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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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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园里,最醒目的这栋五层高的朱红色木楼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慧庐。
我们在慧庐的门口停了下来,门口立了两尊极高的石狮,冷眼看过去只觉得这狮子有些古怪,刚想细瞧,王叔却在一旁催促了,我应了声,跟着他和阿德进了慧庐。其实王叔并不是夜园的人,他只是个保荐人,推荐我来而已。
慧庐的里面,比我想像的要华丽得多,安静得多。心里有些不安,这个陌生的夜园里将会有什么样的事情,我不得而知。
“两位稍候,我去请槿姨。”阿德沉声说着,放下手中的木箱便上了楼。
王叔忙不迭的应着,却也不敢坐,只是站在那里候着。
我环顾四周,这里,几乎和王叔说的一模一样。连窗子都分三层,内层是木格窗上贴着半透明的窗纸,窗外却有道铁栏护着,最外一层又多了扇纯铁挂锁窗,此刻敞着。地面铺设着青石拼花地砖,光可鉴人。客厅门也有两道,第一道铁门,第二道木门,我们刚刚就是由那里进来。门旁边的锁架上搁了几副看上去很沉重的铁链锁。王叔说这门和窗到了子时就会锁上,这是夜园的一个习惯。
厅里,深棕色巨型沙漏细细的漏着白沙,总算是有了些声响。
慧庐大厅的摆设是有些奇怪的,红木雕花椅背上搁着淡色的绣着金黄色花朵的绣品,高高的灯笼上垂了些蓝流苏。椅子间的红木案几上间或置了烛台,并没有燃起,只是摆设而已。屋顶很高,用云石镶了些复杂的图案,看上去好像是佛经里讲述的什么故事,没错,夜醉山是信佛的。左右两侧是直通楼上的楼梯,铺设着厚厚的波斯地毯。
整个厅里最引人瞩目的,应属正对面主人椅后立着的巨大双面手绣屏风,绣着的图案,正面是大朵大朵的木槿花,我凝视着那屏风,极专注的……
按照夜家的规矩,一会儿管家槿姨就会来这里见我,她会问我一些问题,若满意便会留下我,我做为绣师的身份,应会住进离慧庐有些距离的那栋三层高的小楼,培庐。我从窗向外看过去,其实根本看不见什么,中间还隔着个花园,可是,我毕竟到了夜园,这个那样著名的地方……
王叔说,夜园所有的日常事务都掌握在槿姨的手中,她是个精明的女人,这一辈子好像就是为夜园而生,原本是夜园大太太谭氏□□的陪嫁丫头,其实这慧庐本也是取源于大太太名中的这个慧字。自大太太死后,她仍然留在夜园,并且选择了终生不嫁。
楼梯上,终于有人走下来,我抬头看向来人。
“夏小姐,那便是槿姨。”王叔忙提示着我,随即就半弯了腰,恭敬的看着他从楼梯上走过来的女人。
“夏微眠见过槿姨。”我微笑着施礼,抬起头来注视着面前的这个夜园大管家:阮碧槿。
她个子不高,身材圆润,长眉勾的淡淡的,眼皮略有些垂松了,却并不显老,含着笑意向上弯着,脸上的皮肤好的看不出是四十几岁的女人。脂粉施得极薄,乌黑的头发盘成流水髻,斜插了几只薄金钗子,耳垂上挂了一对红珊瑚的坠子,身上穿了件手绣的暗红色软缎绣裙,裙摆下方斜绣了一枝怒放的暗红木槿。木槿花和软缎为同色,色差和花叶层次配得却极娴熟,整个人看上去说不出的妥贴。
“夏姑娘有礼了。”阮碧槿注视着我,仍旧笑着:“我只想着老王荐来的绣师手艺定是极好的,却没想到连气质面貌都这般出众。”
好个八面玲珑的人,我心下赞叹着,王叔听了只在一旁搓着手笑。
“槿姨说笑了。”我只笑着回答,脸有些发烫。
“夏姑娘请坐。”槿姨邀我入座,自己也先走到侧位的一把红椅前,王叔忙殷勤的赶上前替她拉出了椅子。我便只挑靠近她的坐下了。
“阿德,你先去带老王吃东西,一会儿我再叫你。”槿姨说着。
王叔略有些意外,却也并不多说话,便跟着阿德去了偏厅。
“夏姑娘是华城人?”槿姨笑着问我。
“只能算是半个华城人,我是在枫东长大的。”
“华城那边局势如何?”
“不大好。”
“嗯,夏姑娘的情况,老王在信里也说得很清楚了,出身和经历倒是没什么问题的。听说夏姑娘的父亲过世不久,还望节哀。”
我谢过槿姨,强压抑下心中的酸楚。
“不瞒夏姑娘,夜园这次的确是托了好些个推荐行去找个合适的绣师,为的只是明年我家老爷的寿诞所用的绣品。我家老爷对旁的事情不在意,对绣品可是讲究得很。更何况夜家也经营着几家店子,是需要人才的。绣师倒是来过几个,当中也有出名的,可不是画的图样过了时,便是绣法落了后。夏姑娘可带了绣样?”稍作寒喧,槿姨便直截了当的问我。
我认真的听了她的话,轻轻点点头,打开箱子取出幅小片白锦,上面只绣了一株兰草:“槿姨可叫我微眠。”
槿姨但笑不语,只是接过白锦仔细看着,眉梢不经意的向上挑了挑:“属这简单的叶子才难绣,这兰可是夏姑娘自己腾上去的?”
“是我画的。”
“嗯,水路很是匀齐,压瓣也清晰。”秀姨赞许了句。
“若讲水路和压瓣,为您绣这旗袍木槿花的才是好行家。花朵先远后近,轮廓边缘针迹又齐又密。”我一边说一边略凑近了些细看:“略用了些染绣的技法,看上去更是浑然天成。”
槿姨轻“哦”了声,又问:“这木槿花绣的确是好的,可也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夏姑娘可看得出?”
我笑了,低头从箱中捡出与木槿同色的线仔细剖出一段。
槿姨略吃了惊:“一丝?夏姑娘好眼力。”
我但笑不语,取了针穿上便起身半蹲下,征得槿姨同意后便将她绣裙下摆略抬高了,看准绣印绣了起来,本就只有极小瑕疵,略补了一会儿便完了工。边补边说着:“槿姨这朵花是极显气质的,可惜边脚收针略紧了一点点,其实倒不是绣师手紧,而是这线与软缎面料之间过一次水后便起了些微褶皱,加几针补一下便好。”
说着话,就已补好,我便站了起来。
槿姨略低了头,仔细看着我补绣的地方,眉目的笑意忽的深了,亲切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老王说的没错,夏姑娘的华绣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今天也晚了,我让人带你去休息吧。从今天开始,夏姑娘可以住培庐。”
“谢过槿姨。”我深深的低头谢礼,她这便算是收下我了吧,爹,你自可以放心了。
正说着,楼梯上就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是个十五六岁大小的姑娘,一身淡青的裙服,下楼的时候手提高了裙裾,露出小小的绣鞋。脸盘圆圆的,面貌极为不错,头上盘了两个圆圆的髻,很乖巧的样子。
“珍珠,这是新请来的绣师夏姑娘,你带她去培庐安顿好。夏姑娘坐船大老远的过来,想必船上也没什么可口的饭菜。厨房应还有宵夜备着,捡可口的端过去。”槿姨有条不紊的安排着,想得很是周到,我的确是饿坏了。船上的东西本就不好吃,更何况我晕船得厉害,什么都吃不下。
珍珠认真的听着,点头表示记下了,看着我的眼神略显羞涩。人和人之间的感觉就是这么奇怪,只第一眼而已,我便颇喜欢她。
“去休息吧。”槿姨转而对我说着。
我点点头,提起箱子,却被珍珠抢着接了过去,忙不迭的小声说着:“我来我来。”
说着话,珍珠的脸却又红了,倒叫我忍不住轻笑了。
槿姨也笑了,不再与我客气,转身走到锁架上,拿起了那把铁链锁。我扫了一眼沙漏,刚好停下来。
“槿姨,大少爷说先不要锁这门,一会儿他和二姨太要回来。”珍珠说着。
槿姨愣了下:“大少爷不是刚回来,没在楼上?”
“二姨太说她想到园子里转转。”
“这么晚了,转什么?”槿姨面无表情的问。
“呃……这……”珍珠为难的咬了咬嘴唇:“大少爷的事情我不敢问……”
槿姨扬了扬眉梢:“行了我知道了,你送夏姑娘去培庐。这门是要锁的,规矩便是规矩,破不得。若是大少爷逛累了,自晓得绕到偏门进来。”
“唔,是的。”珍珠脸有些红了,不再多话,带着我出了客厅。
身后传来槿姨关闭大厅铁门发出的沉重的嘎吱声。那声音单调刺耳又准时,和王叔描述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