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一章 侯馆春寒（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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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忖片刻，虞璟起身向屋外走去。推开檀木门扉，抬手遮去骄阳一半灿烂，留下一半柔煦。本就骨节分明的手，在阳光下显得更是好看。庭院春好，燕语莺歌。桃李已然含苞欲放，碎雪化作点点朝露。虞璟本无心赏这花繁春景，却独在一株凋零的花树前驻足。
那正是初到南越时，虞璟命人从东虞移来的一株梅树。寒梅可以忍过三冬朔雪，于冷风侵蚀处傲然绽放。却可怜那傲骨，受不住南越过分和暖的初春，花叶萎蔫，风华不再。虞璟的嘴角牵出一抹苦涩的弧度，俯身捻起一瓣落花，指尖肤白胜雪，花红似血，异乡异客，无端愁情。
俄顷，虞璟起身，负手向院外走去。大抵他和这梅花，是同病相怜罢。少年脚步渐远，身后的石拱门在文竹掩映下格外清幽，雕着四个瘦金大字:阮轩别苑。
及至前堂，虞璟半阖双眸，低声唤道:“来人。”声音清越，如雨过松竹。话音刚落，一众丁仆便恭敬地在虞璟面前作揖问安，听候差遣。
“备马，我要进宫一趟。”
“是。”为首的仆从当即应道。
虞璟此人，当初未带一名亲信仆从，孤身至南越，只携了几车金银玉器和一棵梅树。加之他从不培植食客，拉结政党，可谓是最令君主心安的闻政。又权因此人面冷心善，金银玉器多犒赏了侍从，是以这三年间，虞璟一贯以清冷的姿态处世，也并未招致身边人的疏离，反而俘获了别苑中媵人仆从的忠心。包括此刻要见的那位，亦是同虞璟交情甚笃。
马车疾驰片刻，临近宫闱，放缓了马蹄。
虞璟在南越待了三年，又因地位尊贵，故而在宫闱中几乎畅行无阻。就连此刻虞璟足下生风般径直闯入一处宫室，直入主人寝殿，也无一人阻拦。倒是寝殿前院中的宫女见了面色冷沉的虞璟，不约而同地福了身子，默默退下。公子璟同主子交谈，还是避开的好，免得主子被驳了面子，拿她们找不痛快。须臾，在殿后纳凉的宫女们便听到了一阵狂烈提神的敲门声。寝殿中人被扰了清梦，正欲发作，却听到屋外一声低喝:“火勺你是睡死了么？开门!”
门外虞璟话音刚落，只听得屋内“砰”得一声闷响，就像是人之类的重物从塌上滚落的声音。接着，雕花木门“吱呀”一声敞开，探出一张俊美却笑得极为狗腿的脸。那人揉着摔痛的后腰，笑道:“嘿嘿，大清早的，璟兄可有事找我？”虞璟挑挑眉，不耐道:“你倒是说说，若无事，你这破地方有什么值得我来的？”
虞璟待关系薄淡之人，尚且只是冷淡寡言；若是对于熟稔之人，态度可称得上…恶劣。面前连滚带爬跑过来开门的少年显然习以为常，忙请虞璟进屋。
此殿名为雍华。
这雍华殿，单看院中奇花异草大肆铺叠，争奇斗艳，便可见主人并非风雅之流。而殿中极尽奢华的陈设，更是凸显了主人恶俗的品味与…人愚金多的气质。数盏紫铜鹤顶蟠枝烛台，竟从门扉处，蜿蜒至百花屏风遮掩的卧榻。殿中央鎏金异兽纹铜炉中，正焚着不知名的椒兰，烟雾缭绕，乌烟瘴气。在红棱雕花长窗前，碧纱垂幔掩映着金丝檀木案几。
虞璟细细打量一番，无语地捏了捏眉心。这雍华殿他并非是初次造访，只是殿中的奇珍异宝不断翻新，实在令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屋主真可谓是将南越之财力雄厚，体现地淋漓尽致。雍华殿之主，乃南越小公子——百里灼。他自幼受父兄宠爱，又身处“良玉生烟”富庶之国，难怪寝殿陈设如此骄奢。
此刻，百里灼只着金丝寝袍，睡眼惺忪，抓了抓凌乱的长发，暗自嘟囔着:“一大清早人都去哪儿了？难不成要我亲自给璟兄看茶么？”虞璟随意坐在了案几前的花梨木椅上，不待百里灼走近，便单刀直入道:“若玖，我且问你，虞使遇刺一事，你知道多少？”
百里灼明显一滞，眸中睡意流走大半。当虞璟不叫“火勺”而叫他字的时候，就证明问题很大。愕然半晌，百里灼干笑道:“嘿嘿，璟兄，我这几日被父王罚了禁足你又不是不知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事儿能知道多少？仅仅是略有耳闻罢了，没来得及派人去阮轩别苑慰问，是我的疏忽。”
虞璟把玩着案上的紫砂茶宠，抬眼淡淡地看他一眼，冷笑道:“这会儿装深闺人未识？之前我倒是不知道，百里小姐还有消息如此闭塞的时候。”
“百里小姐”打了个冷战，宁闻百鬼哭，不闻璟冷笑。况且他同虞璟多年交情，不该有所隐瞒，可话至嘴边，想起二哥对他的叮咛，只得又生生咽回去。沉吟片刻，百里灼弱弱开口道:“璟兄，我二哥昨日方从北辰回国省亲，途径华陵坊市。你知道，坊间信息量多大啊，他想来应该是比我了解这件事。他眼下还没进宫，正下榻在城郊驿馆，璟兄不若去找他问问？就……别为难小弟我了……”
虞璟点点头，戏谑道:“呵，这就把你哥卖了？”百里灼咧嘴一笑，抓抓头发，心道:谁让他一纸书信推给我这等破事，害我里外不是人？虞璟理了理衣襟，从容起身，拍拍百里灼的肩膀，在他耳边柔声道:“等我回来……”
“……再找你算账。”
说罢，负手潇洒地走出了门。
徒留百里灼在原地，欲哭无泪。这都是……什么事儿嘛……
走出百里灼的雍华殿，虞璟并未急于出宫寻其兄长百里沐，而是沿红墙甬路，向一处远观气势恢宏，檐牙高啄的宫殿走去。一路上，虞璟神色淡漠地回应着来往臣奴的趋礼，心中暗暗盘算着一清早碰的两枚软钉子，如鲠在喉。他去寻百里灼的初衷，本就是想试探一二，看看在暗处斡旋之人究竟能耐如何。不料那人竟将手伸到了王宫，笼络了公子灼。
若非火勺还算识相，给自己指条明路，虞璟还真想狠抽他一顿然后断交。而那廷尉中丞王儏，同他对话如遇洪水猛兽，都抖成筛糠了。或许不是有人刻意搅局，想垄断此桩凶案，而是事情从一开始，就并不简单。
虞璟暗暗捏紧了笼在广袖中的拳头，眸中流露一丝狠戾的神色。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一章 侯馆春寒（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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