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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叶塞妮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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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叶塞尼娅
叶塞尼娅叶塞尼娅,你撕开我的心脏却又不说话。
寒冬腊月,车窗还大敞着,夹着纸币的手指和蓬蓬的烟气一起从车内飘出来,还有歌声。
容星瀚脱下一只棉线手套去数钱,“哥们,挺有品位的哈。”他敲敲车窗,把零钱递了进去。坐在驾驶室里的小年轻摇头晃脑,从墨镜下抬起一只眼觑他,“啊?”
容星瀚指了指耳朵,“歌。”
小年轻翻了个白眼,说:“关你屁事。”
副驾驶的短裙女孩双手搭在膝盖前,大冬天的,也不知道她冷不冷。容星瀚看她,她也笑着回看容星瀚。很标准的嘴角四十五度微笑,像迎宾小姐。暖黄色的车灯下,她像是带了美瞳,虹膜很浅的眼睛里有东西在闪闪烁烁。
像是深夜高空中,红眼航班的灯光。
是感应器。
“谢谢您的服务,先生。”女孩对容星瀚笑。容星瀚看清楚了她的脸,他昨晚还见过,在屏幕里。他下晚班回去边吃泡面边看视频,普通用户不可以跳过的贴片广告上就是这张脸,她是最新款的陪伴型机器人。
“现在店里搞活动贴全车膜只要1500,还送内饰和靠垫,帅哥要不要考虑一下?”容星瀚扭头对小年轻笑眯眯地说。
“神经病,大半夜的谁贴膜啊。”小年轻一脚油门,带着机器人姑娘扬长而去。
杜尚从门脸出来倒垃圾,看着那蛇行而上国道的小轿车,“啧啧,瀚哥,你不去当男公关可惜了。”
容星瀚撇撇嘴,哆哆嗦嗦扯下水鞋,“刚才高压水枪滋到我裤腿了,靠,冻死小爷了。”他回头取了草绿色的军大衣,严严实实裹上,只露出一张白白的脸,就要往暖炉前凑。
杜尚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个马桶塞,说:“厕所又堵了,你先别去。”
容星瀚正在一根一根地烤着通红的手指,听了就笑,“怎么同名不同命呢?”
杜尚一头雾水,“什么?”
“有个艺术家,和你一个名儿,超现实主义领袖,你知道他最有名的作品是什么吗?”
杜尚在镇上读完中专就出来当洗车工,听到艺术两个字脑仁就疼,但架不住容星瀚炯炯有神的目光,“什么?”
“《喷泉》,一个小便池。”容星瀚对他眨眨眼。
“牛逼啊,没准和我八百年前是一家呢。”杜尚作为前乡村非主流拥趸,听到如此非主流,如此酷炫叛逆的作品也十分兴奋。
“人是美国人。”
杜尚对他翻了翻白眼,挥舞了一下手里的马桶塞,“现在中国的杜尚要去通厕所了。”
容星瀚点点头,开始收拾洗车液和毛刷,把水枪挂起来。已经进入后半夜了,大冬天的,道上跑的车也少,前面留一个人就行,还有一小时收摊。
他在军大衣里呼出一层白气,冻得像僵尸一样一挺一挺地挪动,水渗进袜子里,又被捂得湿不湿干不干,有种踏入淤泥的不适感。他收拾完洗车的场地,看到路边有个黑影子正在缓慢地挪动。
容星瀚直起身来,想起杜尚之前说他和另一个洗车工小刘守夜,旁边的山坡窜出只野猪,最后机智勇敢的小杜制服野猪的故事,最后警察局都派车过来了。真伪已不可考,大家在一起吹的牛逼也不少。但的确如今是有个什么东西在过来。他退了一步,抓住了靠在墙边,洗大车用的拖把。
比野猪高一截,是个人。
容星瀚松了一口气,三更半夜的,吓死人了好吗。
不过,大半夜国道附近怎么会有人。容星瀚一口气又提起来,重新握紧了拖把。
杜尚一边甩着水出来,一边嚷着:“老板再不请人来通咱们日子真没法过了……瀚哥?”
容星瀚面前站着个人,身量和容星瀚差不多,只穿着一件白衬衫和一条牛仔裤,面容雪白,头发漆黑,在店面白炽灯的照射下,几乎有一种苍苍的青色。背后是深冬被北风吹得簌簌作响的桉树林,显得很诡异。
杜尚溜到容星瀚身后,打量这个不速之客。
又是一个帅哥,帅哥眉是眉,眼是眼,这就更诡异了。
容星瀚屏息凝神,呼出的气从他脸边一一掠过,那人却一点白气都没有。
“小容先生。”
来人开口了,声音很柔和。他的语气介于疑问句和陈述句之间,十分微妙和狡猾。
容星瀚深吸一口气,把北风咽进胸口,有一种热辣辣的疼。
“洞庭。”他说。
是完全的陈述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