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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镏金 ...

  •   【一】

      女神长莲降临东莲——
      从宫中传来消息已经有七天,由泉泾城传遍全国亦只花了七天:女神真的来了。

      全东莲国都陷入了狂欢状态,对女神的朝拜变得更加普及和热烈,民间关于女神的颂歌响起在朝朝暮暮。就像无边的光耀照亮了每个人的脸,人们变得更加朝气、辛勤和充满希望,市集城池里一派欣欣向荣,战场前线捷报频传。
      所有人都相信,东莲要改变了。新的篇章开启,帝国将要崛起。

      就在三日后,女神将会从皇城里由金车骏马开道,环泉泾城一周以将她的圣光送给这片饥渴大地——这是或许唯一的与女神长莲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全国各地蜂拥而至的人潮几乎要将东莲最大的城池淹没,他们相信,亲见一眼就能获得无上赐福。

      “这几天城中简直要疯了……”头戴布帽以乌纱遮住半张脸的男人从客栈窗口探望下去,街道上是密密麻麻的人群涌动,已经不再能空出落脚的地方,“这样宽敞的路也能叫他们无路可走。”——正说着,楼下传来争吵声。他回过身对坐在桌边的人说,“少主,人一多就鱼龙混杂很是危险,这几日请尽量不要出门,有什么需要交待我们便是。”

      手背还留有一道浅浅鞭伤的琛轩,坐在桌边正在看信,他气定神闲的样子已经看不出身上有伤未愈。那信是安源来的,上面提到:
      一是理是宫中发生的一切基本处理妥当无须担心。
      二是长莲安然无事。
      为鼓舞民心,让老百姓也能一睹女神华彩,父王按照原定计划决定让长莲绕城一周。
      此外就是叫琛轩安心养伤,因为是被安源无故劫狱,所以他还需要再“做些什么”后——

      “到合适时机再叫我回宫吗……”琛轩不禁自语,“安源,你要做什么?”

      “少主,”窗口的男人想到安源说过理是宫中发生一切不可对琛轩道明,以防他过度担心于伤口无益,便接话说,“二少主他肯定是要……”
      琛轩抬手打断他,把信叠好道:“他自然有他的打算。”
      他是安源,我信他,交予他就好。

      琛轩站起身走过来,窗边的男人立刻让到一边,见他皱眉不耐地望向窗下熙攘人群,赶紧说:“少主,这里若住得心烦,我们换一家客栈罢?”
      “不必。”
      “三日后的女神出行,这条街道一定会清理干净的,过了那时便不会这么吵闹了。”

      “武寻,看得见吗?”
      “咦?”透过乌纱盯着琛轩沉默侧脸,武寻顿了会才悟到,“能!能。清清楚楚,”他接连点头,“队伍会经过这扇窗,从这儿看下去清清楚楚,女神她——”

      武寻还在耳边滔滔不绝,琛轩的思绪已经飘远,他淡淡自语:“但愿一切顺利。”

      【二】

      七皇子莲皇夜靡死在理是宫中,南国来的将军唐风失踪,他带来的护卫统统死在理是宫大殿中,而皇太子琛轩也从囚牢中消失不见。

      “从现场遗留的南雕兵器和打斗痕迹来看,微臣猜测,应该是南国人与夜靡殿下他们起了冲突,两厢厮杀后的结果,”龙威大殿上,朝中重臣排成两道纷纷深埋其身匐在地上,位列在前的老臣声线颤抖不止地报告了调查结果:“而皇太子他、他恐怕是被那南国将军给虏回去做了人质,皇上,此事、此事如何……”
      “如何收场?我问你!”东莲王猛地一拍龙椅站起来暴喝。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老臣吓到埋起脸来不再出声。

      “杀我皇儿!虏我太子!南雕究竟想干什么?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东莲王面上青筋暴起,怒吼了一番后像虚脱般重新跌坐龙椅,扶着额叹息:“真的要开战?”
      殿中一片沉默,仿若将要开战前的黎明,有光也昏暗,空气沉重。

      无人出声的死寂直到从殿外远远传来一声悠长的“二皇子殿下到——”才被打破。
      “源儿,他也知道了?”东莲王揉了揉太阳穴,但面上却露出一丝安慰,包括座下众人,大家竟然都不约而同在心中宽慰了不少,因为他们都暗自知晓:安源总是有主意的。

      背光进来的并非一人身影,高挑的安源持着一名纤细少女的手,以万分呵护的姿态紧贴着她并肩走进来,他另一手揽着她的肩,看起来就像抱在怀里的模样。
      起初众人以为是窕妃,但觉不对,因为安源不曾与他的妃子这般亲密示人。眯眼细看,待人影从光中完全走出来,人人眼中一抹艳色,瞳孔微微张大了,面上惊艳之情难掩,对方只是名尚未足够成熟之年的少女,却浑身散发着叫人安心的莫名神圣的氛围。

      “安源……”长莲表情略微生硬地轻声对身边人说:“衣服好重,我好累。”——她在安源指点下,已由宫中专人静心打扮,现在正身穿华服,头上饰品身上挂件无不价值连城熠熠生辉,却叫她“不堪重负”只能迈出小小步子。
      “抬头挺胸,”安源也不看她,自顾自笑着轻飘飘道:“保持微笑。”

      在高高龙座上的东莲王虽然坐拥美人无数,但还是稍稍怔住了一会,才抬手钝钝地问:“安源,这位是?”
      安源微微颔首,以并不响亮却足够全场人听得清清楚楚的底气答道:“东莲百姓日夜期盼之人。”

      听了这样答复,东莲王又是一怔,旋即彻悟,竟然慌慌张张站起来以快步走来,在长莲身前停驻,端详半晌,殿中重落寂静,但左右伏地的官臣们却心中雷动,各个面面相觑,各个都面容亢奋,他们已经有了答案。

      长莲被皇帝盯得发毛,想要移开目光却又难抵在身边的安源递来阵阵压力,便只得目光如炬地迎上对方焦虑、思酌的双眼,却不知她坚毅神色对于正陷入困局中的东莲王彷如暗中火种,征服了他,撼动了他。

      “女神,你是女神长莲,”东莲王严峻面色终于柔和,情绪激动以至双眼满含泪光,他托起长莲戴有手镯的细白手腕深深吻下去,动情地说:“我们——东莲,终于把你给盼来了。”
      见皇上也认可了众人心中所想,难有言语表达各自激动,大殿中人纷纷朝向长莲伏于地面,长久沉默中不少人已泪水涟涟,他们想:有救了。

      传说是真;女神是真。

      【三】

      “亏得源儿你坚持说服我要祭祀请神——原本我还当所谓女神不过是百姓臆想。自古以来传说诸多,又有多少真实,那些打着几世活佛神仙名号的多是招摇撞骗之辈。但这位女神……”东莲王搓着手,言语间有些不好意思,“她虽然年纪尚小,但她那样的气度却是我不曾在同龄女性身上得见的——这小姑娘身上有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圣洁感……她生得真美,若不是年纪实在差距悬殊……唉!”
      滔滔不绝说起来的他意识到自己失语,重重咳一声,对安源尴尬地摆摆手,“你看我都在说些什么!并没有对长莲女神不敬的意思,只是纯粹地感叹她那清澈纯净的气质,你明白吧?源儿。”
      安源笑而不语。

      “她现在何处?是否安排足够守卫?”
      “正在云妃那儿。”
      “哦?她怎的和云妃关系很好?也好也好。我们去看一看罢?”结束了早朝后,东莲王就急忙拉着安源进书房询问详情,他说:“还未好好与长莲她打过招呼。”
      “不着急,我们还有许多要事未商议妥当吧?父王。”安源态度坚决地摇了摇头,因为他知道“云妃已经不是那个云妃”,未免节外生枝,现在不能让父王和她见面。

      经过长莲和乌子云的解释,安源知道了全部的事情缘由。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乌子云,和化名紫云的云妃是双胞姐妹,”他将指着乌子云的手指挪向正冲自己呲牙的小狐狸说,“而它,是唐风?”说罢,他捏了捏鼻梁,“嗯,有点混乱,不过,我明白了。”他笑起来。

      总之,父王最宠爱的云妃不能无缘无故消失,最近发生的事情已经让自己十分头疼,再多的混乱实在应付不来。所以安源请求乌子云暂且扮作紫云居于琴紫阁中,待各种局面一一化解后,他再设计让“紫云”合理地离开皇宫。
      “我会尽力阻止父王来与你见面,”面对乌子云的质疑,安源好言相劝,“你也可好好养伤,再何况,长莲她现在还需要你照顾陪护不是吗?”

      乌子云闻言回头望一眼坐在床上失魂落魄的少女,叹口气后大声喝她:“兔崽子!又不是没做过女人,你瞧瞧你那鬼样子——”
      面色灰白的长莲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倒下去。她该吼的都已经竭尽全力吼过了:老妖婆!这次不一样啊,上次反正就一会而已,我新鲜下也就完了,你说你说这一次——你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变回男人——这日子没法过了,你叫我怎么面对自己?我怎么上厕所怎么洗澡——我死了算了,哇——

      “不知你在郁闷什么,”乌子云大咧咧地坐在床头,对包在被子里的她说:“瞧你变成女人多好看水灵呐,原本你作为男人就没什么优势,窝窝囊囊的。现在这样反倒合适。”
      安源笑呵呵补充道:“真想叫琛轩见一见。”
      被子里的身体动了动,长莲把头探出来白了安源一眼,严肃地表达完“我现在真想一口老血喷瞎你的眼”后,她问:“琛轩他没事吗?”

      “没事吧……”安源托起下巴,还未想到要怎么向长莲说明琛轩的现状。

      目前一切进展顺利,不如顺水推舟——

      “父王,南国究竟打的什么算盘,现在我们也还猜不透,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凡事一定从长计议。”安源对东莲王说:“夜靡死于宫中确是可以封锁消息,即便传出去,也可说是病死,倒无大碍。但是,一国太子失踪却足以动摇根基——”
      “我懂,琛轩是否真的被南雕虏走,也还未经确认,此事也暂且埋下不提。”东莲王抹了把额上细汗,试探地问:“现在正值内忧外患之时,正需要有股力量将全国上下团结起来……”

      “女神降临东莲的消息自然要放出去。”安源明白他的意思,接着话说:“顺应民意。现在正是时候——”说罢轻拍东莲王手背,“父王宽心,女神降世,东莲国运来了……傲视天下,指日可待。”

      父王啊……东莲就交给我吧。他在心中轻轻哼道。

      【四】

      琴紫阁中,乌子云正亲密地坐在长莲身后为她梳理绵长黑发,在这四面八方光照通透的顶层,长莲望着珍宝镶嵌的华贵镜中倒映出的自己发呆。

      真美啊——
      如果是长成这样的女生空降漫展,cos什么动漫角色都不会有人非议吧,一定会被各种闪光灯包围起来。就算是已经有了樱樱的我,也会忍不住盯着发呆吧……

      “唔呃。”想到镜子中的“可爱到过分的美丽少女”是自己,又想到自己竟、然、被、自、己、迷、到、眼、晕,长莲就一阵恶寒,喃喃道:“完了完了,我万劫不复了,比起万恶的宅男什么的……我走向更加奇怪的道路了……”——樱樱对不起!我觉得我快守不住内心的贞洁了。

      “你说什么呢?”乌子云看长莲脸上表情翻云覆雨的,放下手中梳子好笑地问:“变了女人什么都不会了,要姑奶奶帮你洗澡吗?”
      洗澡?光是听到这个词汇,再看着镜中的脸,长莲就红了耳根,觉得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臭流氓!无比无比的羞愧和自我厌恶充斥胸口,直堵得慌。

      “哎呀呀,方才你说有事下了楼,”乌子云明知故问,意有所指地嘻嘻坏笑起来,“耽误了好些时辰,是干嘛去了呢?”

      长莲垂头不语,泪眼朦胧地以双手紧紧抠抓覆着膝盖的衣料,在心底吼道:我当然不能跟你说我去上厕所了!并且经过了十万分的自我挣扎,最后实在是迫、不、得、已、憋无再憋,我才、我才——
      呜呜呜呜啊啊啊,我真的堕落啦!我不纯洁啦!
      我想回家——以男生的身份。

      “老妖怪,你……”虽然是恶狠狠的语气,但是现在的长莲转过脸来说话的样子更像在撒娇嗔怪:“你外表是个老太婆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更亲切好相处。”
      “哎哟,”果然乌子云也不生气,以仅存单手一把搂过长莲将她的脸按在怀里,“你这小脸蛋,真是讨喜。我要是男人非吃了你不可。”
      “呜哇!你放手!”对方的女性体香让长莲手足无措,冲旁边正趴着睡觉的狐狸叫道:“小风!小风!咬她。”——她擅自给它取的名。
      小风懒洋洋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又继续睡了。

      乌子云说:“那小畜生知道自己没缘分跟你一起,正灰心丧气呢。”
      “他以后还有机会变成人吗?”
      “有啊,看姑奶奶的心情咯。”
      长莲追问:“那你能把他变成人,就不能把我变回原来的身体吗?”

      “我办不到,我还是个修仙中的凡人,而你是真的神仙呐……”乌子云轻抚长莲的头发,说:“再何况我的法力被你吸走了不少,现在你体内约有六百年修为吧。”
      “那你教我怎么用那些法力把我变回去吧。”
      “傻小子,哪有那么简单,你便顺其自然由他去吧,都是天注定。”她的语气慎重而显得忧心忡忡,“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是你的命……”

      此时,楼下传来争执声和人数众多的脚步远去声,没多久便见安源神色悠哉地上来。
      乌子云问他:“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安源语气寡淡地回答:“没什么,窕妃想来看望长莲,被我婉拒了。”

      想起初见窕素儿,知道她是安源的老婆,长莲当时还挺吃惊,现在想到才问:“看不出你有家室了,不过你们古代的皇室什么的都是一个人有好多老婆的吧……”
      “是吗?呵呵,说来话长。”安源轻笑,似乎不愿细说,转而向乌子云鞠了一躬道:“子云前辈,我有一事还想请你……”

      “哎!”乌子云扬手打断他,摆起架子嚷起来:“老娘替你照顾长莲,又呆在这无聊的楼里——真亏那贱人熬得住,这儿有什么好的?你说,你要怎么谢我?姑奶奶孤家寡人了这许多时日,寂寞得很,你以身相许吧!”

      “前辈。长莲她——”安源上前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神态语气极为真诚地说:“我只有你可以托付,”
      “安源你这家伙……”目睹安源“手段”的长莲嘴角一歪,暗自小声:“对付女人很有一套啊,其实你挺有做牛郎潜质的。”

      “你这小后辈挺不正经呐。哎,如果不是因为我有了岚师兄——”乌子云以冰凉手背轻贴自己微红的脸颊,露齿坏笑说,“今后再找你要合理报酬。说吧,要我干嘛?”

      “想请你帮我替长莲梳妆打扮了……”安源看向还在偷笑的长莲,待两人四目相对了才说,“已经决定三日后盛装游城,将女神临世一事昭告天下。”

      【五】

      那一日终于来到,万里晴空下的皇宫中首先办了场盛大的祭天仪式,所有皇储重臣皆盛装到场,原本诸皇子也理应现身,但安源考虑到琛轩身为太子却无故缺席,那么九位皇子并非完全到场反而能起到掩饰作用。
      太子身体有恙不宜出席,又由于时间仓促准备不足,所以唯有目前身在宫中的莲皇怜、莲皇临昭、莲皇盈允和他本人莲皇安源亲临现场——便如此解释。

      负责宫中祭祀事宜的本是紫云云妃,安源自然不能让现在这个不熟悉流程的替身来办,便自荐以“前太子”这样身份来主持大局。

      “云妃她最近不知是否心情不佳……”提起紫云,东莲王对安源怨声载道又可怜兮兮:“或是我哪里做错了什么?她竟然接连数日拒绝与我见面。”
      “云妃她近来与长莲很是投机,情同姐妹,或许是玩得太开心罢了,过些时候就会想念父王渴求见面的。”

      “见她们这般交好,令我想起了过去,你母后和雪芊,她们亦是、亦是……”听了安源的话,东莲王想起逝去的皇后,不禁忧伤浮面,喃喃了几句“辰帘呐辰帘”后,便不再提紫云了。

      在仪式前,怜就已经见过长莲,免不了对她现在的女性模样唏嘘惊叹。盈允也是一副难以置信,而后摄手摄脚不敢靠近的样子。倒是临昭没什么反应,还是那面上冷霜的态度。

      在冗长的启程仪式结束后,怜牵起长莲的手唧唧喳喳地聊起来,“还好荒淫鬼不在,不然你就危险啦!你现在真的好好看,虽然你之前也很好看,不过现在更是要好看十万分。”她盯紧了她的双眼认真地说:“你这个样子,就更加更加应该嫁给我了。”
      “咦?”
      “你想啊,不选我的话,”怜的笑脸天真又邪恶,“你就要被像荒淫鬼那样的男人糟蹋诶!你承受得了吗?”

      “唔!”长莲犹如被一记重拳击胸,她干笑道:“绝、对、受、不、了。”——再怎么说我也是货真价实的男子汉……绝对要想办法尽快回去原来的世界……
      “对了,”说到这个,她问怜:“你也有龙的神器?”

      “有啊,‘龙牙’雳刃,看,很漂亮吧?”怜展示自己手上的腕带,那是一颗有人食指长度的淡粉色兽牙,以皮革裹住两端横向环在手腕上作为装饰。她补充道:“临昭也有,‘龙骨’云霓。”
      ——就是这玩意儿能帮我回家?长莲目不能移地咽下口水。

      “该出皇城了。”安源走进来说。

      出了皇城没多久,就出事了——
      女神出巡时的规模那样宏大壮观,谁能料到竟然遭遇那样变故呢?

      【六】

      前后一百二十匹披挂金缕皮甲,毛色非纯黑即雪白的高大骏马簇拥,马上是身着宫中御军黑金相间军服的军兵,他们体格相似,姿态挺拔,腰间配有统一的佩剑,放眼望去庄严而具有压迫感。
      这样冗长队伍中只有一台马车,由十二匹挂件更为华丽的,腿部覆有战甲的马牵引着。这马车区别于普通马车造型,它更像一座移动的小型建筑,由六根碧玉立柱撑起一方四角尖顶墨黑的罩顶,车身上是金漆绘制的东莲象征——整条队伍中亦有数十面巨大国旗飘扬,上面图案自然是:龙与莲花。

      无缘无故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围观百姓数量超出预期,由皇城到泉泾城这一路出动了为数众多的军兵进行治安维护,仍感为难,足见女神信徒在民间的存在远远超乎想象。
      为了能更接近被八方严实防守的巨大马车,小范围的骚动不时发生,总有人试图强行冲出戒线——因为说是一睹女神真身的机会,但其实人们只是看到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

      虽然马车只得六根立柱环绕并无隔板,但四面都以数层由白到金的薄纱包裹,加以半截红色绸缎遮挡了几乎上半部的全部视线,远远望去,只能勉强看出里面端坐一身形娇小之人。

      在女神乘坐的马车前并列四匹马上骑者是皇子盈允、临昭、怜、安源,他们都以面具遮面,但从各自惯常穿着的服饰颜色也能区分,不过今天现场民众的关注不在他们。

      “人真多呐,真是吵闹。”怜语气很是困扰,她转过脸对安源说:“像你这样谨慎的个性,这么危险的场合,你不是应该……”她说话间眼神飘向后面的马车。
      “为了安全起见,原本确是计划找替身换了长莲代为出巡。”安源老实回答。
      “就是嘛,出了意外怎么办?你既然有这打算,为何不做?反正百姓又看不到车中人究竟是谁。”
      “想了想,到底,是有人想见她的。”
      “哦,看不出你竟这么贴心,”怜当他是体恤百姓,看了看周围环境道,“的确,民间对女神的期待简直疯狂。”她撇撇嘴,“罢了,早早结束快些回宫吧。”

      怜又断断续续说了些抱怨的话,但已经被百姓呼声淹没,而安源也未细心在听。他一直昂首远望着前方一座客栈上最高位置的窗户。

      琛轩此刻正从那边看过来吧?安源心想,你的伤势是否好全了?
      我为你带长莲来了,她现在便在你眼前,她很好,毋庸担心。

      【七】

      琛轩双手抱在胸前立于窗边,看着街上密密麻麻的人群,远方车队正朝自己方向而来。他远远见到骑在马上的熟悉身影,便是一身蓝衣的安源,他身后就是女神的马车。距离甚遥,琛轩并不能确认,长莲在那车中吗?他心烦意乱,有些焦躁。

      如今回想起来,琛轩明了是他对唐风一事处置不当,导致长莲陷于理是宫中牢狱,便觉亏欠。不知长莲有否因为自己被夜靡欺负……
      好在有安源在她身边照应。
      他极目远眺,对策马行于车前的安源心中感激,又略微有些说不上来的郁闷,出了宫后静养疗伤的这些天,他一直处于这种心浮气躁的状态,但自己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长莲的马车临近窗下,果然看不见她。琛轩不禁想那丫头现在是何表情?
      自从遇见这个疯疯癫癫的她以来,好像日子就变得格外波澜起伏,一扫过去的寡淡寻常,接二连三有事发生——多多少少都与她有关或因她而起。
      这些时日不及细想,匆匆忙忙甚至可说灰尘扑扑地过去了,奇妙的是,他却不讨厌——或许最初是讨厌的,现在倒不讨厌了。

      脑中转瞬流过长莲那张脸上瞬息万变的各种表情,她很少沉默,总是在大惊小怪,瞪眼、吐舌、鬼脸。常常受惊,惊吓过度后就会歪着脑袋好像魂也飞了般地发呆,但是她也常笑,笑起来毫不节制,一口白牙大方地露出来。对你冷嘲热讽的时候,全然不顾自己被丑化严重也要对你挤眉弄眼的——

      咋咋呼呼,完全不像个姑娘。琛轩不禁斜嘴露出浅笑,轻声自语:“真烦人呢……”

      当车队正要远去,琛轩欲转身时,却听窗外突起骚动之声,他旋即回头查看,只见围观人群中竟然处处火影四起,几名身上着火的人痛苦惨叫扭动着身体,导致周边民众陷入慌乱、四下奔逃推搡,场面顿时乱了。
      空中传来嗖嗖声后是爆破声,抬眼看去,是作用于战场信号的桃红和暗黄的烟雾弹。

      “怎么回事?”琛轩又惊又疑,这算演的哪一出?

      紧接着,人群中有更多火人出现,骚动开始扩大,开始影响到主干道行进的队伍。琛轩警觉地查探视线可及的屋顶:果然有数名潜伏者立于制高点举着弓,弦上是燃烧着火光的箭,眼看着他们又发出几箭,箭无虚发,全部正中无辜百姓。

      现场一片混乱,由于人群密集,火势开始扩散,主干道上的马匹也中了几束火箭,它们纷纷扬啼嘶叫,部分甚至甩落了骑者,挣脱队伍狂奔起来,连锁反应导致混乱局面更加不堪。

      正在所有人不明所以时,转瞬间,由空中落下一时间难估人数的黑衣人来,他们的目标明显是女神所乘最大的马车,落在前后左右的马鞍上后纷纷拔刀干净利落地割断了原本骑马者的脖子,将尸体踢落就势骑上马猛力一踹马肚,使得原本就受惊的它们疯跑起来。巨大的马车颠簸地冲进人群,践踏过无数不及躲避的民众。

      安源的马也立直了身体,双蹄乱蹬,他双手死死勒紧马绳对正欲追上去的御军喝道:“保护女神!”众兵得令赶紧追上,但大部分被空中不住落下的火箭牵绊,还有一部分正在和身手了得的黑衣人缠斗中。

      “临昭!他们把长莲带走了!杀了他们!”见到长莲的马车脱缰而去,怜着急地转脸对正保护自己的临昭下令,但是对方正专心地驱逐怜所在范围内身上着火的人和逼近的敌人。
      “哎!”她叹口气,看向一边的盈允,他被这始料未及的冲击给震住正发呆,本来也不能指望这个读书人,“就没个靠得住的——”正急得不知所措时,她回过眼时看见一道金色人影从近处的客栈窗口里跳出来。

      安源一直有关注那个方向,自然第一时间发现琛轩纵身从窗口跃出,落在附近的屋顶上,一路踩着瓦片跑过后跳向最近的无人马匹,孤身驾马追向远去的马车。
      与此同时,他安排在他身边的武寻一群人也纷纷从窗中跳出来,追随琛轩而去。

      “那莫非是琛轩?”怜看得不是很清楚,望着绝尘而去的背影莫名奇怪道,“他怎么在这儿?”
      安源没有应声,眉头忧郁地皱起来。

      【八】

      发生什么事?
      长莲在马车中听到外面吵嚷哄闹声,她想探个究竟,却发现虽然四面没有隔板但那层层叠叠的垂纱不轻且繁琐,翻了好半天没掀起来,再则想到自己现在是女神身份……
      有点没样子吧?用古人的话说就是成何体统。所以她放弃了,重新端坐好,但又遇上强烈颠簸,原本平稳前行的感觉荡然无存,她被癫得身体上下摇晃不稳。

      “搞什么啊!”终于叫出来,耳边是车轮哐哐撞地声,马车已经飞起来般。她只好不雅地趴着以稳住身体,“安源!安源?怎么了?”
      车外的嘈杂声淹没了长莲的呼喊,她哪里知道现在正由陌生人驾车,把她和安源他们距离以疾速拉远。

      现在他们已经出了泉泾城。

      在车身动荡中,长莲只能一头雾水又毫无作为地趴在那儿,直到外面传来的声音逐渐趋于安静,她猜已经脱离了市区,而车身内也渐渐重回平稳,虽然可以感到马车还是在奔跑,但已经不那么颠动。
      她爬起来,左右张望,半透明的挂帘外是光影斑驳快速掠过的景象,不一会左右两侧都有骑马人影闪现,看来是有数名骑者在马车左右护驾。

      想到应该是安源的人马,长莲松了口气,又想:奇怪,整个流程都给我讲过,没有这一出啊?我们现在是出了泉泾城吗?要去哪儿?
      这车内空间很大,长莲半跪着蹭向前端问前方骑马背影:“安源?安源!我们要去哪儿?”
      对方不知听见没有,并不作声回应。

      长莲只见到依旧是那么几个人影在前方驾马,反正自己也没什么可做的,还不是任由摆布,便无所谓地耸耸肩,既然车外边的人看不见自己,索性把周身的坐垫、软椅全部聚拢,把毯子盖在身上睡起来。

      这几天面对突然变故,又被迫穿复杂的女装,倍感疲惫的长莲很快入睡了——
      迷迷糊糊中感到马车保持均速前进着,耳边全是马蹄纷叠踏地声,竟然有点身在火车上的错觉。长莲很喜欢那种大家伙,它永远循规蹈矩,却载着你前往一个个未知的旅途,前方是充满惊奇的冒险,让你既怕又期待,可是它也并非总是让你提着心眼,这个大家伙还会成为你的铁皮骑兽,稳妥安全地送你回家。
      它带来的“在路上、亦在回家的路上”的感觉叫人很安心。

      【九】

      不知睡了多久,是一声惊呼“什么人?”把长莲给惊醒,她揉揉眼看四周垂帘仍在,但是已经染上黄昏特有的红黄交杂颜色。

      “你是谁?!”——车外传来同样的男声,接着是马的嘶鸣、衣料摩挲声,拔剑声,兵器碰撞声——但没持续多久,紧接着就是接二连三的“噗——噗——”和“咝咝——”声——这是有液体从人的皮肤中喷溅而出的声音,亲身经历过几次厮斗现场后,长莲的耳朵已经能清晰分辨出来。

      出事了!长莲把毯子卷在身上,但还不及她牙齿发颤想着怎么逃跑,只听外边有熟悉嗓音叫她“长莲——”
      “琛轩?”条件反射地,她回应道:“琛轩!”
      为什么琛轩在这?安源不是说他在宫里疗伤?
      听到有人落在车前坐塌上的声音,长莲赶紧蹭上前去。随着挂帘被猛地掀起,她也刚巧抬眼和对方双眼撞个正着:果然是琛轩。

      “你……”琛轩迟疑地俯视着眼前少女,“你是……”谁字还未出口,他又犹豫地问:“长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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