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星系》onion

6、6

　　血脉交换并不复杂，在心脏取出一滴心血，填注到对方同样的位置就完成了。如果是普通人，无疑会痛苦煎熬甚至望而却步，不过对拥有出色空间能力的蔷薇来说，也就一眨眼的功夫。极细微的虫洞探入心脏，就像被蚊子叮了一口，还没来得及感到疼痛，就已经宣告结束。
　　凉冰伸手开出第一个虫洞，通过血脉交换，她分享了一小部分时空之神的能力，虫洞使得聚集能源的效率大大提高，输送速度变得十分迅捷。除此之外，防御护壁被彻底更换，不再是孤注一掷地燃烧生命化身为盾去抵挡攻击，而是将净化过的能源迅速填补到创伤当中瞬间修复，这样也就意味着，只要还存在行星能源存在守护者，就会获得取之不尽的力量，哪怕自己或者蔷薇再次遭到重创，凉冰也能在最短时间内把神体复原。
　　“和想象中差不了多少……”
　　凉冰轻声长叹，从这一刻起，她才是名副其实的守护者。
　　与此同时，几乎没有留下任何间隙，血脉融合的瞬间，两人记忆介质的交互也随之而来，所有秘密逐一展现，无所遁形。
　　三年沉淀使凉冰很好地保持了平静，怪异的是，蔷薇居然也没有流露出太多惊讶。
　　当看见存储在凉冰记忆里的种种，发现一切早已被安排妥当，自己不过是按照固有的设定在执行，包括搜寻、杀戮、守候以及情/欲……统统无一例外的时候，蔷薇试图调动愤怒又或者悲伤的情绪，结果力不从心。
　　“蔷薇，时间跳跃远比我们估算的还要可怕，你已经……没有泪了。”凉冰的双手覆上蔷薇脸颊，指腹滑过细密睫毛，在那双明亮眼睛下方反复婆娑。
　　时空之神人性的一面，早已经粉碎在了那些大胆的尝试里，泯灭了浓烈的爱恨情仇。
　　你是谁？
　　这是踏上启源星，重逢之际凉冰说的第一句话，她不认识那个成为杀戮终端的神明。
　　时空之神。
　　这是凉冰当时对蔷薇的称呼，冷漠而又绝望，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却还甘愿沉沦其中。三年相处，她多么希望能够发现蛛丝马迹去反驳如铁一般冰冷的事实，多么希望这个星系其实并不那么黑暗，还有继续待下去的理由……可惜统统落了空。
　　蔷薇坐在旁边，一如初见时那样安静，没有反驳。
　　“我们是匀速奔跑在同一条弦上的两粒尘埃。”凉冰继续串联着两人的记忆，伸手取过漂浮半空的基因粒子，一红一紫，红的在前紫的在后，把它们轻轻放在竖琴底端，用相同力道往上一拨，两颗光亮粒子就像沙盘里的渺小砂砾，保持着不变的速度开始追逐，如果琴弦没有尽头，这场追逐将持续永远，不会有相遇的机会。同样，如果不是经过了三百万年的绝望探索，时空之神的脚步也不会被拉停在这个杀戮星系。
　　“从时空线上来说，你我最近时，相隔不过1秒。”凉冰将停留在琴弦另一头的两颗基因粒子往相反的方向拨回去，这次所用力道很轻巧，两颗粒子相距极近，却始终存在跨不过去的细微间隔，叫固执的匀速追逐显得悲怆而又无奈。
　　“1秒的空间距离伸手就能触到，但是时间上的1秒，则意味着同一空间内的永不重叠，比如说，站在这1秒的你，不会和上1秒的自己同时存在，当然也看不见下1秒的自己。时空，就是这么有趣而又无情的东西。”凉冰抵住滑到琴弦尽头的粒子反向回拨，重复着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追逐，然后伸手点上蔷薇眉心，一字一句说道：“你，存在于我的前1秒，我一直喊你的名字，但是你不知道。”前面随心所欲的跨步本就没有规律可循，在后追赶的却不得不花费双倍甚至三倍的精力去与之契合，于是在撕裂与冗长的聚合过程中，凉冰无数次地与时空之神擦肩而过，始终无法跨越近在咫尺的平行时空。
　　“我偶尔会听见一个声音，叫我停下来，原来是你。”意识交融，蔷薇不断翻读着凉冰展示出来的记忆碎片，迅速填补着自己的空白：“你是恶魔女王，有着数量惊人的恶魔族群，你带着他们追赶我，结果跌入这片星系，成为麻木于奉献的……守护者。”
　　思维越陷越深，随着不断深入，蔷薇接触到了凉冰的意识禁区，读到了对方最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事情。
　　一切回到最初，作为前宇宙毁灭的幸存者，为了逃离那片具有极强吞噬力的死亡空间，在生命的苟延残喘与基因的无限延续之间，曾经的恶魔女王莫甘娜毫不犹豫就选择了后者，并且义无反顾地开启了禁忌中的时间跳跃。然后，崩塌隧道成为最残酷的生命过滤网，在那后面，时空之神迷失方向绝望漂流，恶魔女王的强大被无声消磨，而万千族群的基因则被残忍提炼，带着若有若无的执念，透过时间隧道散布在广袤无垠的宇宙空间，追随着时空之神的前行轨迹黯然游荡，直到落入这片星系，扎根在最卑微的生命体内。他们当中为数不多的强者成了王，可惜大都遗忘了过去，只会麻木生长，少数保有一丝残念的，还无怨无悔继续守着曾经的时空之神……
　　难怪没人说得清守护者到底源自何处生自何方，原来如此。
　　而自己印象中所谓的复原，仅仅是距离现在最近一次撕裂过后的神体重组，可怕的是，那样的撕裂甚至发生过不止一次，等到与凉冰相遇，才意味着固有的鸿沟被跨越，使得一切成为可能。
　　“曾经的恶魔女王是莫甘娜，我只是她的使者，奉命追赶最先踏上空间隧道的你。你也有你的族群，数量不比恶魔少，他们也同样被时空隧道吞噬了生命。”凉冰将蔷薇搂入怀里，试图用身体去温暖她的冰冷。
　　“曾经的恶魔女王是莫甘娜……你是使者？”
　　蔷薇反复咀嚼，这句话实在充满了戏剧性。
　　“嗯，只是使者。”凉冰点头，没有任何不妥。
　　蔷薇双目放空，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意念枷锁，是前宇宙毁灭过后莫甘娜亲手埋下的，莫甘娜踏上时间隧道的瞬间就启动了它，封锁了时空之神的记忆。不过在那之前，她与莫甘娜早就完成了神体的同步，扣住时空之神的枷锁，其实也扣住了恶魔女王，在恶魔女王被同步封存的小段记忆里，记载着的，是她明知大部分族群都不可能像时空之神一样进行时间跳跃，偏偏还要说服他们去尝试，用百分之九十九的牺牲去成全百分之一的可能，从而让无数族群走向灭亡……
　　守护者的出现，叫隧道另一端的莫甘娜再次看见了希望，为了更好融入这个新生族群，她不惜一切代价强行改造神体，然后踏上恶魔族群用生命重铸的时间隧道，凭借神体同步的隐约联系，展开对时空之神的追逐……
　　神体同步……
　　所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她都能感知，反过来，恶魔女王经历的，时空之神也会有所察觉。以前，时空之神是引导凉冰记忆的关键，现在，凉冰的存在对时空之神也具备了同样的意义。
　　正因为当初那个选择太残忍，做出选择的恶魔女王也太过绝情，所以凉冰不愿轻易记起，更害怕它们会在不知将持续多久的追逐当中侵袭自己的意志，害怕得知一切的时空之神与自己反目成仇，于是将它们统统封入意念枷锁，把决定权最终交回到蔷薇手里。
　　如今枷锁再度断裂，时空之神找回了全部的记忆，凉冰却还想不起来自己就是曾经的恶魔女王莫甘娜。
　　蔷薇可以选择把最后一层彻底打碎，让凉冰获悉一切，也可以选择不去触碰……
　　“你已经足够强大。”凉冰惨然一笑，时空之神终于拥有了撕裂一切的力量，然而，如果想携带数量庞大的基因数据开启多维度穿梭，她还需要一个可以快速转换能源的介质，去不断修复被反复撕裂的躯体与意志，现在的凉冰，做到了。
　　“我该……高兴还是悲哀？”
　　蔷薇反问，对同族覆灭应有的哀恸，以及后来守护者的无私的奉献和牺牲，全都提不起一丝一毫的怜悯与愤怒。
　　只是，如果还有恨，自己会恨莫甘娜么？
　　不会。
　　哪怕是最睿智的神，都不可能预料到所有后果，做到事事顾全。
　　“三年了，你对我的感觉，只是因为意念枷锁本身的禁锢，让你不会忤逆我，就像现在这样。”凉冰将蔷薇按倒/跨/坐在她腰上，温柔而又残忍地开始攻城掠地……从一开始的试探、到极限挑战、到欲/望的撩/拨，再到三年蹉跎与最后的血脉交换，时空之神无一例外统统照做，从不拒绝。
　　意外舍弃一切、成为无爱无恨的时空之神，在凉冰凉冰看来，或者说在当初的恶魔/女王眼里，却又是值得的，因为换回了绝对的万无一失。
　　蔷薇反手抱住纠/缠/身上的柔软/躯体，看着头顶宛如银河般灿烂的微光粒子，轻声唤了一句：“凉冰……”
　　暧昧呻/吟开始回荡在缥缈空间里，使人迷醉。
　　耳边传回凉冰的声音，断断续续：“蔷薇啊，醒来过后，我们还要去收集最后一份暗能基因，可以创造恒星的光能基因……”
　　有光的世界，才称得上希望，和时空之神一样，她也一直没有放弃固有的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