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年》小橘千

1、警局

　　八月底的太阳依然热情得不像话，嘶哑的蝉鸣在炙热的大地上叫嚣，回荡在干燥的空气中更添几分烦闷。

　　警局里的清凉与外面的高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立式空调在办公室里的角落里运作，发出低哑的电流声。

　　穆决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抬眼越过前面警察叔叔草木稀疏的头顶看向墙上的挂钟，四点半了。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嘴还没来得及闭上，就听见警察叔叔用笔使劲敲了两下桌子：“打什么哈欠？有这么困吗？问你话呢！姓名年龄？”

　　“穆决，18。”穆决正了正身体，“肃穆的穆，决定的决。”

　　警察大叔眼皮也不抬，朝穆决旁边那方向一昂下巴：“你呢？”

　　“沈千叙，17岁。”沈千叙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只牵引绳，一只金毛不老实地在他椅子下边儿窜来窜去，他用手不轻不重地呼噜了下金毛的脑袋，压低声音冲它，“不许胡闹！”

　　隔壁桌的女警手里端着杯白开水，冲沈千叙笑：“小弟弟，你这狗真可爱呀，什么品种的？”

　　沈千叙又使劲拽了一把绳子，金毛才总算是老实了：“金毛，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时特别乖的。”

　　旁边穆决不咸不淡地来了句：“不太好看得出来。”

　　沈千叙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满脸都写着“关你屁事”四个大字。

　　大叔又忍不住敲了两下桌子，皱着眉看那女警察：“我这儿问话呢你瞎掺合个什么？”女警察不甚在意地撇撇嘴，又专注到自己电脑上了。

　　李警看着面前的两个帅小伙，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好不容易今儿有个假结果都能看见在大街上滋事斗殴的，身为正义的化身，本着为人民服务的精神，他总不能不管吧，结果这俩小子不仅完全不理劝架还差点儿要袭警，没办法，他只好亮出工作证，顶着炎炎的烈日把两人送警局来了。

　　“说吧，怎么回事。”

　　穆决刚要开口，就听见一道清亮的声音：“警察叔叔，这人他是个狗贩子！”

　　穆决内心一声声卧槽，他仔细一听，这语气里有三分急切，三分愤慨，三分怨念，甚至还有一分…委屈？！

　　穆决心想我才委屈呢，他迎上李警审视的目光，无奈地笑笑：“警察叔叔，你听我说，这事儿有点误会。”

　　李警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穆决刚要开口，边儿上那帅哥就扔给他了个刀子眼，凉凉地说：“误会什么？我都亲耳听见你说要卖了他。”

　　“那你怎么没听见前一句我叫它走呢？我说弟弟，你冷静冷静行吧，这话是我说的，但我就是开个玩笑，我要解释你也不听，”他指着自己刚挨了一拳的侧脸，“刚刚你打我好几下我可都硬抗着没还手啊，你让我解释一下可以吧。”

　　“叫谁弟弟呢？”沈千叙一瞪他，又一想，刚才好像他是没还手来着，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行，你解释。”

　　其实穆决真的很冤枉。

　　他才搬来A市没几天，今天正巧在家闷得无聊了，想出来走走。

　　遇见那只金毛是在超市门口，他刚买了一瓶矿泉水出来，突然一只大狗窜到他面前围着他打转，还时不时地想往他身上扑。他走哪儿它跟哪儿，像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

　　他最后都被这狗跟得没脾气了，一屁股在喷泉池子边坐下，用手一下下顺着它的毛：“喂，你跟着我干嘛，你也不像是流浪狗啊。”他手里把玩着连着狗狗的链子，无奈又好笑，心想着警察局提不提供帮迷途不知返的狗找家的服务：“快走吧别跟着我啊，不怕我把你卖了？我看你挺可爱的，肉肯定特别香，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哈哈哈哈哈。”

　　从宠物店买完狗粮沈千叙就发现自己家狗不见了，在附近转了好几圈也没看见踪影，他走到喷泉边，刚想打电话通知他妈狗丢了，就看见一个穿黑体恤的人正牵着他的狗，嘴里还大放厥词？

　　是可忍孰不可忍！

　　沈千叙上去就推了那人一把，把狗拉过来护到身边，虽然自家狗狗看起来啥事儿没有，不过就冲刚刚听到的话，他就觉得那个人真是缺少社会的毒打，于是他挥手又是一拳。

　　穆决从地上起来，刚想解释，谁曾想迎面就是一拳，他一躲，抬手想还击，一看面前这人白白净净瘦瘦弱弱的小身板，想到他可能挨不住自己几下，本着爱与和平的理念，硬生生把进攻改为防守了。

　　接着，他俩就被抓到警察局了。

　　说是打架，倒不如说是穆决被单方面殴打。

　　“就是这样的，是这只狗要跟着我，不是我要拐卖它。”金毛看穆决看它，又兴奋地爬起来在他脚边打转，狗毛扫过皮肉弄得穆决脚踝有点痒，他用脚勾了勾金毛把它往旁边挪，它又坚持不懈地贴了过来，“看吧，我没说假话，是它非要赖着我。”

　　沈千叙痛心疾首地看着狗，狗天真无邪地冲它甩着舌头流哈喇子。

　　李警两手搭在桌上，看着眼前两位帅哥，语重心长：“我看你们俩都还是学生吧，不好好看书写作业出来打什么架？你们老师就教你们用暴力解决问题的？”

　　沈千叙不说话。

　　穆决摇摇头：“不不不，老师教我们的是loveandpeace。”说着还用手比了个“心”。

　　“你给我少说两句，不是你乱说话今天能有这事儿吗？”李警又冲沈千叙，“你也是，小伙子做事情不能这么冲动，拳头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李警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学生不能打架再到好好读书回报社会云云，才摆摆手，“行了，其实挺简单一事，给弄得这么麻烦，警察局可不是好玩儿的地方。那你们俩就握个手道个歉回去吧。”

　　穆决早就不想听警察叔叔爱的教育了，连忙握住沈千叙的手：“今天这事儿不好意思了，我向你道歉。”沈千叙耐着性子听李警滔滔不绝也已经被搞得头晕脑胀了，一听能走了立马当机立断双手回握住他：“不不不，是我太冲动了没搞清楚状况。”

　　李警看前眼前一片和谐的画面，心中感慨不已，深觉自己的苦口婆心的教导让他们有所感化，仁慈地将大手一挥：“行了，你们走吧。”

　　两人忙不迭逃出大门口，出了警局，金毛立刻又不老实了，围着两个人上蹿下跳，沈千叙拉了拉绳子，心里不禁吐槽：还有力气跳呢？今天的事儿都赖你！
　　临近傍晚的阳光莫名刺眼，穆决转了个身，走到一人一狗前面，少年在逆光中笑得特别耀眼：“我说朋友，你家狗子特别热情，你可得看好了，免得哪天真给人拐跑了。”

　　沈千叙一时语塞，不情不愿地说：“谢谢你提醒啊。”

　　街边来了辆出租车，穆决笑笑，就拦车跳了上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出租车一骑绝尘，沈千叙看着“热情”的自家狗子，喃喃自语道：“怪了，平时对外人要多高贵冷艳有多高贵冷艳，怎么看见他你就拼命往前凑…”

　　沈千叙回到家时老妈已经把饭菜都做好了，正拿着手机坐在沙发上笑得花枝乱颤。

　　他进洗手间把手洗了，出来看见她妈笑得快要撒手人寰，终于忍无可忍道：“沈云微女士，您笑得太放肆了好吗，再大声点儿邻居就该告我们扰民了！你饿不饿？不饿我先吃了啊你慢慢笑。”说完自顾自在餐桌前坐下了。

　　沈妈妈终于收敛了，揉了揉笑僵了的脸，走过去轻轻踹了自己儿子一脚：“臭儿子，又凶我。诶对了，你爸说过两天想带你出去吃个饭。”

　　沈千叙扒了口饭，想也不想：“我不去。”

　　“你去不去是你的自由，但是，”沈云微撇了眼儿子，接着说，“你自己跟他说你不去啊，这是你自己的事儿。”

　　沈千叙又扒了口饭，漫不经心道：“我才懒得跟他说。”

　　“儿子，”沈云微放下碗语气有些严肃，“你不喜欢你爸妈妈能理解，但是他是长辈，你不能没有基本的礼貌。”

　　沈千叙突然就觉得没什么胃口。

　　“嗯，行行。”包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沈千叙拿出来一看，是黎小白发的消息。他随意吃了几口碗里的饭，用纸巾抹抹嘴手一擦就回房间了。

　　沈千叙把门一关上就顺势扑进了床里，点进微信的消息框。

　　爱洗白白的梨：叙哥，江湖救急。

　　有只娜娜：干嘛？

　　爱洗白白的梨：你懂的，英语作业。

　　有只娜娜：等会儿拍给你。

　　爱洗白白的梨：谢谢哥。

　　有只娜娜：你就不能学学我？早点把作业写了？非得拖到最后一天，什么毛病？

　　爱洗白白的梨：那你跟我成绩有什么太大差别吗？

　　有只娜娜：……滚。

　　有只娜娜：麻利地。

　　爱洗白白的梨：哥我错了，我这就滚，那英语作业稳了吗？

　　有只娜娜：看心情。

　　爱洗白白的梨：求圣上开恩！

　　有只娜娜：行吧，那朕就大发慈悲，可以滚了。

　　爱洗白白的梨：喳。

　　爱洗白白的梨：对了哥，学生会发通告说劳动部和体育部的要帮忙分打扫卫生的工具，你后天早点儿来啊。

　　有只娜娜：行知道了，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