：“你怎么在这儿？”
　　“追你”解渊挑眉，忽然想起何梓言的话，不禁勾起了嘴角。
　　“……”沈郁怔怔，目光落在解渊弯起的眉眼上，便知是对方的调侃，顿时有些无奈。
　　山间的风着实凉，不知从哪吹来，解渊拉紧了身上的外衣，微微缩着脖子打了个哆嗦。但看对方，浅西装外套着呢绒大衣，神色如常，风度翩翩。
　　解渊顿时觉得自己真弱，他不甚自在地站直了身子，任凭冷风吹透。
　　只是，对方早已将他的想法摸透。
　　“冷吗？”沈郁道，竟是伸手就要把身上的外衣脱了给解渊。
　　这怎么行？做这种事的向来都是他解渊啊！忙道：“停，你穿着，我不冷”
　　沈郁手上动作只顿了一下，继续脱。
　　“你！”解渊赶了几步，把人外衣拉好“行了，知道你不怕冷”
　　沈郁只好作罢，解渊把人衣服整理好了，稍不留神，就觉得这气氛，怎么都有些尴尬。
　　解渊叹了口气：“我们谈谈吧，沈郁”
　　被叫到名字的男人身躯不着痕迹地一僵，山风吹来，沈郁沉默片刻，轻轻地应了一声。
　　“自从我遇到你以来，每次当我有危险，你总会出现”解渊笑道，他的语气尽量轻松“你该不会……真觉得我很弱吧？”
　　解渊有些无奈，他承认中女魅幻境是自己疏忽大意，但被人如此保护着，实在叫他有些不适应。
　　沈郁皱眉，不发一言。
　　解渊笑了笑，他从衣兜里拿出一张傀儡符来，符咒加持过后，便将那灵符贴在了客车车身上，他看向沈郁，嘴角弧度似是有些嚣张，手指轻轻动了动，便见那被贴着傀儡符的客车随着他的动作，调转了方向，回到了原本行驶的道路上。
　　“沈郁，我其实并不需要被你这样保护。而且我其实也不是个心多么大的人，你身上有太多秘密了，我不知道这些秘密会不会伤害到我，或我的朋友”解渊说道“所以……”
　　他的语气并不那么寒凉，但却乘着山间冷风吹透了沈郁一颗心。
　　他明白解渊话中未尽之言，他已经没办法以保护为由留在对方身边了。对方是在逼迫自己把心中所藏，尽皆告知。
　　沈郁沉默了许久，久到解渊觉得自己这招“虚张声势”徒劳无功，久到他已然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悄悄问自己，如果对方依旧什么都不说，你又能怎么样，真的放弃了转身走？
　　他看着沈郁好看却清淡冷寂的眉眼，自己反而有些不忍心起来，他张了张嘴，正欲说点什么，却听沈郁道：
　　“我知道了”那人看着他，解渊恍然在那双浅褐色的眸中看到了一丝难过“你想知道什么？”
　　解渊皱了皱眉，长呼了一口气，又笑起来“不用担心，关于你到底是谁，我说过不问，所以我就想说说关于我的”
　　“我老师虽然没有跟我说过，但我心里清楚，尤其在遇到你了之后”解渊缓缓道：“我七岁的时候，曾被一只女鬼缠上了，烧了七天，胡话说了七天，我老师就是在那时候开始教我使用灵符，后来我又遇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
　　“包括，女魅，你说的那种魔餮，还有今天出现在客车边的厉鬼，我一直觉得自己可能是八字太轻”解渊长呼一口气：“他们是特意来找我的吧？”
　　沈郁拧眉，半晌没有说话，解渊耐心等了等，片刻听到沈郁一声“是。”
　　解渊勾起嘴角“为什么？难道真是我八字轻？”
　　沈郁摇了摇头，他皱着眉，薄唇又是轻轻抿起，片刻才道：“不是”他顿了顿，似乎在犹豫说还是不说，但最终仍是开了口“因为你的气血对他们来说，是提高修行的好东西”
　　解渊一愣，噗嗤笑出声来“敢情我是唐三藏转世？”
　　“倒也……差不多”
　　“你呢，该不会不是为了保护我，只是想养肥了再吃吧？”解渊笑道
　　“怎么会？世间修炼之途，各有法门。如此吞食气血，并不是正途”沈郁拧眉：“但确实是一条捷径”
　　解渊又笑，但笑着笑着却是打了个喷嚏。
　　沈郁：“夜凉，寻个住处，再说吧”
　　“好啊，我听那导游说，前面有个希悦酒店”
　　“尚有十五分钟的路程”沈郁道：“你身上可还有用于傀儡符的纸鹤？”
　　解渊扬眉，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只纸鹤，递过去。
　　沈郁也没接，只食指轻点那纸鹤的头部，解渊便见，那小纸鹤扑扇了翅膀，轻唳一声飞起，于夜色中徘徊，骤然变大，随后稳稳落在沈郁身边，解渊盯着那巨大的纸鹤，半响说不出话来。
　　倒是沈郁率先骑上那纸鹤的背，他低头看向解渊“毕竟纸做的，有点硬，但15分钟还好”他伸手向解渊“我拉你上来？”
　　解渊挑眉，握住那只冰凉的手，翻身上了纸鹤的背。“我一直想问你，手怎么凉？”
　　沈郁却道：“不是……关于我的不问吗？”
　　“好吧”解渊无奈。
　　“要走了”沈郁道，他伸手拍了拍那纸鹤的脖子，一声长唳，纸鹤扑扇着翅膀并不平稳地飞上了天空。解渊虽早已料到，仍不免一惊，下意识伸手就是往坐在前面的人腰上一环。
　　这上天的体验对解渊来说，太过惊奇，一时间只顾着低头看逐渐缩小的地面，没有注意到被抱住的人，身体僵硬。
　　“你怎么做到的？”
　　“……你的灵符其实有很多用法，这是傀儡符的用法之一。你的同心符也是”
　　“它还有别用？”
　　“同心符是令施咒者和被施咒者同心同意，所以其实，你在对别人施用同心符的时候，对方如果有足够的能力，就可以反过来对施咒者使用同心符”
　　解渊想了想，笑道：“我说你怎么会来，原来是利用了我的同心符？”
　　“对，发现了你放在我身上的同心符，就利用它找到你。”沈郁顿了顿，接道：“其实同心符用到极致，是可以知道被施咒者所闻所见所感所思的”
　　解渊一怔，恍然想起在客车上自己做的那个梦来，脑海中闪过一道精光：“难道……你去过一处悬崖？还跳了下去？”
　　“……是，你看到了？”
　　“我以为是做梦，你这样一说，我才想到”解渊道：“那是哪里？”
　　沈郁叹了口气：“魔门。我这次来这里，本身的目的地就是那儿”
　　“冥界之门？”解渊讶道，他从何轮留下的书上曾看到过，冥界之门又称魔门，是冥界与人间的通道，但第二次神魔大战，魔门已经彻底关闭，还有魔兽镇守，这也致使冥界一众无法再自由通行人间。
　　竟不想，那冥界之门就在发丘山
　　“我在老师的书上看到过，它不是关闭了吗？”
　　“本应该这样的”沈郁皱眉道：“但你那晚看到的餮兽，是冥界特有的一种魔兽，还有那个人……魔门关闭，他们本都不应该出现。如今现身，就只有一个原因”
　　“魔门开了？”解渊接道。
　　“嗯”沈郁应了一声，面色凝重“方才我去了一趟，却没见什么异常。便想着去发丘山的村落里看看”
　　两人对话间，解渊已遥遥可见几点灯火，纸鹤的飞行慢了下来，在某个隐蔽处落下，沈郁道：“就到这儿吧”
　　解渊应了一声，这才把环在人腰上的手臂松开，跳下纸鹤。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村里”
　　“别拒绝”
　　沈郁：“……”
　　纸鹤重新变小，被沈郁收回了衣兜。
　　两人终于一路赶到了那女导游所说的希悦酒店，解渊真的是累极了，进了酒店就把身份证一拍。
　　谁知前台接待与沈郁大眼瞪小眼，前者好心提醒：“先生，身份证？”后者皱着眉一脸茫然，竟欲转身离开。
　　解渊一把拉住那人手臂，低声问：“你没有身份证？”
　　沈郁皱眉：“那是什么……”
　　“……”
　　解渊笑了笑，手上拉着沈郁不动，嘴上却是巧舌如簧，仗着自己一张俊脸，与前台接待的小姑娘进行了一次心与心的真挚交流。
　　小姑娘哪里架得住风流浪子的连番撩拨，最终红着脸道：“那我给你开了吧，但这位先生只能跟你睡一间了”
　　“行，麻烦妹妹了”解渊笑，一双桃花眸光华流转，好似脉脉含情。
　　小姑娘垂着头，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胡乱开了间房，把房卡递了过去。
　　“明天中午前退房”
　　“好咧”解渊道，接过那房卡，不忘给小姑娘一个飞吻，转而拉着沈郁上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