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六十八章 ...
-
魏夕沅回来的很晚，他到时赵邚还强撑着坐在桌前，手托着下颚头一点一点。房里暖黄的宫灯，仿佛把整个房间都笼在迷雾中似的。他看着赵邚，赵邚也抬起头瞧见了他。两人都沉默不语，过了小会儿，还是魏夕沅忍不住了，走到她面前：“一直等我？”
“嗯。”赵邚笑了笑，站了起来，伸手揽住魏夕沅的胳膊让他坐下。又倒了茶递过去，“没毒。”她笑道，“下午傅蓉来瞧我，我给她下了毒。我不想她死，又不想她活得太舒服。”
“你以后别做什么长公主，干脆去学毒吧。”魏夕沅喝了一口，又哼了声，“你笃定我会让你走？是因为皇兄给你通了信息是吗。”
赵邚摇了摇头：“大皇子同我许久没有联系了。坦白来说，我也很吃惊他能协助新皇。”她幽幽想了下，那句我想要有后盾，居然被魏钦德一直记得。
“别当他是好人！”魏夕沅冷笑，“我不要那什么皇位，只想陪在你身边，你不当我对你真心。一个远在千里，百般弄权算计，你倒当他真情一片。赵邚，你不是冷静，只想着家国复兴，你是蠢。”
赵邚一怔，魏夕沅几次提及真心，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就算蠢也能感受到现在的魏夕沅，同之前的不大一样。而之前在梦境中被欺辱的情景，似乎又有些隐情。可是，“魏夕沅，”赵邚叫他，“大皇子都能看出你对我的真心，我岂会看不出。只是，我同你太难了。起码现在的我们，太难了。我就问你，若你回王都，皇帝命你征战西夜，你可会去。”
魏夕沅抿了下唇，他之前一向奉行国家面前没有道义好讲，谁家的武力值高谁就有话语权。可现在面对赵邚，却突然说不出口。如果父皇命他征战，他又怎能说为了皇子妃放过西夜吧。
如果赢了，赵邚日子不好过，两人必定有间隙。如果输了，赵邚日子更不好过，说不定会推到阵前祭旗。如果是不顾自己国家，只想安全地待在他羽翼之下，这样的赵邚又不是他所喜欢的了。
他有些明白赵邚的烦恼，又隐隐想到，是不是赵邚也有那么一点点想同他在一起的心，才会如此烦恼。不然闭着眼睛嫁了，管什么身后洪水滔天。
魏夕沅想问，却又转了话题。他性格别扭，不愿意去讨来赵邚的真心，只想她能主动坦率的说起。“今天的消息对我很是不利，父皇病了，母后让我速速归朝。”他突然串联起来前因后果，又挑眉笑道，“原来如此，大皇兄事事算计也不嫌弃累。”
原来魏钦德助力赵纶，无非有两点好处，一是打破了傅家对魏夕沅的协助，二是让皇帝召赵邚回去为先皇守孝。而在洛安这边，不知道怎么让父皇身体虚弱起来，那么皇后必定会让魏夕沅回去照料，以备皇权旁落。魏钦德是想让赵邚做个选择，也让魏夕沅做个选择。如果两人选择分道扬镳，那他们捆绑的利益就会瓦解。但如果任何一方妥协，那这个人便是软肋。
赵邚忽然想起前世不知道什么原因，明明赢面那么大的魏夕沅最后没有登基。难道同现在一样吗。只是如今摆在明面上的选择，而以前是在暗地里，魏夕沅对大皇子的妥协。
她心里有股酸楚涌了出来，如果前世里她也能像现在这么清醒该多好。那么他们就不需要再走一遍老路，再伤心选择一次了。
“魏夕沅，你速回王都。”赵邚握住他的手，“我大概能猜到大皇子要做什么，你快些回去，我们是彼此的助力。”她深吸口气，“我没有骗你，不管是在什么时候，我对你也有真心在的。只是局势形势，不容我多想。他想让我们猜忌对方，我们更要信任。”
魏夕沅问：“你想让我做皇帝？”
“我想让我们都能自由决定自己想做的事情。在这之前，如果必须要做皇帝才能达成，那就做皇帝吧。”赵邚笑道，“如果必须要成为长公主才能自由自在，那你就让我先成为长公主吧。”
魏夕沅沉默不语，忽然伸手搂住了赵邚：“你说对我的真心，是真是假我不管。我就信你了。”一时间两人都默然无语，不知道要从何说起。似乎事情都交代得清楚，一个去抢皇位，一个去坐皇上敬重的长公主之位，随后仿佛所有矛盾就能顺理成章的解决。
第二天两人都很早醒了过来，对视一眼都是一晚没睡的模样。赵邚叹息一声，这一路兼程到了此地，像是命运特意让她和魏夕沅和好的模样，又像是让她同魏夕沅做个正式的告别。她不知道五年后会如何，他们两人会站在两军战前敌视。还是会成为兄弟之邦，让百姓安居乐业。不过，总算是有个新的开始。
傅蓉没有来送行，似乎是晚上着凉，腿又有些不大行了。弃了车队，轻装简行，魏夕沅一路送到临江。那句“别走”始终盘旋在嘴边，无法说出。也好吧，他想，赵邚想要他做皇帝，那他就去做。那么，起码答应她的五年不再犯西夜便能做到了。
“魏夕沅。”赵邚坐在马背上叫他，魏夕沅牵着马不上前，只是远远看着她。忽然就见赵邚一挥马鞭，小跑到他跟前。她伸手轻抚魏夕沅的脸颊，手感是冰凉凉的，无数情绪在不停翻转发酵。手指轻轻划过他的嘴唇，那些真心都是从这张嘴吐出。“五年之期，你不忘我不忘。”赵邚深吸口气，刚要离开，却被魏夕沅抓住手腕，往他身上拉去。
魏夕沅凑在她脖颈，用力吸气，似乎要把她的味道也刻进脑海之中：“五年，我只等你五年。”他说，“但是，五年里若你有别的心思，我不管你是不是国丧，也不管你哄我，我定是要踏平你西夜。”
赵邚对魏夕沅的威胁觉得有些好笑。这人就是喜欢威胁她，可实际上呢，还不是很好说话。可又一想，只是对她好说话罢了。“嗯，好，一言为定。若你五年之内有别的心思，我就算不能踏平你洛安，我也要冲进你寝宫，阉了你。”
魏夕沅低低笑了起来，驱散了几分离愁。抬起头，拍了拍赵邚的脸颊：“好，我记得你说的话。珍重。”他一勒缰绳，手下旗帜一挥，分开两边由他带着，如潮水般褪去。
而赵邚默默立在原地不动，只能由儿小声劝道：“殿下，该启程了。”赵邚猛然警醒过来，小玉跟着魏夕沅去洛安，那她更不能失败。点了点：“走。”
国丧在路上的第三天发布，离丰京越远，收到消息自然越迟。等差不多四五日的时间，才见路上一片素缟。这时候，赵邚才真正感受到父皇离世的事实。他们也换上了素服，路上更不敢歇息。顾清源是个文官，全靠一口正气支撑，直等到两个月后靠近城门，才松懈下来，差点当场晕倒。
赵纶自然先一步收到消息，赵邚到了城门已经有人来迎。等回到宫中拜见了新皇，见过了云太妃，便又回到了之前的闻心殿。短短数月，竟然心境和事情都变了那么多。前太子依旧昏迷，太后每天礼佛只求兒子能清醒过来，其余的都不需要了。而皇帝呢，却有那么一点疏远。
正想着，忽然门口一阵跪倒拜见的声音。刚刚想到的皇帝小跑进来，刚才拜见的疏离感已经从他脸上消失。他一挥手让所有人都离开，怔怔看了赵邚半晌：“阿姐，我以为你会同魏夕沅走。”
“不会的，我说过，不，臣说过要同皇帝站在一起。”赵邚笑了起来，只要皇帝对她态度依旧，就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担心。
“阿姐，你不要对我那么客气。整个后宫，”赵纶转了一圈，“所有人都不敢抬头看我，不敢真心同我说话。要不是那日实在急迫，我都不乐意做这个皇帝。”他忽然神秘兮兮地笑道，“不过做皇帝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帮阿姐报仇。”
赵邚一愣：“什么仇？”
赵纶露出冰冷的笑意：“傅家且不去提。阿姐，当年诬陷你的母妃同夏统领有私，先泠妃以死明志，绝食而亡。那人我找到了，哼，你也熟的很。正是我们敬重的皇后娘娘。不过，现在她是太后，一个只能守着将死人的太后。”他又讨好笑道，“阿姐，你要追封泠妃吗，我来办。”
赵邚歪头想了想，“好，多谢皇上。”她忽然觉得赵纶变了一些，或是坐上那个位子总会有些变化。就像她，听到长公主之位，也迫不及待要一显身手。刚刚手握大权是会患得患失，最重要是顺他的意思，“皇上……”
“哎，阿姐，还像之前那样。”赵纶盘膝坐在软榻上笑道，“小玉居然跟着丁华走了，你身边没人，到时候尽管选，别跟我客气。”
“可不是。”赵邚叹了口气，“小妮子怕是思春了。虽然她口口声声说会回来，我看是难。对了，先皇那边，你怎么安排我去祭拜？”
“就等着你呢，停灵四十九日，我等你回来一起去便是了。”赵纶沉默片刻，又勉强笑了起来，“你走后，我孤立无援，父皇那时候又突然对太子哥哥好了起来。”
赵邚跟着轻轻叹了口气，她走了，想必赵纶日子不一定好过。却听赵纶继续说道，“我都想，干脆别管这什么了。等你在洛安安定，我就带着邵骕哥来投奔你。哪想到出了这档事。”他犹犹豫豫，抬起眼问了声，“人人都说我仗着军权，故意拖延到无法可救，才夺了皇位。阿姐，我真的没有。”
“当然，我自然信你。”赵邚微微沉吟，“我知道国丧不能举办宴席，但我是妇道人家，可以办个小型家宴。等我们祭拜完父皇，我就请命妇进宫探探她们的口风。何况，”她又笑道，“你还没娶亲，那些官员女眷说不定还想要塞女儿入宫呢。到时候，还愁她们不替皇上说好话。”
“我还需要她们说好话！”赵纶看上去有些生气，又垮下肩膀，“哎，这些费脑子的事情，阿姐，你帮我看着办吧。”
“你刚登基，还需要手下人干活。等到你大权在握，那些反心的，该杀杀该换换。”她轻轻劝道，“当务之急，是先将西夜整顿起来，国库充盈才好办事。不然，皇帝还要受大臣威胁。”
“怎么充盈，国库里都长满了蜘蛛网。”
“父皇的那些古籍，卖了去。”她皱了皱眉，“虽然有些丢脸，但我们可以悄悄地卖出去。宫里再紧缩一些，苦一段时间，熬过去就好了。”
“好，一切都听阿姐的。”
父皇落葬于皇陵，举国哀悼。只是，长公主却悄悄请了一些亲近的官员夫人，在宫里开了个家宴。被请到的有些是受宠若惊，有些心神不宁。而没被请到的，自然都无所适从，到处找人去探探这次家宴是为了什么召开。
赵邚舒了口气，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高高在上坐着，看着跪了一排的命妇。听着整齐划一给长公主请安的呼声，她内心笑了起来。皇帝对朝政不熟悉也不感兴趣，对她却越来越信任。不知道是不是前世带来的记忆帮助，反观赵邚却对朝政发展有卓越的敏锐感。
不过短短一月，那些大臣以及臣妇对如今的长公主赵邚有了新的认识。不再单纯地认为，她只是个同新皇共患难过的公主。反而更确切的明白，她的决议，对新皇有着相当重量的影响。
赵邚深吸了口气，嘴角勾起娴熟的诚恳笑意：“都是自己人，不用那么多虚礼，快起来。”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呢，那么你呢，魏夕沅。
五年后我一定会手握大权。也愿你扫除一切障碍，坐上洛安皇帝之位。到时候，你我势均力敌，抛开所有俗世的砝码价值，我便将真心再次奉上。
（完）
作者有话说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