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秦》微胖界的小巨星

25、第二十五章

　　那个冬天，我几乎大半都泡在了老秦的那个派出所里。
　　每天看各路形形色色的人，有些是过客，来一次就再也不会回来，又有些人是长期驻扎在这儿的，被抓再被放，来来回回倒腾很多次，到最后都被关麻木了。
　　但是这些人身上，大多都离不开一种治不好的病，那就是“穷”病。

　　我问老秦，在这儿干久了，是不是也跟着这些人一起麻木了。
　　麻木的看着他们身上的可怜与可悲，同情心会急剧的降低，甚至会趋紧没有。

　　老秦坐在门口，翘着脚，点一根他惯抽的黄鹤楼，说：同情心同情心，这种东西只能摆在心里，若是他们自己都不同情自己，旁人又怎么能来同情他们呢。
　　说到这，老秦转过脸来，表情严肃的说教我一番。
　　他说：你也一样！女孩子要学会爱护自己，别一天到晚的没个正形儿，坐没坐相。
　　说着，便踹了脚我的凳子，让我坐端正了写字。

　　我骂骂咧咧，什么啊，刚刚他可不是这个嘴脸。

　　开学前，在我奶快回来的前一天，也是我在派出所的最后一天，来了个女的，四十来岁吧，揣着个小挎包来所里带了面大红锦旗。
　　她指明了要找秦队，我爸出去到巡逻去了，前台值班的警员让她等等。

　　她坐在门口的凳子上，静静地等了许久。
　　直到我爸回来，她直接“噗通”一下跪去了我爸面前，挡住了路。
　　非但如此，她边哭边嘴里还大声嚷嚷着：恩人呐。

　　她这一举动啊，吓得全局的人一大跳，老秦直接结巴了，他赶紧扶起人，说：使不得使不得，快点起来，这像什么话啊。
　　那女的最后在大家的再三劝导下，终于起了身，她将原本带来的大红锦旗，非常有仪式感的交到了老秦手上。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次来，她是专程来感谢老秦的。
　　她儿子之前在火车站丢过，就是去年年关的时候，最后还是老秦带着支队的人，不分昼夜找了三天给她找回来的，同时还抓获了三个专门做人口拐卖的老拐子。

　　其实我挺诧异的，这个平日里人五人六特别不着调儿的老秦，原来是别人的眼中的“大英雄”。

　　在这之前，我对于“警.察”这个词，是没有任何概念的。
　　我只知道，老秦是警.察，也是我的爸爸，但是相较于他的职业，我眼中只看得见他作为“父亲”的这层身份。

　　他总是要出任务，总是有出不完的任务，小的时候，我特别讨厌他接电话，因为一接到电话，就意味着他不再属于我们的这个家。

　　但是现在，我却对“警.察”这个身份，有了另一层的理解，全新的理解。
　　因为他不单单属于我的家，还在用他的付出和努力，成全别人的家。
　　这才是真正“英雄”的定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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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着我临近快开学的时候，我奶从乡下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她还带回了两大个蛇皮袋的货，里面放着乡下亲戚给的年货，什么腊肉啦熏肠啦现杀的老母鸡啦，还有一大兜子糙米。

　　老秦开车把我奶从火车站接回来的时候问说：是家里没米了还是揭不开锅了，带这么些东西回来。
　　我奶说：你懂个屁，这些都是邻里乡亲们的心意，虽值不上几个钱，但是都是自家种的粮食自家灌的香肠，卫生又环保！

　　得了，老秦是说不过我奶，他把我俩放回家之后，又开着他那辆桑塔纳2000回派出所去了。
　　我奶递给我一只冻鸡，说让我拿去隔壁宋野家。

　　宋野回来啦？我这几天没来我奶家住，都不知道宋野他们一家回来了。
　　昨天回的，我奶把蛇皮袋里的年货一一放出来，说：你记得揣一把桌子上的粽子糖带过去给宋家那小子。

　　嘁，过年见面要先给糖，也不知道是谁说的规矩呢。
　　但是我还是抓了一把粽子糖，混了几块花生糖一起，揣进我兜里。

　　果然，宋野他们的确回来了，他正被他爷爷摁在书桌前拿着毛笔练大字，他见我进了院子，立刻欢快将毛笔一丢，然后扭头对屋里正在看报纸的爷爷说，爷爷，秦燕儿家给你送东西来了。

　　我对宋野爷爷说：我奶让我拿了只老母鸡过来，她说村子上昨天现杀的，特新鲜，让您明儿炖老母鸡汤喝。
　　嗨，你奶那么客气干啥，宋野爷爷摘了鼻梁上的老花镜，往我这儿看来，说：还是宋野这小子有福气，一回来就有老母鸡汤喝了。

　　我嘿嘿的笑，说：我奶让你们中午上我家屋里头吃饭，我奶说中午煲老鸭汤，还片了熏腊肠，说是要做腊肠饭。
　　一旁的宋野这下精神了，他痞痞的说道：哎呀，秦燕儿你奶可真会做饭，要我说，这老母鸡你不如带回去给你奶炖上，等炖好了我们上你家喝去不成了呗。
　　说到这里，宋野突然嘻嘻的笑了下，半开玩笑意味的说道：要我说，爷爷啊，要不如我们两家人过成一家人算了。

　　臭小子，说什么呢你，他爷爷一个拖鞋就从半空中飞来，幸好宋野躲得快，才免于这突如其来的无影脚。
　　燕儿啊，别听他这臭小子浑说，宋野爷爷从老爷椅里直起身来，走进厨房又很快出来。
　　出来的时候，他手里用陶瓷盆拿了一大盆子红绿相间的枣子，那时候山东大枣挺贵，好几块钱一斤，所以我奶很少买，最多给我买点丑橘或者平安苹果当水果。

　　宋野爷爷对我说：我们从老家回来的时候带了点大枣，去，拿给你奶奶去，大枣可甜了，都是我们那儿自家人树上种的。
　　宋野眼疾手快的先从盆子里捞了一个大枣走，他边吃边混账话：秦燕儿，你可得好好感谢我，这枣子我背了一路呢才背回来，背到最后，我肩膀疼。
　　说着，还故意敲了敲自己的肩头，扮委屈样儿。

　　可惜我才不理他。

　　宋野爷爷在我手心里揣了一大把枣子，说：哎呀，都是自家人种的，没施化肥养出来的，哦，我那儿还有几罐保养品，你到时候把枣送回去了之后过来拿。

　　有时候啊，我觉得宋野爷爷对我们家是真的好。
　　他一老学究，最不讲人情世故的，但是到哪儿都不会忘了给我们家捎这捎那，虽然我奶也时不时的会往宋野家送东西，但是和那些高档的保健品保养品比起来，那寒酸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中午宋野和他爷爷来我们家吃午饭的时候，我奶饭吃到一半，突然搁下筷子，对宋野爷爷说：老宋啊，你回头把衣服脱了给我送来，你看看你袖口，扣子都掉了两粒了，还不知道缝。

　　宋野爷爷举起手腕，这才发现袖口的衣衫上，不知道啥时候丢了两粒扣子。
　　哎呀，不碍事的，他咕哝道，先吃饭，回头再说。

　　怎么不碍事，我奶怒了，她一板一眼的说道：你上次屁股兜儿里的扣子掉了的事儿，你忘啦。后来兜里的钱都被小偷偷走了半个月你才发现，我说说你哦，一天到晚就知道忙你那些看不懂的学问，也不好好打理打理自己。
　　宋野爷爷摸了摸自己额前稀疏的银发，难得脾气好的没回我奶。

　　而我和宋野呢，看着宋野爷爷一副吃瘪的样子，互相对视了一眼，偷偷捂着嘴偷笑。

　　吃完饭，我得了空，悄悄问宋野，说：你奶走多久啦？
　　干嘛？宋野窝在墙角跟，找了个晒得着太阳的地方猫着，他躺在太师椅里，一摇一摆的问我：你突然问我奶啥意思。
　　我这不好奇嘛，我跟宋野说，我爷爷是在我小的时候走的，那时候我应该还抱在怀里的吧，我爷爷走的急，听说摔了个跟头，第二天人就不行了。

　　那时候我实在太小了，对于爷爷的印象除了每个月“敬祖宗”的时候需要去磕两个头烧两柱香之外，没其他任何印象。
　　我奶告诉说，我爷爷在我还在摇篮里的时候，总喜欢推着一辆二手的婴儿车，带我出去玩儿。
　　那时候家里很穷，玩具都是捡点街坊邻居间不要的二手货回来缝缝补补给小孩儿玩，我爷爷呢，则给我找了把别人摔坏的拨浪鼓，用布面缝了鼓皮，摆在婴儿车的车头。
　　每次我爷爷推着婴儿车带我出去玩的时候，拨浪鼓就会跟着一摇一摇的，而婴儿时候的我，则喜欢盯着拨浪鼓看，拨浪鼓的两把小锤子一摆我就笑。
　　所以在很小的时候，我爷爷就推着婴儿车带我穿街走巷，走遍了整个胡同里。

　　可惜我爷爷走的太突然了，突然到，他连我爸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我没问过老秦关于我爷爷的事儿，但是我知道，老秦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去案头拿俩酒杯陪我爷爷喝两口酒。

　　我爷爷生前爱喝酒，不是多贵重的酒，就是巷子门口五块钱就能打一大桶的高粱酒，后来我爸也继承了这个习惯，有事儿没事儿的，就给我个五块十块让我跑腿去巷子口打酒喝。

　　我奶总说，我爷爷是个没福气的人，年轻的时候特别苦，还下放过，后来日子越过越好了，没享受到几天的好日子，人就因为一个跟头给摔没了。
　　说到这，我奶奶就爱抹眼泪，越抹眼泪越多，我真的特别怵我奶哭，但是我奶的确也是个爱哭的老太太。
　　我真不知道我爷爷走的那段日子，她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但是哭了没一会儿吧，她又笑，笑说其实我爷爷也挺有福气的，至少走的快，没遭什么罪受，那也是好的。要等她走的那一天，她也要这样儿，一个跟头栽下去，人就没了。

　　可惜，2008年初春，正值迎春花刚刚在枝头冒出一个尖尖的时候，我奶因为一脚没踩稳，狠狠地摔了一个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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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里有人推了《差馆》，我也是看了那部纪录片有的这两章灵感
我很敬佩人民警.察这个职业 他们才是真正的无名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