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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景琼篇(三) ...

  •   潮广推开了房间的窗子,打量了下天,大约是要放晴了。他回头看向坐在桌边喝茶的景琼,气定神闲,同往日一般无二。可潮广就是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回想起那日,他原跟着景琼好好的,也不知是否是景琼有意为之想避开他,故绕了许多弯子,潮广竟将人跟丢了。再找到时便见景琼将伞递给了一陌生公子转身离开,他心中有疑问却也不敢多问。自那日后景琼便一直借口天气原因逗留在复州,迟迟未离开。
      潮广心中已有几分答案,只是没有点破,走至景琼面前,恭敬作揖道:“公子,属下方才看了一下,大约这两日雨便要停了,请公子准备启程。”
      景琼微微颔首,又拈起茶杯喝了口茶,方道:“潮广,你瞧着像是有些心事?”
      “属下并无,公子何出此言?”潮广闻言愣了愣,若说有心事,怕是景琼瞧着更像一些,如何扯得上他。
      “你怎的如此心急?日日催我启程。”景琼放下茶杯,嘴角弯起戏谑的笑容,只是眼神却很平淡。他静静地看着潮广,调笑道:“莫不是……你在蒙州藏了什么人?”
      潮广瞧他如此,默了默。他当然知道景琼并非是在打趣自己,心里也清楚他近日的举动已让景琼颇为不悦,景琼这样说,不过给他个台阶下罢了。
      潮广是个识趣的人,垂首,将身子埋得更低,恭敬道:“不敢,是属下僭越了。”
      景琼唇角笑意更盛,随手拿了个茶杯把玩,没看潮广一眼,问道:“近日可有什么书生模样的人在附近徘徊?”
      潮广先是一愣,接着脑中闪过一素衣公子的身影,只一眼,潮广便确定了原因所在。
      潮广摇了摇头,“未曾。”
      他听见景琼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茶杯,拂袖道:“你下去吧。”
      潮广应了声是便起身离开,走至门外他转身关门时,瞧见景琼又不知盯着何处发呆,他关上门,站在门口久久未回过神来。
      是了,那个原因。景琼为何一直滞留在此地的原因,景琼为何这般失神的原因。他就是景琼的原因。
      而此时的景琼在关门声中回过神,站起走到了窗边,下面来往人群皆举了把伞,叫人看不清楚身形。景琼略有些失望,料想事情应当同他想的差不了多少,也不知他还要在此等待多久。
      时机迟迟未到,景琼轻笑了一声,低声道了两句也罢,便转身打量了下四周。
      他这次出来本就没带多少行李,收拾了金银细软便可。将房中一切整理妥当后,景琼走出房门,一眼便看见了楼下的潮广。
      见景琼走下楼梯,潮广立刻迎上前来,关切道:“公子,出了何事?”
      景琼冲他摆了摆手,淡道:“准备启程。”
      潮广乍一听,心中竟有几分欣喜。可欣喜过后迎上心头的又是不解,他看向景琼,景琼脸上无波无澜没什么变化,说完这句便没了下文,看样子也不像是要给他个解释。
      潮广在心中安慰了自己几句,同自己道了两句无妨,便照景琼的吩咐去准备启程了。
      无妨,那个原因不论是谁,都只是昙花一现罢了。离了复州,此生再难相见。无妨。
      景琼并未注意到潮广的变化,只是将目光放在了酒楼外,街道落雨纷纷,他那把伞也不知随这风雨纷扬遗落在了何处。
      回想自己这一生,景琼不免觉得好笑。想来此时的他也甚是有趣,不过一个名字一次重逢,竟就将他先前的安排全部打乱,实在是可笑至极。可他偏偏心甘情愿。
      再想起那人的模样,还是干净得不像话。那双眼睛一如多年前般清澈,不染一丝杂质。进退有度,翩翩有礼,几分仓皇也显得十分可爱。
      景琼笑了笑,这样的一个人,叫他如何放得下。
      不论多迟,来了便好。

      潮广的速度很快,不多时便将马车与随行之物打点妥当,扶着景琼上了马车,即要启程。直至马车行出复州城,潮广仍有一种深深的不真实感。
      不单是潮广觉得该有什么事要发生,安坐车中的景琼也一直在等待着。他特意吩咐了将马车行的慢些,出了复州城却还是风平浪静。景琼微蹙了眉,又将前后事情梳理了一遍,他想的应当没错,只是现实似有一点偏差。
      他想不通究竟是遗漏了哪里,正细细思量,忽听马车外一阵杂乱声。
      似是有许多人,还有刀剑兵器碰撞的声音,景琼猛然反应过来,心中一喜。他撩开车帘,果然见到一素衣公子正被许多黑衣人追杀。
      景琼立刻跳下了马车,冷声道:“把这些人都解决掉。”顿了顿,又道:“护好那人。”
      他微眯了眯眼,严庭兰离他还有一段距离,他想都没想,直接奔向了那道身影。他听见潮广高喊了声公子,可惜潮广根本就来不及阻止他。
      他眼中只有那道身影,慢慢的,距离被一点点拉近。景琼伸出手,握住那人冰凉的手,向自己的马车跑去。
      严庭兰似是有些惊讶,开口便是一阵猛咳。景琼略侧头看了看他,轻柔道:“你待会再说。”
      景琼拉着他一直跑到自己的马车旁方才停下,忽略众人惊诧的目光,将严庭兰扶上马车。
      动作极轻柔,十分小心翼翼,仿佛他扶了件稀世珍宝。
      景琼回身看向那些仍是穷追不舍的黑衣人们,眼中有杀气闪过,森然道:“一个不留。”说完便也上了马车,不再回头看一眼。
      他知道,景溪派来的人定是精挑细选过的。他无需担忧那些结果必然的事,他只想顾好眼前人。
      景琼扶着严庭兰在自己身边坐下,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流连。严庭兰想要开口说话,又是一阵猛咳。景琼便伸手轻拍了几下他的背,道:“不必着急。”
      严庭兰咳了好一会儿咳嗽声才渐渐消下去,他面露为难之色,似乎想要开口,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景琼瞧他这般模样,笑了笑,道:“你若是不想说,我便不问。”
      严庭兰的脸微微一红,景琼的手还搭在他肩膀上,虽没有直接接触,却也还是不自在得很。迟疑了许久,严庭兰才斟酌着开口,道:“多谢公子相救,庭兰不胜感激。不知公子姓名?”
      景琼有些意外,上次见面,他还没有告知他自己的名字,本想着下次见面再好好同他讲的,谁料倒是严庭兰先问起此事。
      景琼笑了笑,声音好像也染上了笑意,十分愉悦,道:“江宁景二公子,景琼。”末了似是想到什么,又添了句,“‘晚景落琼杯’的景琼。”
      严庭兰点点头,样子很认真,道:“记下了。”
      忽然,严庭兰脑中闪过什么,愕然抬头看向景琼。景琼却还是满脸笑意,看他的目光极尽温柔。
      严庭兰想了想还是没问,略有些忧虑地看向车帘,耳边刀剑的碰撞声愈演愈烈,他想撩开车帘看看,又怕看到的是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景象。
      景琼自然也注意到了他这几分忧虑,想做些什么以示安慰,又想到那日严庭兰疏远的举止,便生生克制了下来。最后只好将声音放低,沉声道:“无事。有我在,你不必担心。”
      严庭兰勉强冲他笑了笑,却见景琼微勾了下唇角,严庭兰一愣,景琼原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就移到了他的脸上。
      严庭兰觉得有些烫,一时竟分不出来烫的究竟是景琼的手,还是他自己的脸。
      景琼挑了下眉,笑道:“我救了你,你可有回报?”
      严庭兰稍稍后退了些,定了定心神,思索片刻,方答道:“庭兰身无长物,若公子愿意等,待日□□兰飞黄腾达,黄金万两屋宅千亩,都随公子挑。”
      景琼轻笑一声,果不其然。严庭兰这性子若是不加以点化想要他开窍是难得很,也罢,那便只好自己主动些了。
      “可我不愿意等。”景琼淡淡笑着,瞧见严庭兰蹙眉一脸为难,真是可爱得紧。他又续道:“那些话本子里英雄救美最后可都是美人以身相许,黄金屋宅我也从来不缺。”
      “公子的意思是——”严庭兰似有几分明了,却还是不大敢相信。
      “我只缺一个你。”景琼淡道,指尖下的脸颊红润异常,他笑了笑,大约是害羞了吧。心中又多了几分怜爱,景琼笑问:“不知美人可愿以身相许?”
      “我……”严庭兰闻言便是一愣,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给出个确切答案。
      景琼见他这般模样唇角笑意更盛,他没有打算真的要严庭兰即刻就回答,他也明白如此的确有些叫他为难,可他就是想让他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意。这份心意,不需要他回应,传达到了便好。
      严庭兰在他眼中,一直是不一样的。从始至终,他缺的也只一个严庭兰而已。
      景琼收回了手,笑道:“你不必即刻回答。想来你也没什么去处,便随我一道去蒙州吧。这一路还有许多时间,留给你慢慢想。可好?”
      严庭兰颇有些难为情,却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
      景琼十分满意,也不再出口调戏他,静静坐了片刻,心中还是高兴的。单是同他坐在一起,就叫人愉悦非常。
      再过了一会儿,才听潮广来报已经收拾好了,景琼淡淡吩咐了继续前行,始终没有撩开车帘。
      隔着这车帘,潮广看不见里面的情形,景琼也看不见潮广的欲言又止。
      两人都看不见彼此,却还是有所不同。前者是关心的,而后者从来没想过要去注意,又或者是就算注意到了也不曾放在心上。
      潮广神色有些黯然,又在心中安慰了自己两遍无妨,可这次却是与上次全然不同。再如何安慰,他也做不到真的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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