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有些坏习惯》漫言低语

10、（１０）调色板里的色块

　　回去北京时，同学们都差不多安置好工作了。她在奔波过后，终于找到自己满意的工作，是一家进出口公司，工资不低，但代价是无限期的加班。
　　忙碌的工作不光是劳累，还是治疗创伤的最佳良药。
　　脑袋终日被各种表格，离岸价，到岸价，吨位，货柜，计量单位，英文合同，详细的条款所充斥，终日周旋于会议，国际长途电话，传真机，电脑之中，没有时间和空闲让你悲伤。
　　时间这个止痛药，慢慢的发挥着药效，伤口渐渐的不那么疼痛难忍了。
　　疲倦的回到租住的小房子里，走廊里几乎没有人进出，她应该是这里最晚归的人，也许自己不经意的脚步会吵醒睡梦中的人，惹来小声的低骂。
　　我们是生活的奴隶，电话的奴隶，工作的奴隶，好像一辈子也翻不了身。
　　月初是快活的日子，大家的精神面貌都矍铄异常，金钱的力量仿佛一剂强心针，给暗无天日的昏暗日子一点兴奋的盲点。工资袋的厚度让我们甘心于新一轮的身心折磨。老板津津乐道的用反复使用了上万遍的诱饵诱惑手底下频于奔命的小鬼儿，屡屡中招得手。
　　仿佛是姜太公在钓鱼，鱼儿明知道饵料是做什么用的，但还会义无反顾的咬上钩，因为那也是食物，咬过之后即便没有机会享用美食，也要去咬，鱼儿要生存下去，哪怕就是毒药也要试试。生存，活下去，是生物界的自然法则的根本，所有生物都要遵守，那里面也包括人类。
　　在经历了魔鬼加班过后，擅于在适当时候抛出个甜枣的老板终于给大伙放了个双休日，日子一下松懈下来，感觉还真不太适应。
　　闲来无事，去公用电话亭里打电话，得来老同学们各种喜忧参半的消息，像个调色板。
　　刘欣的电话最是意外，她竟然去四季博扬工作，那个已经被扔进机场垃圾桶里的名片，仿佛又来到眼前。那个名字反复被她提起，让人心烦。
　　“你的工作怎么样？”刘欣问。
　　“瞎忙，累死累活的，干了几个月，我都不知道干了些什么，有时挺郁闷的，不知道这样的忙碌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外企工资是高，但加班实在让人受不了，铁人也得给整医院去”
　　“比喻相当恰当”
　　“喂，好久没看见你了，有空出来坐坐吧”
　　“这两天我都有空”
　　“那明天吧，你知道吗？下周末是四季的三十周年庆典，你来不来？”
　　她的话让肖恩菲想起了那次滑雪的经历，还是一样贪小便宜的心理，结果被人算计到，那时的林正道，那时的她，时间太快，已经过去快两年了。
　　“我还是不去了，下周末我没有时间”
　　“有个人想见你”
　　“谁？”懒懒的问出口。
　　“林正道，他问过我好几次你去了哪里，我说不知道，一直也没有跟你联系过”
　　“哦，是嘛”
　　“后来他说去过你家，发现你家搬走了。他怎么还认识你家？”
　　“啊，他路过一次那里”
　　“肖恩菲，你是不是跟他有什么事啊？”
　　“能有什么事，我以前顶撞过他，他一直耿耿于怀”
　　“是嘛。你不知道，咱们在那阵儿，没怎么接触他，现在真在这工作，才发现这个人真够凶的，骂人骂的一点都不留情面。有个老员工说他在四季工作十年多了，就没看见林正道笑过，他父亲掌权那阵还比较和蔼，对员工也客气，这林正道可差远了”
　　“他有那么凶吗？”
　　“你以为哪？天天紧张的要命，他一出现大家都没人敢说话了”
　　那个骂别人笨蛋、窝囊废的人，她还记得他不屑的笑容。
　　“那你们的周年店庆，谁还敢去呀？”
　　“林正道的父亲也来的，那天酒店放假一天，给大家准备免费自助晚餐和娱乐项目，相当好的，你来吧”
　　“我不是你们的员工”
　　“没人会知道的，有人还带家属来哪，不过最多一人带一个，我带你吧”
　　“哦，再说吧”
　　电话挂了，她回家，在小屋里煮方便面吃，打里两个荷包蛋，一点蔬菜，放好调料，晚饭就解决了。
　　又给妈妈去了个电话，妈妈已经完全生活在过去的回忆里，现在她像个小孩子，越来越像了….
　　第二天的午后，打电话给刘欣约好在麦当劳见面，一起聊天吃东西，依旧要人等的大美女，漂亮只会更加倍，像个摩登女郎一样了。
　　周二，在办公室里啃了几口面包，马达加到九点钟，终于可以下班了，出了大厦的门，抬头看星星，整日的忙碌，除了星星相伴，没有看太阳的时间。低头走路，脑袋想东想西，听见车笛不停的响，没往心里去，只觉饥肠辘辘。
　　过马路，在斑马线上听见有人按喇叭，侧头看见辆眼熟的车，车里的灯瞬间亮了，有人冲她摆手，那个情景似曾相识，红绿灯在她犹豫之际变绿了，她忙跑到马路对面，看见那辆车被后面鸣笛的车催促着开走。
　　她转身走了，上了公共汽车，头倚在玻璃窗户上，一路颠簸。
　　周三，在晚上近十点钟的时候，她无精打采的下班，肚子里塞满了饼干，又干又碎。去门口的便利店买了瓶‘鲜橙多’，咕咚咚的喝了个痛快，一抹嘴看见停在对面的车，车灯大亮，有点刺眼，驾驶室里的人，正看着她，她慢慢拧上瓶子盖，听见车门关闭的声音，有人走到面前，她不得不抬头，入目的是被风吹乱的短发，还有一双专注的眼睛，冷淡而深沉。
　　“你好”她看着他低声说。
　　他没说话的看着她，他的眼光让人局促，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低头站在那。
　　“你是个笨蛋吗？”他终于说话了，语速不快，声音低沉。
　　“什么？”抬头。
　　“昨晚怎么不上车？”盯着她的脸。
　　“没来的及”
　　“甭跟我这胡咧咧，你是故意没上！”语速加快，极不悦的。
　　一会儿她又讪讪的说，“昨天真巧啊”
　　“你不觉的今天更巧吗？”暗自咬牙。
　　她还是低笑，“今天也有点儿巧啊，吃晚饭了吗？要不要一块吃？”擅于逃避话题的人。
　　他看她一脸装糊涂的蠢样儿，气不打一处来，“吃什么吃！走”
　　他说着转身上车，并打开另一边的车门，系上安全带，她磨磨蹭蹭的在车门口，“那个，我还没吃晚饭，我得去吃饭，不然胃疼”
　　他吐口气，“你给我上来，快点儿！”不再跟她客气。
　　“我饿了，你有急事就先走吧”要关门。
　　他叫起来：“笨蛋！上来，再废话，别怪我不客气！”
　　这时看见有同事走出来，同事的男友在门口等着她，听见了林正道的吼声，都好奇的朝这边看，肖恩菲只好上车，经过同事的车边，她勉强的冲他们笑笑。
　　“还挺好面子啊”他嗤笑。
　　“去哪里？”
　　“我家”
　　“不行，我得回自己的家”
　　一会他说：“怎么走？地址在哪？”
　　“你把我放到前面的车站吧”
　　“怎么怕我知道你的住处？”
　　“不是”
　　“不是，就痛快说出来！”
　　只好告诉他地址，他开去那里，路上俩人很少交谈，还差一点路的时候她要求下车，看她独自走进深巷之中，等了一会儿，看不见她的身影，他才开走车。
　　第二天，接到刘欣的电话，“肖恩菲，周末来吧”
　　“再说吧。对了，昨晚我遇见林正道了，是你告诉他我工作的地方？”
　　“不是我主动说的，是他问的。而且你最好周末来参加典礼，林正道让你参加，他让我通知你”声音越来越小。
　　“刘欣，你出卖了值得信任的朋友，知道吗？”
　　“我，被逼无奈啊，在他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知道你会和我联系，就总问我，他的样子你是知道的，我哪敢不说啊”
　　“我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那麻烦你告诉他，我会参加的”
　　“对不起啊，肖恩菲”
　　“算了，参加一下，也没什么”
　　“晚上下班有空吗？”
　　“你有事啊？”
　　“我想请你吃饭，逛街”
　　“别内疚了，我知道你是被逼的，我不怪你”
　　“肖恩菲，我真想请你，毕了业就没和你逛街了，你几点下班？”
　　“说不准，也许要加班”
　　“请个假，咱俩去买衣服吧，好久没逛了，你可不知道，为了庆典大家伙都跟过年似的，以前的老同事说，可别穿的太随便，那可是个庄重的日子，我想买衣服去，我没有合适的衣服，好不好呀？啊？亲爱的？”
　　甜甜爱爱的央求，没有拒绝的理由不是吗？
　　跟老板使个小小的计谋，撒个小小的谎，顺利从大厦里出来，天居然是白的！多少天披星戴月没见阳光了？奶奶的，都是资本家贪婪的嘴脸，玩命榨人血的奴隶主干的！
　　她站在大街上情绪饱满的高唱国际歌，惹来过路人的微笑，竟有人跟她合上几句，很是搞笑，‘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今天就让吸血鬼滚蛋玩自己去吧，俺要逛街去了。
　　畅快而不知疲倦的游逛，吃吃又喝喝，说说又笑笑，购物是很有成就感的事，低头拉车太久，花花钱也是犒劳自己的不错之选。
　　周末来临，大老板眉开眼笑的对肖恩菲使用的小小手段点头答应，聪明绝顶的奸商并没有点破她的小谎言，只是好奇的问她，“听说你认识四季博扬的林正道？”
　　肖恩菲笑容退去，“啊，我曾经在四季博扬打工，他是那的老总，四季的每个员工都对他印象深刻”
　　“哦，听说今晚是四季博扬的三十周年庆典”
　　“老大，您是从哪听说这么多小道消息的？”
　　“不是新闻了，报纸你没看过吗？占了一整个版面的庆祝词，今晚会有不少有头有脸的人出席那个庆典”
　　“啊，看样真是个盛大的庆典”
　　“四季博扬，很有名，你在那工作多久？”
　　“一个暑假”
　　“时间不长啊”
　　“两年前，我大学还没毕业的时侯，在那里打工”
　　“嗯，听说你工作表现还挺不错的，得过什么奖状来着？”
　　“您从谁那听来的？”
　　“一个朋友，因为他来这找我的时候，刚好看见林正道在停车场那，就闲聊几句，所以我也知道了。”
　　“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是周一的下午看见了他”
　　肖恩菲点点头，“您今天参加四季的庆典吗？”
　　“没人邀请我”
　　“哦，看样他们粗心的把您漏掉了，有点儿不应该啊”
　　“哈哈，肖恩菲，不会是考虑跳槽吧？我才刚刚把你培养成个多面手”
　　“哪能，我和林正道只是有点正常范围内的过节，还没有熟到去端他的饭碗。您不必过分担心，何况我是个天生的劳碌命，更适合勾心斗角没日没夜晨昏颠倒的忙碌生活”
　　“嗯，是个伶牙俐齿的谈判高手，有才啊，我会考虑是否提高你的薪金”
　　“谢谢，物有所值，更接近心理价值，才能合作愉快”
　　“有道理”
　　“老大，没什么事，我出去了”
　　“好”
　　看这个年轻的女孩子走出办公室。
　　正常时间里下了班，周末的街道拥挤不堪，出城的车像下了锅的饺子，衔了头接着尾，漫长的等待，龟速的爬行，你会发现七点钟坐上车想回家的人会和九点钟下班的人同时到家。跑在路上的各色‘易拉罐’，是现代财富的标志。不耐烦的驾驶者，像拉紧的橡皮筋，随时准备弹射出去，让人为之振奋的是红灯变绿灯的一瞬间看谁会抢先冲出去，你追我赶，一路上，上演急速飙车的惊险好戏。塞车的无聊时间里，还是有很多风景可看的。
　　回了家，有点劳累的双腿在做了短暂休息之后，又恢复如初。换过衣服，对镜照照，头发是披着好，还是扎起来？披了一会长发，感觉有点忙乱，干脆梳成马尾辫。
　　当个长发飘飘的美女也没那么容易，你要忍受夏日里披‘围巾’的闷热，还要忍受疾风劲草时张牙舞爪的乱发掩面。她觉得散开的长头发是个很不安分爱添乱的东西，在你想看清东西时，它会飘起遮住眼睛；在你朗朗上口说话时它跑进你的嘴里，挂到你的牙上；在你找不到东西着急时，它能把你捂出一头汗；十分捣乱的家伙啊，最好的办法是扎上它，心情好的时候放开它，让它舒展，给它弄个漂亮的造型，吹个温暖的小风。
　　等她去了四季已经很不早了，灯火辉煌的大厅，接踵的人群，衣着讲究的男士，妩媚动人的女士，主人的开场白早过去了。她去了角落里，找来盘子随便吃点东西，四季的厨师是出了名的高手，自助餐做的一点都不含糊，装满了一肚子的美食，心情因丰富的食物而轻松愉快起来。
　　看见了刘欣，她今天的扮相是茜茜公主，很是庄重耀眼。聊了几句，刘欣又去找她表姐了。
　　刚刚清静的身边，又来了个骚扰者，抬眼是微笑的脸，“陈总，好久不见”
　　“快有两年了吧，肖恩菲，现在在哪里工作？”
　　“在家进出口公司”
　　“嗯，看你能干的样子，挣不少钱吧？”
　　“哪里，钱没挣多少，倒是觉不够睡了，陈总，你还是那么精神矍铄神采奕奕啊”
　　“呵呵，肖恩菲，你真是个让人印象深刻的人”肖恩菲笑笑。
　　陈明俊拿给她一个水果，“谢谢”
　　“林正道，还有事忙，看见你来，他让我跟你说一声，等他一会儿”
　　“哦”
　　陈明俊的笑容让人联想到狐狸，看看她说：“肖恩菲，有空常来吧，林正道说想让你来四季工作”
　　“我现在的工作很好，还没有想换的想法，再说我也不太适应言听计从，不能发挥个人英雄主义形象的工作了。”
　　“呵呵，林正道是不是对你言听计从啊？”口出狂言的八卦狗仔队。
　　肖恩菲轻咳一下，掩饰自己的不自在，“陈总，开什么玩笑！林总是总教头，我曾经不过是个小徒弟而已。”
　　“是嘛，小徒弟！林正道自从去过三亚谈项目之后，回来就总问我女孩子会喜欢什么，还说想在三亚买个靠海的房子，问我海鲜最好吃的做法是什么，我说那得看你喜欢什么口味的，他说大海的口味，肖恩菲，你说应该怎么做才能最大限度的保留住大海的味道？
　　见不语的肖恩菲脸色不悦，陈明俊笑笑，“我当时说那是原汁原味的，应该是清蒸了”
　　“陈总，你不仅擅于明察秋毫刨根问底，还很精通厨艺，你的女友有福气了”
　　“能吃上大海味道海鲜的人不是更有福气？”
　　“陈总，你和林总关系很不错啊，他还对你说了什么？”
　　“他呀，也没再说什么，就是老问我：‘你说肖恩菲会去哪里？’”
　　“他没再说关于三亚的事了吗？”
　　“没有，我对别人的私生活不好奇”
　　“我没见过比你更让人放心的好奇者了”
　　“嘿嘿”陈明俊的笑容让人觉得刺眼。
　　“肖恩菲，不用这种眼光看我，我其实什么也不知道，林正道说你是最不好惹的人，我挺认同他的说法，所以我知道该适可而止了”
　　“是嘛”她冲他绽现明朗笑容，陈明俊看看她，也笑了。
　　“别乱走，找不到人，他会当场骂人，今天的场合，你不要惹出乱子来”
　　安静的在角落里撕磨时间，安静的生气。
　　看看表，快十点啦，怎么还这么多人哪，都不困啦？她觉得自己再不回家，明早不会在正点打卡之前赶到公司。
　　悄悄的溜出了门，举步要走，听见身后的急促脚步声，回头看见林正道，他来到眼前，今天的他很帅，衣服穿的很讲究，“来的最晚的人还想走的最早？”
　　“有话要跟我说吗？我得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为了今晚能来这里，我把周末都卖给我们老板了，要加班两天”
　　“怎么来这么晚？本来还想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要介绍谁？这里大部分员工和高管我都认识”
　　“我爸”
　　肖恩菲不做声了，“你来的太晚，没有时间介绍了。你再等我一个小时，这是车钥匙，你去车上等”
　　“林正道，一个小时之后，这里也不会结束，现在才是午夜狂欢的开始，你不用这么急，我还是回家吧”说着要把钥匙还他。
　　林正道脸色阴沉下来：“等着！”大声的吼，转身走了。
　　他的车停在停车场里，像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狮子，没人敢坐他的车，走吧？车钥匙在手里，没法还回去，还是等着吧，坐在路边的木椅上，看夜色之中穿梭的‘小皮鞋’。
　　等的太久，倚在木椅的靠背上，闭了眼睛，梦见爸爸妈妈，一家人其乐融融。
　　外面的世界里，有车鸣，有吵杂，不想醒来，梦幻的世界里宁静安详，幸福，那里有笑声，有歌声，还有爸妈一声声的“恩菲，闺女，宝儿，恩恩”

　　歌曲：单身逃亡 郑智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