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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空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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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据探子报在相距此营二十里地的方向有约莫百人敌军身影出没。
东秦闻言暴出一声粗话后立即回复平静大声对周边待命军兵下令:“陈侯、莫乾,带上三十个精兵随我去打头阵!其他人给我听营长吩咐武装起来把老子的营守好了!严防死守!一只老鼠都别想进来!统统杀无赦!”
众将领得令纷纷回去自己应守位置,东秦接过左右副手送来的一对他的专属乌金手斧,负于后背上后翻身上了战马却并不往营外而去,反倒掉转马头朝长莲而来,轻松将她以一臂之力如水中挽月般捞起扔在前座,“哈哈”笑道“走!女神赐福于我!”便驾马冲出军营。
琛轩见状不及思索,回身上了自己的马后追了出去。
【二】
“你——你——”长莲坐在东秦身前牢牢抱住马头,待离了军营很远后才回过神来叫道,“你要干嘛?”他的马骑得可谓犹如汹涌海浪,起起伏伏毫无章法可言,一不小心随时能把人摔到马蹄之下,这让刚刚还骑在由琛轩牵引而十分平稳的马上的长莲非常惊恐慌乱。
“让我杀几个小贼来当与你再会的见面礼,”东秦双眼紧盯前方隐隐现身的敌人,舔了舔嘴唇,边以未受伤的左手取下一把背上黑斧边说:“小猴子,掌好马。”说罢,他扬起手斧朝第一个进入眼帘的人影劈去,而负伤右手不能抓绳便落了空——
准确说,落在了长莲手中, “呜哇,我——我不会骑马!”她在惊呼中胡乱抓紧马绳,双眼一闭狠狠一勒,惊得高头战马长啸一声扬蹄立起,竟然把东秦方才砍伤的敌人踢飞了出去。
这一歪打正着引得东秦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好玩好玩!”他说,“小猴子,美女配英雄,不如你今后跟了我吧,别搭理那个公子哥儿啦!就他那脸蛋哪里像个爷们——”
正此时,更多敌人朝他涌来,其中半数骑马。
而东秦这边的人手也赶巧冲到,两边人马立刻正面冲突交战,混战中,琛轩被远远隔阻无法接近在最前方的长莲他们,只得抽出佩剑杀出一条血路。
“公子哥来了,哼。”东秦咧嘴一笑,对长莲说:“睁眼看好了,这是我送你的——”
长莲还在惊惧中却见眼前忽然血红一片,原来是他大斧挥过活生生片断了两个敌人的颈上动脉,霎时间他们喷溅出的血液于空中汇聚而成一朵惊人磅礴的鲜红花朵。
“血肉盛宴。”东秦补充道。
“啊……啊——”长莲瞪目僵住,在恍神间却见更多亡魂生于东秦刃下。她终于抵抗不住,捂住双耳闭上眼“啊啊……”哑声叫起来,可是骨肉分离之声却穿透了她的手掌清晰地直达耳膜深处,同时还有远远传来的琛轩声音,他叫:“长莲——”
“琛轩?”她回过脸,却还未见到对方身影时,眼前景象一晃,跌下马去。
耳边是东秦一声啐道“可恶!”,原来他也同自己一道坠马,而那黝黑战马嘶叫一声躺倒在地,定睛发现它胸膛深深中了一箭处正发黑腐烂,是毒箭!
“东秦!今天便要在此亲手宰了你!”
闻言望去,身着北国军装盔甲,面上左眼包裹透着血迹纱布的魁梧男人扔下大弓,取下背上所负与东秦同样兵器的一双利斧,单眼通红如沙场野狼般咆哮着杀过来。
东秦抬眼见到来者低声自语:“呵,身为大将亲征,是为报仇而来了么?”但他在敌人包围中却未站起来,而是右手撑地单膝跪在地上形成一座碉堡形态,以左手武器急躁而残暴地解决掉扑上来的人,原因便是他要保护身下躺着的长莲。
“滚开!”单眼男人不问敌我撞开包围,扬手朝东秦劈下利刃,“他是老子的!”
东秦也不示弱,“哐哐哐”几声巨响,短短数回合间,双方兵器交接中产生噼啪火光,他呲牙怒喝:“哼!今天不单单是眼,大爷我要取你狗命!”
“你就嘴硬吧!今天你是单手,你完蛋了。”敌将哈哈笑到口沫横飞,双手斧子耍得眼花缭乱,“右边的空隙太大!蠢货。”
话音刚落,果然东秦右边肩膀上挨下一斧,所幸他躲闪及时只擦出一道血花。
渐渐感到单手之力的不支,东秦额上终于开始密密泛出细汗,洗去了他脸上沾染的道道血迹。他在应战中,语气歉意地对胳膊下护着的长莲道:“出现了意外之人,可能护不住你了,怎么办呢?小猴子。”
“你——”
你的右手是怎么伤了?在这样节骨眼上,长莲也没法问他,下意识双手握住东秦缠绕纱布的手掌,不觉间自己的双手上暖流涌动,低眼看去:翠绿色光芒在三只手上温柔萦绕。
又是——
长莲正猜度中,敌将的双斧都齐齐朝着东秦右边空隙斩来。
“蠢货!上战场还带着女人,你不要太轻敌!待我把你劈成两半,玩过你的女人后也送她去——”敌将稳操胜券,急吼吼想宰了东秦,终于不再恋战下了杀招,只可惜“见你”两字还未出口,眼前一幕入眼让他心口顿时凉透:完了!
不知怎的右手重回知觉,东秦条件反射地反手抽出背上另一把斧子,强劲有力地“哐当”一声以一把接住对方的两把,随即如地狱收命的恶鬼般红着眼笑了,他左手横向一斩——好在长莲及时地闭上了双眼——对面肉身眨眼断作两截。
大将陨落,此战胜负已定。
【三】
作为后备军营,面积虽小,但庆祝起来可是毫不含糊,众将领把几口大锅架在火上,将能搜出来的食材混着经方才一役而获的马肉匆匆乱炖,大把大把香料撒下去,虽然东秦下令不得饮酒,但这阵阵浓香烟雾缭绕地倒也醉了众人,于是大家大碗喝水吃肉也算痛快。
在畅声阔谈间,不少人提及与将军共骑战马的少女,很是疑惑:东秦将军身边不是没有过女人,但那都是村野少妇或者青楼姑娘,跟今天这位气质脱尘的小妹妹那完全不是一回事!再何况,将军向来忌讳女人沾到与打仗有关的任何东西,别说让她们碰碰他的宝贝兵器甚至出现在军帐周边了——
那少女可是和他同骑一马共赴沙场。什么来头?
“难道……不会是……女神长莲吧?”
有个人很是小心地提出自己的猜测,众人冲他哄笑,但笑过后又相互看了看,接着转过脸遥遥望一眼远处的一处篝火,东秦和琛轩之间夹着那位少女三人正围坐。两个男人在争执什么,而那纤细背影左右摆手像在劝解。
“这么说来……是太子带那女人来的……”
“对啊,好像太子叫她……长莲?”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不会吧……”
但想想那少女身姿容貌和独特气宇又不无可能,或许真是因为大战在即,太子特地挟女神前来助阵?
虽然没有讨论出结果,但隐隐间,军心大振。
在远离中央地带而私设在东秦帐前的篝火前,三人沉默对坐盯着火光蹿动,长莲面对琛轩和东秦之间的争吵劝得累了,尴尬地端坐着轻抚自己包着纱布的右手。
她是莫名疗好了东秦的骨裂,接着回到营中不久后,她自己的右手就像是等价交换一样,平白无故地骨裂了。
就和在林中治疗那只白虎一样的结果——
我这是……自作孽啊。长莲叹口气,现在她倒成了一手一脚需要上药的伤患。
琛轩见长莲不住抚摸右手,便冷言问候道:“疼吗?”不等她回答,又补充“你傻。活该。”
“喂,小猴子救了我!你嘴巴放干净点!”
面对东秦喝声,琛轩不屑地扫过他的脸,眼底写着:正因为救的是你才傻才活该。
“啊啊!你这看不起人的东西。”东秦暴躁地抓抓头发,作势要站起来吼道,“老子挖了你的眼珠子!”
“好啦……安静了。”长莲扶着额头,困顿地挥挥手叫东秦坐下,疲惫地说:“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言下之意是:你就听听我的吧。
见东秦这头野兽竟然像被长莲驯服般乖乖坐下,琛轩心中不悦,清冷着嗓子道:“天明后我就要带她离开。”说罢转眼看了看天边后,对长莲说,“稍作休息便出发。”
“不行!”东秦认真地皱起眉,指着长莲对琛轩说:“现在正是一触即发的状态,我需要她留下来,有女神在军中可以大大鼓舞我军士气,也许能颠覆屡战屡败的怪局!”
琛轩不予理会,转而对长莲道:“回你帐中去,有什么要收拾的赶快。”
岂料她竟然拒绝,面色为难地说:“琛轩,我想再留在这儿一会,就一会,我有点事要和东秦说……”
琛轩显然不满,咂嘴甩下一句“你随意!”后就转身进了他的帐篷。
剩下两人对着沉默了一会,东秦搓了搓手叹道:“唉——”
“嗯?怎么了?”
“这个,”东秦以手指刮了刮鼻梁,“小猴子你变得太好看,我有点不晓得跟你说什么好了。”粗枝大叶的他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而且,你救了我,你说,我该怎么报答你?”
没有张嘴怒吼没有恐吓表情,平静而放松的他那张剑眉星目的脸在火光暖色中很是俊朗迷人,会让人联想起他的兄弟洪苑,但他比他显得要多些可靠和霸气。
长莲借此机会提出:“跟你要件东西行吗?”
【四】
天蒙蒙亮时,长莲在自己的帐中习惯地以被子将自己浑身包裹,因为心绪不宁所以睡得很浅,耳朵对周边动静十分敏感。
所以,当东秦靠近她低声轻唤“喂小猴子……”时,她已经摸出了枕头下,琛轩交予自己防身的匕首,犹如受惊的兔子般弹起来。
“哟哟,真吓人。”面对笔直指向自己的匕首,东秦双手作投降状举起,右手上有一件项链饰品在晃晃悠悠,“喏,这是你要的吧?”他甩了甩,那是一段细皮革穿起来的圆锥体,尖端呈自然圆润而锋利的角状,通体乌黑发亮,细看其中深处有许多晶莹闪烁的亮点密布,仿若天上星尘汇聚。
昨夜,长莲问东秦是否能把他的龙器送给自己。
“你是说‘龙角’灵虬吗?”东秦也不掩饰,大方地说,“有啊,这龙角有一对,另一个在洪苑那儿。说是什么上古神器,我也没觉得有什么用途,你想要就给你罢。”
没料到他会答应,正在长莲惊喜时,只见东秦上下摸索了身上一圈,然后嘿嘿笑道:“我忘记扔在哪个旮旯角落了,你先去休息,待我找到便拿予你。”
原本以为没戏了,东秦只是在推托而已并不想真的拿出来——毕竟那是九位皇子人手一件的神物。可曾想郁郁寡欢的长莲一觉醒来,灵虬就在眼前!
而且东秦更是要无条件送给自己、不对,怎么说自己也算被动负伤救了他一命,算是一事抵一事——无所谓啦!总之第一件龙器到手啦——
“哇!谢谢!”长莲欣喜伸出手去却抓了个空。
“怎么说也是个值钱的玩意儿,嘻,”未免吵醒营中还在休息的其他人,东秦压着嗓子轻笑道:“不能简单便宜你了。”
【五】
悄悄出了军营后,东秦与长莲同驾骏马狂奔上百里,这期间一直是长莲握着马绳,东秦在她不及掌控时帮忙扶正,面对她一串串惨叫,他开心大笑美其名曰教她骑马。
不过他一路上喝声不断,“坐直!”“身体不要死死压着,要随着马背运动,肩膀放松一点!”“夹紧马肚。”——看起来倒是真心诚意要教长莲骑马,只是有点过分急于求成,一路狂飙,压根不给人喘气机会。
“唔唔”低吟的长莲高度集中着精神,手心里全是汗水,尤其代替东秦骨裂的右手被浸湿后阵阵刺痛。所以,等她回过神来终于使得马蹄放慢速度时,才发现他们来到了一片花海。
大片大片不知名的黄湛湛野花,在目力所及中蔓延到了地平线上,风中涌动时犹如卷起金黄波涛的海洋,身在其中仿若一碰即碎的迷幻梦境。
这儿似乎就是东秦的目的地,他翻身下马,不由分说地把长莲抱下来问:“好看吗?”
“嗯,”她看得呆了,老实地点点头说,“好看。”
东秦抱起一双胳膊,望着茫茫花海遗憾叹道:“可惜啊,再过不久就会变成战场了吧……这里。”
“这儿?”
“嗯,会被战火烧个干净吧。”
“为什么……太过分了。”长莲难掩心痛地说,“为什么一定要打仗?”
“说的什么傻话,哪有不打仗的国家?”
“我的国家就没有打仗,”长莲想了想,认真地说:“我的世界里至少……大部分的国家都很和平。”
“哦?”东秦拍拍脑门,恍然大悟:“对了,你是从天上来的,你的国家没有战争吗?真不可思议,那人们都做什么?我是说——”他顿了顿,“不打仗的话,国家里的人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有时候很无聊,大部分时候很开心吧,上学、上班,看看电视,和朋友出去吃个饭,上网啊,打打游戏什么的……”说着说着,长莲的音量不觉降低了不少,“我想回去。”
“虽然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但是如果不打仗的话,就没有我的生存余地吧。”东秦耸耸肩,无所谓地笑笑。
“你又不是非打仗不可——”
他打断她的话,语气略显严肃地说:“非打不可的,我生来除了打仗就只晓得打仗,不过——”话音一转,他的双眼明亮,神采可谓飞扬地双手握拳撞得“啪啪”作响道,“论到打仗,最强的人是大皇子其修。他平定了西边一线,是个可怕的家伙,可谓战神。真想……和他交手看看。”
对战争话题没有兴趣的长莲陷入沉默,只是盯着眼前美景发呆,心绪飘向了远方。
“对了,要给你这个,”东秦拿出灵虬,语气平常地提出:“作为条件,亲我一下吧。”
“咦——”长莲显然受到惊吓,下意识抬起双手在胸口摆出无意义的十字手势,结结巴巴地问:“为、为、为什么?”
“没什么损失吧?我不晓得你要这玩意儿干嘛,但这东西也不是随处可买的破烂。你亲我一下,就能拿去,很合算的买卖啊。”东秦以食指在空中转动着项链,毫不在意它随时要甩飞出去的样子,催促道:“快,快。”
“唔唔。”长莲内心挣扎了一番,想了想也是代价不高,又不会少块肉,再者,现在这女生的身体算不上是自己的吧?嗯!没有背叛自己!她双眼一闭,以誓死如归的神情用嘴唇轻轻碰了下东秦脸颊。
“呃?”东秦茫然眨眨眼,“嗯……就这样?”
“就这样!”虽然只是小小“牺牲”也足够长莲涨红了小脸。她负气道:“你爱给不给吧!”
“唉,好吧,拿去拿去,来,”东秦顺手将长莲转个方向背冲自己,把项链给她戴上,又再将她原地一转面向自己,端详了一会,托着腮帮笑了,“嗯,挺衬你。”
长莲低头抚着灵虬,也不计较他把自己当陀螺般转来转去了,她高兴地仰起脸,想要道谢:“谢……”话到嘴边却说不下去了,因为一手扶着马的东秦毫无征兆地弯下腰来,以嘴堵住了她。
对于瞳孔扩大心脏几欲骤停的长莲来说,好像一百年过去了,东秦才终于放过了她,只见他舔舔嘴满意地笑了,拍了拍身旁的马说:“回去吧。”
正在长莲大脑空白想一死了之时,她不知道琛轩骑着马默不作声地在远远看着他们。他在军营时便时刻心系长莲方向,一点风吹草动也能让他起身查探,见东秦将她带走,以为又是要突兀再上战场,情急追来便见此一幕。
他面无表情地低声自语一句“够了。”后调转马头。真是够了——
为什么我总是追在你身后跑来跑去呢?
真是够了。
【六】
这日早晨,军营中的众将领都亲见,他们的大将军面上如沐春风地和长莲共骑一马迎着日光回来,心中正要各自猜度时,东秦突然策马扬蹄朗声道:“所有人听令!”
众人纷纷单膝跪地将视线聚焦,他继续说:“此营今日撤离,伤员送回城镇,能打的跟老子去与前营汇合,让我们打回去!把狗日的北元畜生们从东莲的地盘驱除干净!”
没料到将军会突然要改变战略主动发起攻击,不及所有人面面相觑,东秦右手高举他的乌金大斧,仿佛胜局已定般高声宣布:“女神赐福,天佑东莲!”
“诶?”面对着突然场面没有接到预告的长莲很是惊诧,转脸瞪目看着东秦,“你、你——”
“女神?”底下众人相互疑惑对望,议论纷纷:“女神?”
他们终于抬眼清晰瞧见几乎被东秦拥在怀中的少女姿容,白肤红唇,明眸如星,她的黑顺长发束起在空中飞扬犹如旗帜,如此动人而充满圣洁魄力——大家总算彻悟,面容激动地伏在地上冲长莲高声齐唱:“女神赐福,天佑东莲!女神赐福,天佑东莲!”
“女神会看着我们,我们是神的战士,让我们来谱写历史。”接连征战数日的东秦此时格外意气风发,他哈哈哈哈的朗笑声直贯天空。
而长莲却急于四处张望寻找琛轩,既然已经取得龙器,她完全不想在此多做逗留。搜寻了一番总算见到那人群之外的孤傲身影,她以眼神求救希望他为自己圆场,却见他仿佛看不见自己般转身回了帐篷。
怎么了?她困惑。
【七】
而此后数日,东秦果然集合兵力从周边敌营开始一个个迅猛击破,完全没有布阵预演,整个进攻过程就像是突发奇想!
敌方当然始料未及怎么东军突然间改变作战方式,顿时乱了方寸。
更料想不及的是:虽然东军向来以挠勇善战著名,但在兵力没有改变,又连吃败仗士气逐渐低迷情况下,为何突然间军心大振,在沙场上各个以一敌百?越战越勇,仿佛毫不知倦?
经过前方战报,导致这一切变化的唯一可能就是东秦马上的那位貌美少女——
自从她出现在大将军的马上后,东军就像立起了一面不败的战旗,连战连胜,几近狂欢。
“你看这一切……或许这就是小猴子你的仙术吧?”战场上,东秦昂头眺望自己的军队踏破敌人营地。他低下头,眼底温柔尽显地看着长莲,“我真心舍不得你,别走了好吗?”
这几日,他一直在挽留长莲,却尽数被果断拒绝。
现在,长莲依旧固执地摇着头,她不想做什么战场女神,她不想看这血溅景象,可是总抵不住东秦强硬态度,抵不住他以蛮力迫使她乘马共赴——
她是有向琛轩求助的,可是他却像刻意忽视她的存在般不闻不问,面对搭话也是不冷不热,这叫长莲困顿不解。
“你为什么不帮我?”今天回到营地,长莲也私下找到琛轩质问。
“嗯?”又是那样不咸不淡的态度。
“你明明知道我不想跟东秦再去打仗,你为什么不跟他说你要带我走?如果你是不想再管我,你又干嘛不留下我,自己走人?”
“我要保你安全。”
“啊啊我每天都被迫去看什么乱七八糟的杀人打仗限制级现场!怎么可能安全?”长莲回想各种她不能直视的战场画面,激动地说,“我想离开这里!”
“那么你自己去和他说。”
“我一直在说,有用的话就好了!”
“哼,”琛轩慢悠悠抱起一双胳膊,扬起下巴话外有话地说:“我看你是舍不得。”
正在他们争执时,东秦远远走来招手唤道,“小猴子,换身衣服打扮一下。”随即,扔来一套衣饰,“这是以前打来的战利品。”
长莲随意看了一眼,那是一套做工精良以金丝缝制复杂图案的三层纺纱裙,她厌恶地扔回去道:“为什么?不要!”
“南国主帅军营据此不远,他们听闻你的奇迹,想拜见你一面。”
“什——”琛轩闻此面有难色,东莲的女神可不是什么外交使节,说见就见!但他已决意不再干涉长莲行动,所以咽下不满,保持沉默。
“我不去。”长莲说,“我不想留在这了,我要走了,现在,马上!和琛轩去找安源。”——现在我要赶紧去收齐其它龙器,没工夫再呆在这浪费时间了。她想。
“一定得去。”东秦态度不容分说,“虽然现在连胜了几场小战,但我们未来的大战时还需要南国的倾力配合。虽然我也很腻烦这种无谓交际,但却非做不可。琛轩,你懂的吧?”他转而向琛轩寻认可,“更何况南国是我们最具实力的联盟!”见他没有反应,他额上青筋凸起地啐道,“如果是安源就懂得这其中利弊!”
长莲经过短暂斟酌后,突然改变主意:“我去可以,但去完回来,我就要走。”
东秦眉头舒展,把衣服再递予她道:“行啊,回来再说。”
“没有再说!”
长莲动作粗暴地接过华服后,扬起她那张精致脸庞,怒目强硬地做主:“就这么定了!”
【八】
东秦带着长莲和少量人马离开军帐后,他不知道,没了大将的营中遭遇巨变。
何故?何故?——
琛轩以疾速策马狂奔却仍不住加速加速再加速,直到胯下战马四蹄犹在云间仿若不沾尘土,他仍嫌不够快,他现在全副身心被劈成两本,一是烈焰滔天一是寒冰彻骨,究竟何故?
长莲!长莲!
不再有半点犹疑,琛轩此刻心中长唤此名,心乱如麻。
就在方才——
不做任何掩饰,身着南国军装的军队突如其来。
在东军迷惑间,原本应是盟友的他们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的恶鬼般嘶吼杀来,顿时日夜颠倒,血肉横飞,东秦的人手全军覆没在所难免,只在片刻。
究竟何故!
琛轩见此惨剧知道自己一人无力回天,临阵脱出骑上马就着空隙冲了出来,他虽感身为太子却不应战十分愧疚屈辱,但是——但是——他现在只想去长莲身边!
南国是否叛变一时难以定夺,但是他知道他现在必须去长莲身边,唯独她,唯独她必须安稳妥当毫发无伤。
他向着南国军营而去。
【九】
东秦依旧如往常般让长莲坐在身前,两人共骑一马,他身后跟着稀稀落落几个人手,为显诚意,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都没有携带兵器。
刚到南雕硕大军营前,他就感到风中萧瑟,气氛险恶,扬手叫身后人停下道:“慢着。”
“东秦?是东秦来了吗?女神长莲呢?”对方一名大将人物,气度非凡,风范尽显地走来,高声笑道,“快让我们膜拜膜拜你们东莲的镇国宝贝,是否真如传言般是长胜女神!”
他的身后是端着长枪的一排全副武装的将士。
东秦皱眉折返马头时,只见他们已经被好几百号军人包围了。
“南雕!你们想干什么?”他抑制怒火,咽下满腹粗言,尽力温和地大声问:“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对方直白作答:“我们想请你们家女神去南国,给咱们的百姓也赐点神福。”
“放肆!”东秦暴喝,下意识以像雄鹰羽翼般强壮的一条胳膊环住胸前的长莲,另一手取下背上的乌金斧,“我们两国交好已久,今日此事就当没发生过!”
“可惜我不能做主。”此言一出,周围兵士得令般扑了上来,手中无刃的东秦手下旋即倒下一片。
“王八蛋!老子宰了你们!”
随着东秦话音,乌泱泱的泛着寒光的各式兵器犹如天降般密密麻麻朝他袭来,惊得座下黑马立身扬啼嘶叫,长莲眼前旋即一黑。
待她再睁开眼,是东秦痛苦容颜,他始终以蜷缩姿势保护着身下的她,后背上已经满是血痕,嘴角一串鲜血化作红色珠粒,轻轻坠下来,砸在长莲的眼下,顷刻间,她只觉得眼前薄红一片。
“女神抓活的!”
这样话语传来时,东秦扬斧扫倒靠近的一片人等,如同负伤后却更嗜血残暴的兽王般嘶吼道:“靠近女神者死!觊觎女神者死!你们统统给老子死死死!”
这声雄吼直达天际震耳欲聋,叫周遭围困他的持械众人竟惊惧一颤,一时间没人敢主动为首上前。
东秦一眼染血紧闭,以另一眼低头看着长莲笑道:“小猴子,有老子在,你安心。”
“东秦,你、你伤得很重,”面对突变,长莲抬起因恐惧而不住颤抖的双手,按在他胸膛上道:“我、我帮你治疗。我——快、快啊……”只见具有神奇治愈能力的双手此刻没有光芒泛起,只是平淡无奇的一双手。
她心焦起来,不住说“快啊……”时,双眼泛出泪花。
好在不多会,绿如翡翠的光芒终于从指尖开始弥漫,长莲正要欣喜,东秦却推开了她的双手,摇了摇头,“小猴子,我欠你,一欠再欠,还不起。”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人也搞不定?杀——”
随着军令,士兵们重新涌上来。
“我要死了,”东秦抹了把嘴角血迹,若无其事般咧嘴一笑,“你会记得我吗?”说罢,他站起来,发出骇人笑声,“来吧!小兔崽子们!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爷们!”
冲入杀戮方阵中,仿佛身上全无伤处,他大斧挥得风声四起。
正此时,长莲身后方向包围却破开一个大洞,莫名听见敌人发出“哇哇”惊慌惨叫声,“怪物!怪物!虎——虎!”的乱语传来,回身望去,一头不应存在人间的身形高大白虎不知从何而来,一路挥爪扑杀冲入人群。
是林中后腿受伤的老虎——
长莲正惊诧,白虎来到身边低头示意她骑上后背。
于是南国军队亲见传世一幕,长发飘扬、身着金丝华服的少女骑在天降神兽背上,那身形容颜,的确是神迹仙姿。
“东秦!东秦,我们走!”
长莲伸手朝向已被敌军淹没的东秦,而白虎正欲突破重围。
他没有回头,只是以凛凛背影冲她喝道:“你走!走!”
白虎像懂得人话,又或者再不离开便无法借助洞开破绽突围,它扬爪跳起来奔了出去。
“等等!等等——东秦他——东秦他——”长莲抓紧虎身,在颠簸中久久回头哭喊不愿放弃,“等一下!东秦——”
“小猴子,”东秦耳边是风捎来的长莲呼声,他扬起嘴角轻轻自语:“下一次,想在你的国家和你相遇。”
下一刻,浪潮般巨大黑影将他吞没。
【十】
长莲趴在狂奔中的白虎身上,刚才血雨腥风之地已经被远远抛离,她终于不再坚持地别着脑袋,专心致志地把脸埋在烫手的毛皮中哭起来,等她再抬眼时,竟然是东秦曾带她来过的那片澄黄花海,它们仍是那副金色波浪模样,可吹过发丝的风却变了味,苦涩清冷。
知道已经脱离危险,白虎放慢了脚步,像什么也没发生般,喉咙里低低发出唔声,仰起了它毛茸茸的大脸盘,好奇地盯着空中一片片晶莹的透白颗粒落下来,停在它的鼻头上。
下雪了。很细,像是天上的寥寥几颗星星被搅碎了洒下来。
长莲直起身体,涩眼朦胧间看到不远处的琛轩从马上跳下,神色焦急地快步走来。已经止住抽泣的她见了他,不知怎的又痛哭起来,从白虎背上翻身跌下,双手提着沾满血迹的长裙嚎啕道:“琛轩,琛轩,东秦他——他——”
琛轩见状,只觉胸腔内的心脏立时碎成粉末,动作僵硬而迟疑地伸出手去却悬在空中,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生平头一次感到如此无措。
不待他再有动作,长莲忽然上前抱住他,放肆地枕在胸口哭泣。
终于,琛轩的双手笨拙地环住了她,起初轻柔地、渐渐小心翼翼地加重力道,抱紧了她。
【风中】
东莲皇宫内——
面向泉泾城全景风光拥有华丽挑窗的高层楼阁中,安源抬手接住窗外飘进来的雪花,盯着掌心里的纯白渐化,淡淡自语道,“今冬来得太快……”
他身后半圆拱门外有一高挑人影正悄无声息地走进来。
不闻步声只有清冽如雪的嗓音响起:“这雪来得太早,不知是否吉兆?”
安源并不回头就知来者何人,“你怎么从前线回来了?”
“父王传书叫我快马加鞭赶回来,说是安源出了岔子叫我救场,我还当你犯了什么错——”说话的人浑身裹在灰白陈旧的披风中,只有在风扬起边角时隐约看到他里面穿简单服饰却配有精良铠甲,此人银白长发披肩,戴着型状可怖凸起一双鬼角的半扇面具,露出的下半张脸肤色苍白,红唇如血。
或许是因为脖子上一道横向深刻的疤痕,他声色再起变化,嗡声嗡气地继续说:“原来是弄丢了你一手捧出来的女神。”
“呵呵,不是什么大事。父王老了,容易大惊小怪。”说完,安源回到自己的桌前,一手托起袖子,开始用砚台磨墨。他眼前已经有一副展开的横幅宣纸,上面以流水般柔顺草原般苍劲的风格写着两个大字。
“你在写什么?”不见真容的男子走上前来,以他那仿佛失明般的灰色双眼细细端详道:“东倾?”
“倾天下。”安源抬眼扬眉,顺嘴颂说,“万里河山呈予君,威龙一统千秋代。”
“这江山,你当真是要献予琛轩?或者——若你想要,莫不是唾手可得?”
“呵,”安源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他伸出手握住对方的手,以另一手轻抚这寒冷皮肤之上,轻轻拍了拍,“人人只知晓我的明面,而论到懂我,还是你。唯有你。”
“说得好听,我怎会懂你,你却懂我,知我命脉,但都无妨,”对方虽透出笑意,可是嘴角却丝毫没有动静,不如说他这裸露的半张脸没有丁点表情痕迹。他继续说:“都无妨。我既说过把命给你。你说一句,我挪一步便是,除此以外,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其修,这东莲已经病入膏盲,能赠予谁呢?”安源淡淡笑了,“战争要开始了。”
倾覆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