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六章 ...

  •   第六章
      雪虐风饕,大雪三日不止,小镇紧窗闭户,人人躲在家中抱着壁炉取暖。
      街道雪厚三尺,寂静无声,树木被压断了枝丫,鸟瞰犹如死镇,暮气沉沉。
      一位妇女顶着暴虐的风踽踽独行,她踩过的晶莹剔透的雪均留下鲜红的血迹。一路雪痕一路血。
      她弓着腰,双臂交叉紧紧环抱住自己,艰难的前进。身上衣衫褴褛,衣袖垂下几缕破布,单薄不已。也不知是如何抵挡这天寒地冻。
      她步履蹒跚,路愈发艰辛起来。她停在一户人家前,躬下身双臂贴近台阶。她张开手,怀里露出一个婴儿,唇红齿白,一双大眼炯炯有神。此时正咯吱咯吱笑,口腔中乳牙才冒两颗。
      她把婴儿放在台阶上,一双伤痕累累的手轻轻抚摸着婴儿的脸颊,双目含水,依依不舍。她笑的温情,却藏不住疲态,嘶哑道:“对不起远儿,娘亲要走了。”
      婴儿也仿佛感知到,停止了笑。
      她直起身子一步一步倒退着双瞳紧锁婴儿。泪水从她的眼角下滑,她转身退到墙角,大雪隐蔽了她来时的路。
      婴儿放声大哭,令人揪心。很快便引来屋内人的注意。
      门板轻启,从里走出一位高壮的男人,他弯下腰抱起婴儿,四处张望满目皑皑,是空无一人的街道。
      他笨拙的哄着婴儿往屋里奔去:“夫人!夫人!你看看这孩子怎么了?”
      女人将手搭在门沿上:“快进来别冻着了。”
      二人抱着婴儿靠着暖炉,女人柔声轻哄。
      婴儿睁着眼不再啜泣,像是接受娘亲离开的事实,转动眼球四处打量。
      两个大人小声商量,男人说:“这是一个弃婴,要不我们养着吧。”
      “也好也好。”女人满目柔情,看着婴儿很是喜欢。她不能生育,和丈夫在一起十多年没有孩子。如今有个孩子在她家门口也是恩赐。
      他们想抚养他长大。

      草长莺飞二月天,天远坐在屋里听父亲教诲。
      天远马上要进京赶考,父亲最后叮嘱他几句:“考不好也没关系,可以回来继承家业。”
      天远有点哭笑不得:“爹人家不都说好好考吗,怎么到了这里就变成没关系了。”
      “那行行行,好好考好好考。”语气敷衍的不行。
      母亲走来拍了父亲一巴掌:“会不会说话。”
      转过头笑容可掬:“儿啊,要真落榜了也没关系,咱守这一亩三分地也不是不行。”
      天远笑笑看着一家人,心里暖暖的。
      辞行的那一刻终将到来,即使依依不舍,也要送他去往更远的地方。
      父亲对天远说了最后几句话:“记得与人为善,对别人好总是没错的。”
      他拍拍天远的肩膀:“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为你骄傲。”
      天远向着父母挥手道别,母亲依偎在父亲怀里含泪道别。
      “孩儿他爹,朝堂那么乱,我真的不想他染一身污浊。”
      父亲紧紧扣住她的肩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还是相信他吧。”
      天远心怀天下,满怀期待迈入深渊。

      天远中了状元,周围的人纷纷投来祝贺。他抱拳回以。
      天远回到住所写信告诉父母这件事,欢喜透过字里行间,压抑不住。
      次日,天远身上挂着红花,街道奔走报喜,鲜衣怒马,少年意气风发。
      面见皇帝,赐了官职,正式开启仕途。
      他只想要抒发一腔热血,却未见危机四伏。
      一只猛兽正朝他徐徐走来。

      天远兢兢业业在京城工作了三年。期间为人正直,两袖清风故而树敌众多。
      近日他与其他一行人准备上书变法,想为黎民百姓谋取福利。
      从朝堂退下时猛的心一疼,捂住心口面色苍白,眉毛皱成乱麻,身形一歪便要倒地。
      众人一拥而上,搀扶着他问怎么了。
      天远摆摆手,只说近日操劳过度,休息不足导致。听了几句好好休息的话语便坐着马车回家。
      回到家中紧紧关上门窗,房间密不透风。天远走到一面巨大的铜镜前解开衣襟,赤着上身。镜中天远身上赫然盘绕着一条墨色的龙,龙头伏在胸膛右侧,龙身顺着右肩攀过后背缠绕在腰间,龙尾沿着右侧髋骨延伸入下衣。
      天远抚摸着龙纹,龙纹立刻发出青白光芒。
      约是半年前,他身上便出现了浅青色的龙纹。起先他并未在意,后来颜色越来越深,触碰到时还会发出耀眼的光。
      寻医问诊也没说出什么名堂来,不过这个也没给他带来不便,也没什么伤害,他也没管了。
      今日突如其来的心悸,他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龙纹搞得鬼。
      现在他要忙变法事宜顾不上这些,只能等到尘埃落定时辞官回乡慢慢研究。
      变法出台朝中一片反对,皇帝力排众议坚持变法。举国上下评判不一。
      变法半年,边疆燥乱不安,匈奴侵犯边境,朝廷派军队前去镇压。
      天远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近来失眠多梦,眼睛一阵一阵的疼。一日醒来,眼睛疼痛难忍,天远便去照镜子,想看看怎么了。
      他的左眼上方泛着幽幽银光,心里一跳。请假数日在家中,每一天早上醒来银光扩的更大,很快便覆盖了整个漆黑的瞳孔。
      他却不能再请假,只得蒙上白纱,硬着头皮上朝。
      遇人问到,推辞眼疾不得见光。
      日子也算过的去。
      突有一日,皇帝的弟弟起兵造反,直直打到京城,杀了皇帝谋权夺位。一切顺利的不可思议。后来天远才知道原来是有人内通外敌。那奸臣居然还来牢狱看望他,恬不知耻。
      新上任的皇帝每日拉着天远那批不愿倒戈的人游街示众。
      天远站在囚车中被百姓用臭鸡蛋,坏菜砸,听着他们一口一个奸臣的骂,突然觉得一切可笑至极。
      在斩首台上,一日斩杀一个人,让他们一伙人看着经过。天远看着自己的朋友一个一个失去头颅,一个一个离开,他却无能为力。
      在狱中天远一行人被用刑,痛而不致死,每天伤痕累累流血不止。
      天远发现他的伤口总比别人好的快些,细小的伤口甚至不用多久就能够愈合,完好如初。进而导致他必须越狱,否则这种异状就会被发现。
      一夜月高,天远趁守卫松懈和其他人一起越狱。
      天远回到故乡,躲在山里等身上所有伤口好了才敢回家。
      夜里寂静无人,天远敲响了家门,母亲心疼的把他护在怀里,问他眼睛怎么了。
      天远扯下白纱,两眼均被银色覆盖。
      父母大惊失色,问他是生了什么病。
      天远安抚他们只是变了颜色并无大碍。
      此后天远藏匿于家中,不见天日。
      经过一系列破事后,天远只想护住自己的家人,他再也不想管其他人了。
      一腔热血比冰水还凉。

      他躲在房间里,门窗紧闭,终日点着几只油灯看书。
      他身上的异状愈来愈多,竟开始生长鳞片。鳞片攀上脸颊,盖住胸膛。不过鳞片只停留半时辰不到便会消退。
      某日,天远听到家中传来孩子的嬉闹玩耍声,想必是家中来了客人,于是他继续低头看书。
      每天鳞片不定时生长,这不身上的鳞片又生长出来了,他戳戳鳞片想着这鳞片坚硬如铁用来防身倒是不错。
      倏然外面吵闹声变大,仔细一听是官府的人,来查天远是不是躲藏在家。
      天远一听,连忙翻窗逃走,躲在山上直至夜幕降临才敢下山。
      顺利逃回家中,父母正在房里等他。
      天远从窗户钻进来,母亲急忙看他有没有受伤,见他分毫未伤,这才放下心来。

      旦日一早,天远从一片吵闹声中惊醒。周遭混杂着“狗贼”“奸臣”的叫喊使得天远提起一颗心,正当他准备跳窗时,门被一脚踹开,光亮刺的天远睁不开眼。
      当机立断他开窗逃跑,岂料落入另一个贼窝。窗外被另一群人围着,似乎整个小镇上的人都来了,围在这小小的窗前。
      一群人如叠罗汉般将他压在地上。留在天远家院里的人闻讯赶来,熙熙攘攘一群人。
      天远感觉自己快被压断了,忽然听到父母的声音。他们顾不得身上的伤一边说不要压天远,一边推搡天远身上的人。
      母亲以泪洗面,父亲努力保持镇静,和其他人谈条件。
      “你们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的我都可以给你们。”汗水不停流下,他努力让自己的话不要慌乱,“钱吗?我可以给你们,可以全部给你们,但请你们不要伤害我儿子好吗。”
      他们开始松动,本来就是想拿悬赏,谁给都一样。
      有人出来打场面:“好歹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没必要闹成这样吧。”
      “是啊。”
      几人附和后很快成为统一意见。
      闹剧好像就这么落幕了。
      可是人群中却传来儿童稚嫩的声音:“可是他是一个怪物啊。”
      边上的女人赶紧捂住他的嘴,朝周围的人讪笑:“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儿童却扒开母亲的手:“不是,我昨天亲眼看见的,你问小明,他也看见了。”
      昨日,天远着急忙慌逃跑时,没注意到墙角的孩子,恰巧那时他身上的鳞片还未消退,被孩子看了一个正着。
      回到家孩子就和其母亲说了。母亲并不相信什么怪物,但既然是从天远家逃出来的应该就是正在被通缉的天远。她眼红那高昂的悬赏,再加上平日便于天远母亲不和,她更要看看是不是藏了烦人。
      于是她联伙镇里的其他人,舞着大义凛然的正义大旗将天远家围的水楔不通。
      其他人当然不会听一个孩子的话,正准备放人时,天远身上的鳞片不合时宜的长了出来。
      众人惊呼:“怪物啊!”
      “你们家怎么养了个怪物!”
      “留不得留不得。”
      “打死吧,以绝后患。”
      天远的父亲充满惊恐,为什么朝夕相处了一辈子的人会是这个样子?这副模样?
      这个将与人为善作为原则,勤恳奉行一辈子的人,这才突然发现并不是你对别人好,他也会如此对你。
      没有刺的善良,是别人践踏你的理由。
      那不再是善良,是软弱。
      这个五旬老人潸然泪下,跪倒在众人面前恳求众人:“请放过我儿子吧。”重重的磕了个响头。
      天远看着父亲坚毅的后背如山倒般,顿时红了眼,嘶吼道:“别跪!别跪!”往后泣不成声:“把我送到衙门那里吧……别跪啊别跪。”
      从小教他流血流泪不能跪的父亲,却为了他跪在这里。
      “是不是我死就行了。”犹如魔怔般,用头猛磕地。母亲将手垫在他的头下,涕泗滂沱。
      她跪在一旁跪着恳求众人放过他们一家。
      众人缄默不言。
      “可他是怪物啊,值得你们这么做吗?”
      母亲字正腔圆道:“这是我儿子。”
      “不需要值不值。”
      除了天远的哽咽声,墙边一众人缄口不言。
      “要不然我们放了他们吧,反正又没伤害到我们。”
      “是啊。”
      “是啊。”
      这摊死水中仅有一两颗碎石坠落。
      叠罗汉的人一个一个从天远身上下来。
      天远往前爬了一步,扶起他娘,扶起他爹。
      渐渐人群开始松散。
      天远搀着父母一步一步往外走。
      刹那间人群中冲出一个人,跌跌撞撞,身形不稳,猛的扑到天远胳膊上用力咬下,血渗透布染成一大片,竟是生生咬下一块肉。
      周围的人上来推开他,忙责问道:“你干嘛呢!”
      这个骨瘦嶙峋的人跌倒在地,双眼猩红,嘴角鲜血直流,顺着下巴滴落在滴衣,嘴里的那块肉不嚼直咽。
      周围恶心不已,宛如看疯子的眼神看他。
      他发出咯咯的怪笑:“你们不知道吧,他可不是什么怪物,是龙,一滴血便可延长寿命的龙。”说罢瞠目仰天大笑。
      他们僵硬的扭过头,眼睛里充满欲望,好像下一句就要问,真的吗?
      天远拽着父母就要跑,却被那一众人拦住。
      人群传来几声打抱不平。
      “你们不能言而无信。”
      “他们够可怜了,没必要再折磨他们了。”
      “一个阴郁的瘸子的话你们也信。”
      “就是,又不一定是真的。”
      瘸子奸笑几声,突然从地上爬起,健步如飞抱着天远的腿不让他走。
      天远死命踹他也登不掉。
      一众人眼见瘸子步履矫健,之前声讨的声音逐渐弱了下来。
      更多的人堵住了天远一行人的去路。
      天远的母亲快疯了,她声嘶力竭:“你们不能这样!”推着面前人,却纹丝不动,她快哭脱力了,也没让其中的铁石心肠融化半分。
      天远的父亲拾起板砖便向他们砸去。
      被砸到的人暴怒而起,抓起刚刚砸他的砖头便朝着父亲砸去。天远连忙护住父亲,板砖落到他的身上。
      母亲也怒了开始与面前人扭打起来。
      墙与墙围出街道陷入血腥的混战。
      攻击天远一行人的几近二十人,为天远一行人打抱不平的仅有不足五人,剩下绝大多数人选择冷眼旁观。
      天远拿起板砖来一人拍一人,拍倒几人后却没抵过几人同时攻击。他被束缚住。
      其父母年过半百,根本无法与之对抗,很快便落了下风。
      之前被砸到的人心有不甘非要把那一击还回去,冲着父亲冲去。
      天远奋力挣脱束缚,不顾一切朝父亲奔去。
      距父亲三尺时,砖头落在父亲头上,他跌倒在地,献血如注,血流顺着地面蜿蜒流淌。
      天远捂住父亲的伤口,泣不成声:“不能……死……不能死……”
      一声尖锐的女声划破长空:“我不是故意的,是你冲出来的,你儿子伤了我儿子,我只是想还回去。”
      天远僵硬的扭过头,他的母亲倒在他面前,直愣愣的不加一丝犹豫。
      天远向她伸出手,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搭上去,艰难一笑:“对不起了,要留你一个人了。”说话间血沫不断流下,腹部血液沾染了一大片衣布。
      “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回来的……”天远嗓子已经哑了,眼泪也不会流了,他歇斯底里着,“对不起……对不起……”
      天地间陷入静默。
      天远抱着两具尸体,靠在墙边双目无神,愣愣的盯着对面的墙角。
      他成了孤儿。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