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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我是很久很久以后才听宋野说起那天晚上的事情的。

      我醒来是在医院,我奶守在我边上,还有宋野那狗逼,我的腿被包扎的严严实实,远远看去像是个捆了纱布的火腿肠,那么大一根,杵在那。
      老秦不在,同老秦一起不在的还有宋野的爷爷,我问我奶怎么了,我奶含含糊糊,说老秦出去问医生去了。

      可扯淡了,我都挂上水打过狂犬疫苗了,还去问什么医生。
      所以我就在医院的病床上瞪着双大眼睛,左等老秦也不来,右等老秦也不来。
      我奶坐在我病床边上给我削苹果,宋野那个狗逼难得的话少,沉默在一旁。

      我问他,受伤了没。
      他摇了摇头。

      我嗤笑,他背在后面的手包的跟粽子似的,以为我是眼瞎了么。
      但是我没戳破他的谎言,毕竟现在若认真算起来,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奶用小刀插了块苹果给我吃,我吃不下,我奶让宋野吃,他也不肯吃。

      等到后来,我实在架不住困意,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我隐约感觉到有一双粗糙的手抚摸过我的额头,又听见有人在我的耳边沙沙的低语说着话,但是睡意太沉了,将我拖拽进无边的黑夜里,我怎么都睁不开眼。

      愿醒来之后又是美好的一天。

      我不知道老秦最后和胖虎还有小夫家达成了什么协议,总之从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小夫养的那条凶神恶煞的疯狗。
      我信佛,我奶也信佛,礼佛的人不可杀生,所以我奶说,他们怕是把狗子送往乡下去了。
      但是我不信,因为再在学校里,狭路相逢之下遇见缺牙巴的小夫,他的眼中透露出的,是满满的仇恨和敌意。

      但是没关系,他这样的人,还是别来惹我比较好,毕竟我也不知道我发起疯来,会怎么样。

      说来也是奇怪,不知道从哪个时候起,再也没人肆意猖狂的当着我的面叫我“哑巴女”了。
      也许他们是在我的背后偷偷叫,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反正嘴巴也不长在我的身上。

      在我住院的期间,胖虎和小夫爸妈带着他们俩来医院看过我。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故意挑老秦上班的时间来的,总之我奶心软,让他们进来了。

      我第一次见到胖虎和小夫蔫吧的就像是菜市场闭市后的烂菜叶子,被人随意的丢弃在马路中央,也没有人去捡。
      原本在学校为虎作伥趾高气昂的两人,在自己的爸妈面前,垂头丧气像是两条败犬。

      其实我对他们的到来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彼时我正在看宋野给我从图书馆里借来的《冰火魔厨》,那是我看的第一本魔幻小说,以至于后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沉迷于男性杰克苏剧情里无法自拔。

      如果说,他们的到来让我有什么值得期待的,那就是他们留下的旺旺大礼包和成箱的旺仔牛奶。
      我不知道对于别人而言,旺仔是个什么样的品牌存在,反正对于十二岁的我来说,这就好比是包中爱马仕,表中劳力士。

      说来也真是奇怪,明明小时候的我们,一罐旺仔牛奶就可以让我们欢欣雀跃高兴上一整天。
      但是后来长大了,衣食无忧吃饱穿暖,每天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玩什么玩什么,却再也没有童年那种过着紧巴巴的日子的快乐感受了。

      老秦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我在和宋野这个狗逼斗嘴。
      我和他在辩论说,德芙巧克力到底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巧克力牌子,我说当然,但是他却对此嗤之以鼻。

      小时候的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他那张拽了吧唧的脸,拜托,德芙当然是最好吃的巧克力,鉴于他有救我一命的功劳,我才愿意从透明的巧克力盒子里,依依不舍的分出一块来给他。
      他却皱着眉头不领情。

      不要拉倒,这样我还能多吃一块巧克力。
      可是等我要从他那儿要回来我的德芙,他却说什么都不肯还我。
      嗨,说不好吃的人是你,现在不肯还给我的,又是你。
      宋野啊宋野,你这个狗心莫测的男人,我是真搞不明白你。

      于是我便和他争论了起来。
      他觉得德芙很难吃,糖精参的过多,没了巧克力原本的可可味。
      非但如此,他还给我画了好大的一张饼,说费列罗比德芙好吃,除此之外还有瑞士莲、歌帝梵等等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巧克力牌子。
      妈的,宋野你给我爬,我要是能吃得到,我还在那纠结到底是今天吃一块德芙好,还是明天吃一块德芙好?

      那时候我还不懂,女生送男生巧克力这个行为的背后意味着什么。
      我只是单纯的想要将自己喜欢的东西和朋友分享,这个东西可以是德芙巧克力,可以是旺旺仙贝,也可以是喜之郎果冻。

      反正总之到了最后,我也没从宋野这狗东西的手里,要回我的那块德芙巧克力。
      真不知道他个狗逼把我送的巧克力藏到了哪里。

      --

      出院后的一个礼拜,老秦送我上学的时候,都会将我背到教室门口。
      讲真的,那情景,就跟现在在街上开着一辆敞篷法拉利似的,老拉风了。

      每天上学在校门口,只见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中年男子,背着一个腿脚裹得跟粽子似的小姑娘,手里还拎着一只粉艳艳的米老鼠书包。
      关键是,老秦背着我,还念念叨叨的,燕儿啊,今天红领巾带了没有?作业都写完了没?不会又因为没写作业老师要叫家长了吧?

      老秦有个问题,就是他耳背,并且一般耳背的人,嗓门都稀大。
      他问这些问题的时候,丝毫没觉得自己说话的音量,已经可以让站在门口值日的校长,都对我“刮目相看”,甚至知道,哦,这小丫头片子,因为不写作业被叫过家长。

      当然,这些都抵不上被老秦背在背上这件事,来的丢人。
      我是腿被咬了,又不是腿没了,都多大人了还要自己老爹背上背下。
      但是呢,个子跟萝卜丁似的我,哪里架得住老秦的力气。
      每天大早上,眼屎还糊在眼角的我,就被他一把给拎起来,跟拎小鸡仔似的,然后背到背上。

      说真的,老秦的背很宽,至少我趴在上面,他能轻轻松松的驮住我,上个教学楼五楼都不带喘的。
      总之,让我感觉到无比的踏实。
      我勾着他的脖子,他肩膀上跟勋章一样儿的星星老硌着我胳膊肘,我每次被背在背后,都能看见他那警帽的帽檐下,露出来的一小截板寸的头发里,隐约冒出来几根白头发。

      我跟老秦说过,他对自己的白发却并不在意,呵呵一笑,说这些白头发都是被我给气出来的。
      可拉到吧,我嘟起嘴巴,顿时就不开心了,咋就是被我气得呢,我那么乖。

      可是当时间慢慢的慢慢的从我们每个人身上悄无声息的趟过之后,我某天才惊觉的发现,原本只是几根几根的白头发,突然成了满头的银灰交错。
      每一根白发,虽然不是为了我而白,但是那每一根,都与我有关。

      那个时候,我才体会到,老秦再也不是那个能单手将我拎鸡仔似的拎起来,一连背着我上五层楼都不喘口气的老秦了。
      他的背微微的驼了,走路的时候会下意识的撑住腰脊柱,会睡觉越来越浅,时间越来越短,并且有时候一不留神,就歪倒在椅子上打了个盹,要人叫上好几遍才在茫然中醒来。

      什么是老去呢,十来岁的我,从未想过老这个问题,因为那时候的我,总在迫不及待地无比渴望着长大。
      为什么要长大呢?其实我也不知道,总觉得长大是个特别美好且梦幻的词,长大后的我,可以有穿不完的漂亮衣服,可以自己赚钱,可以时不时的出去玩还不用受到拘束,在我看来,长大是个特别神气的词儿。

      但是等到真正长大之后,我却并不喜欢“长大”这个词了,因为与此相对应的,是“老去”。

      我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老秦离开我,我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他就像是我的世界里,精神支柱一般的存在。毫不夸张点说,就是信仰,就是你知道他的存在,你的心就会很安定,并且每每在外漂泊的时候,想起共一轮明月下的老秦,即使再干涸再疲苦的内心,也会滋生出一股向上的动力。

      龙应台在她的散文集《目送》里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她说:“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那是站在父母的立场上说的这句话。
      其实站在孩子的角度上,父和母就是我们在人生的这场苦旅里的支柱,我们无法感应死亡,直到父母其中一方离开我们的时候,我们才会发现,哦,死亡原来和我们,只隔着“父母”这两个字。
      父母在,我觉得这冷酷的世界里尚有一丝残存的微光,暖着我的心。

      可是在这个世界里,支撑着我,走完这人生苦旅的柱子,已经坍塌了一根。
      老秦,是我那岌岌可危随时坍塌的世界里,唯一坚定不移支撑着的信仰。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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