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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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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里的霜露重,贺行雎只是在树下小憩一会儿,醒来时衣襟上就湿了一大片。
“该死!”
他低咒一声,进了屋,认命地脱下外衫,扔进角落里堆得满满当当的木盆里。屋子不大,却挤挤攘攘地扔了不少东西。缺了半条腿的凳子,少了一角的木桌,再加上各种各样形态各异的木雕草编,把整个屋子占得满满的。
男人显然是习惯了屋子里的摆设,半睁着迷蒙的眼,脚尖一转,三两步就走到了床边。床上也很乱,衣服随意地扔了一床。他随手一扒拉,从团成一团的被子里拉出一件长衫,套在身上就又出了门。
街上的人不算多,大多都是闲的没事儿干的老头老太太,蹲在村口的老槐树下,七嘴八舌地说些村子里的新鲜事儿。
什么周家小子瞧上了陈家姑娘,李家嫂子又怀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却说得津津有味。
贺行雎蹲在他们身边听了半天,只觉得困得不行,闭上眼睛就能睡着的那种。
他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站起身,向村子里走去。树下的说的兴起的人眼也不抬,就好像什么也没看到。
溪水村不大,绕村子转一圈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贺行雎也是困得紧了,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就把村子转了个遍。
等他回到村口时,树下的人们还在说着,没有半分要停下的意味。
贺行雎这次没有听的欲望了,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床。
等他好不容易走到屋子前,看到树下站着的人,原本铺天盖地的睡意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怎么在这儿?”
他凤眼扫过树下站得直挺挺的青年,语气里满是不耐。
“剑尊”
树下的男子微微俯下身,腰杆却还挺得直直的。陈不著双手一环,满绣飘金的衣袖在空中划出一个美好的弧度。
贺行雎视线从他的发丝逡巡到脚底,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他双手往袖子里一插,脸上挂上了些漫不经心的笑。
“剑尊可称不起,某现在不过是个废人。”他目光微垂。
“青帝如果没什么事儿,某就先进去了。今儿可还有些衣服没洗呢?”他说罢,三步并作两步从陈不著身边走过。眼见着就要进屋,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红烛锦,”陈不著嘴里吐出三个字。
贺行雎迈在半空的脚一下子僵了,他转过头,动作缓慢地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事实上,他真的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
红烛锦。
他眼神微动,思绪一下子飘回来十年前的那场大雪。
他至今都忘不了那满城流淌的血水,那累累白骨铸成的城墙,以及,城墙上那猎猎飞舞的红衫美人。
红烛锦,龙凤台,鬼儿娇啼唤姆娘。
白霓裳,千尺琴,袅袅送君入锦帐。
这首旧日里让无数人夜不能寐,肝胆俱裂的唱词也在那场大雪中销声匿迹。
贺行雎手腕猛地一痛,将他从那场噩梦中惊醒。大片的红还在眼前回荡,他猛地闭上眼,再抬眸,琥珀色的眸子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波澜不惊。
他按住微颤的右手,质问道,“怎么回事?”
陈不著板着的脸僵了一瞬,“青州地界前两日出了一尊无面女,”他低下头,犹豫了半天才小声说,“实力不在我之下。”
说完,他像是受到了什么奇耻大辱,脸颊都泛起了微红。
听了他的话,贺行雎皱了皱眉头。
无面女算不得什么稀奇的,天生地养,总会出些妖魔鬼怪。只是实力与一方帝君不出上下的无面女,那怎么也是只鬼厉,说不定还是尊半鬼煞。
这可不怎么正常。
不过,
“这与红烛锦有什么干系?”
“那尊无面女嘴里含着半扇红烛锦。”陈不著说。
红烛锦,听着像是布料的名字,实际上,确是一颗扇形的红珠。
古籍记载“红烛锦,色绛红,有奇香。不可食,食之必亡。有致幻止痛之奇效。”是全然的毒物,早在百年前就不见了踪影。
可十五年前,鬼夫人横空出世,其手下鬼煞邪祟,均口含红烛锦,手持龙凤台,行生杀祭炼之事,戗杀无辜之人。
当年,贺行雎他们舍了大半条命才将她诛于铸玉台,才有了这十年的和平。
只是如今,红烛锦再出世,究竟会否与鬼夫人有关?
这一切还未有定论。
只是,他眷恋地看了不远处的袅袅炊烟,耳畔若隐若现的人声此刻也格外清晰。
“二郎可要好好吃饭,将来长得高高的。”
“娘子,我今儿看着个朱钗,可漂亮,可称你了!”
“娘亲,爹爹,我会背三字经了。人之初,性本善......”
......
各色的声音涌入贺行雎的耳朵,或喜或悲,带着浓浓的情思,活生生的,灌满了他的耳朵。
他微微一笑。
“等我收拾一下东西,这就随你去青州。”
他走进屋子,看着这个自己住了近十年的小地方,脸色一柔。
窗外起了阵风,槐树苍翠的枝叶随风而动,哗哗的枝叶摩擦声飘荡在无边的天际上。
一只麻雀飞过,吱吱的鸟鸣声为这里添上些许生机。
金灿灿的阳光铺洒一地,一切都美得像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