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霜飞梦》米饼

1、玉碎

　　冷雨似冰般落下，寒彻肺骨。落在凝肤上的水珠如万千根间锥子，残忍地划破皮肤，刺进骨里。以为久了，便会麻木，可是它却迟迟不来。寒意逐渐吞吞噬，如凌迟般痛苦。
　　他扼在她颈间的手，未动过，还似原先般紧。她发髻上的雨珠子“嗒”地落在他指间，又顺着她的衣襟领滚落，没入一片濡湿中。
　　雨渐下的稠密，两人衣衫尽湿。绸纱腻人地粘着皮肤，雪凝般的纤躯若隐若现。只是微仰的螓首布满了泪水和雨水的相融，混淆不清。她庆幸他么瞧见她的落泪，亦不知心正如刀子撕剐的疼痛。
　　雨水没湿了的明黄九龙纹缂浸濡成暗色，袖间氤氲的樟气香早已被湿气淡漠掉。

　　他逼近脸去，剑眉紧蹙，眉间的“川”字挤出如有弑人的怒气。他是气极了，声音亦微有颤抖：“是你放走了何烃？”手指冰冷。他质问，狠不得捻碎她镇静的伪装，其实他一早就能知道，定何烃的罪，她必不会袖手旁观。
　　她不答话，眼神穿过他身后，望着那被雨拍打的稀拉凌乱的海棠花。正是盛季，它该是开得繁茂璀璨，靡丽迷人眼。他加紧了手指的力道，她骤然觉得要窒息似的，却定定不去挣扎。
　　“皇上！”容省见形式不妙，惊喊了一声，欲上前去劝，却被他伸手推了个踉跄，倒在一潭水洼里，狼狈爬起也只是跪着不动。

　　“何素歆你看着朕。”他逼她正视自己。
　　何素歆缓缓收回迷离的目光，聚集在他的瞳内。他看见她蒙胧眼阑处不知是泪还是雨，欲垂欲滴，猛地一怔，手劲不觉一松。那是一瞬的事，她亦感觉不到。
　　他情愿她哭，她吵，她闹，像其他嫔妃一样求原谅，他知道自己定会想糖般被化掉。可是该死的，她总是如此的倔强，固执，无可救药，她情愿死，也不要求成全。即使抵死一拼，也要去做到那事情。
　　“你别以为你可以得逞，朕派了禁军严艘关城，他逃得出牢狱亦逃不出朕三千禁军。”他这么说以为可以压着她。只见素歆麻木般勒唇一笑，如媚如魅的笑：“你找不到他的。”这一句本是极轻，却犹如五雷轰。
　　皇帝一听顿时脸色骤变，一把拎起她的细颈摔开。何素歆只觉脚下顺势趔趄，侧身仰下溅飞一地水珠，额顶撞上一旁蓄水大方鼎立脚，撕裂的疼痛遍及全身。她挪了挪身子，才发现僵硬得无一出可动弹。突然腹部传来一阵巨痛，随即一股热气即要抽离躯体。
　　她一懵，抬头看见绣琴想要去扶，却被一群人拖拖住使劲地大叫挣扎。她亦不敢去瞧他的脸，她能感觉他眼神射在她身上的冷气已无力去抵抗。
　　疼痛加剧，素歆一手捂着腹部，另一只手凭空一挥，徒劳想抓住什么，却是一片空白。喉咙枯涩，周边的声音仿佛瞬间消失了一般，拼尽力去只得低低唤了声：“孩子。”疼痛蔓延全身，再无力睁目，睡罢，就这么睡下去，一生这么也罢。

　　不知过了多久，她方醒来，脑子混混沌沌一片，挣着坐起身，才觉得全身乏力。
　　绣琴正端着铜盆推门进来，见此景忙去扶她。待素歆坐定，便问她几时了。绣琴低低着答道：“娘娘，正是申时三刻了。可今是廿十。”
　　廿十。
　　如被平地一声响雷掀起，她已昏睡过一日。
　　猛然，她发狂的扯住绣琴，眼瞳似要迸裂。“孩子？怎样？我那时候好痛，什么都不知道。”绣琴一征，便料她会那么一问。鼻中一酸搂住素歆，声音颤颤萎萎：“娘娘出了大血，起先以为是止不住了，后来才渐渐停下。”
　　明眸瞬息一泄成惘然，她推开绣琴，直逼着她的眼睛。沉寂的问了一句：“可报上去了？”
　　绣琴骇然，点点头：“御医诊断后说娘娘龙胎恐保不住了，便去禀报皇上”
　　素歆移开眼神，却盯着琉璃宫灯出神。未关上的宫窗旋进的冷风，拂起窗纱，吹得人微瑟发抖。“然后呢？”她问，声音几近空洞。
　　绣琴吸吸鼻扇，小声说：“皇上什么也没说。” 素歆听罢，无力地摔靠在榻背，渐渐合上明眸，那长长的如两执纨扇的睫毛，犹带着些许晶莹，却是紧闭。秀琴煞有介事地小声探问：“娘娘，要不要找御医来替娘娘再把把脉？”她扬唇钩勒出一丝苦笑：“御医？过不了一阵连医童也不敢来见我。”
　　绣琴知道，只有没了名分的宫人，才低贱到让医童诊病。她不敢出声，素歆挥挥手让她退下。
　　待她退到门外，素歆开口说：“别把门掩上，过不了半盏茶时间他们就得来了。”绣琴一惊，料不到她连这个也会想到。果然，绣琴转过身，就看见几个提着宫灯的太监，簇拥着的人却是掖庭丞张志，手中捧着什么，急步走过来。绣琴堵住他，提高着声音问：“不知张副总管深夜前来有何事相访？”她故意把“副”字讲得高亢。张志将奉着召举过头：“奴才只是奉皇上旨意”。
　　他手上举的正是皇帝明黄的布召。绣琴一愕，没及反应，张志便越过她走了进去。
　　风如鬼魅般穿过镂空雕花红木窗，丝丝渗入内阁，吹得镏金宫灯内烛蕊微微摇曳。正是夏暑，为何冷意渐袭。是风冷，还是心更寒？

　　祯和十一年，何素歆私通死囚，借旨私放，贞德败尽废黜妃位，撵居潇疏宫。
　　自进潇疏宫后疑是染了宫里的湿气，病着不起。一打医童走马观灯的小诊，却说不出一个由衷来。绣琴急着却不敢发作，现在被当下作的人贬来这处，早失去遣人的资格。她愈急素歆仍见不得半点好转，容省偷偷藏着药材来过几次，但没单子又不敢乱下药，只是蒸了退热的，好歹也垫着。
　　素歆昏睡不醒，梦魇不断。身外事亦顾不得，梦得深，便会模糊嚷着什么，绣琴探下身俯在她唇边，亦听不出一二。

作者有话说

　　对手指~~~
此文写得比较……嗯……总之不白……所以看起来可能有些费力
请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