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落红千里

1、第一章 情牢

　　桑梓萍喜欢桃花，是因为她喜欢小时候，那个时候她偷偷跑到后山去看到满山的桃花，在很多年后的记忆里好你整座山都在燃烧……淡美的景象为何会因年代久远变得浓烈恣肆，可以想见当事人的情绪。
　　师父说，梓萍，你的命格是情牢，一生为情所囚，你不适合看桃花。
　　师兄就问，那要怎么避过去？
　　师父说，青灯古佛，寂寞一世。
　　在一边听着的小桑“哈”地一笑，说她倒要看看谁来囚她。

　　她在十七岁下山，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回去，也许因为她太多情，多情到不想看到过往失去的东西，当然，也许只是因为她天生就没有回头的习惯。至于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大抵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她在江湖上行走了几年，认识了形形色色的男人，女人。梓萍是一个无情的人，但是在她周围却感觉不到寒冷，他们都这样说。桑梓萍笑，想着师父对自己的警告，他和师兄是真正的隐者。她觉得自己和他们呆在冥山上静静地过日子会更好，但她还是忍不住离开了。
　　她这一世，注定要亲手毁掉所有的自己珍爱之物。
　　这也是师父说的。
　　爱，炽烈疯狂；毁灭，不留余地。

　　静默美丽，剑法超群，但是性格飘忽难定。
　　这是半缕天风楼中所藏的对桑梓萍的记载，也仅是如此只言片语。
　　桑梓萍非常满意，她喜欢疏离的感觉，她看这世事，总是隔着一层雾，她希望世人看她也是同样。她什么都敢干，不管做了什么事都老神在在的样子，正好像当事人不是她，她是那望风的，或者根本毫不相干。其实她是在等着，就像她多年前说过的一样，倒要看看谁来囚她。事实上也确实没人囚得住她，反而是那些说过爱她的男人，没有一个得了好结果。

　　一
　　桑梓萍下山那年，就认识到了卿绝尘。那个时候的卿绝尘美貌到什么地步，他出门从来都要戴个斗笠垂下一周遭儿笠帘儿，要是给人看见他那张脸，赶车的不赶车了，买菜的也不买菜，连正给捕快追的小毛贼都站那儿傻看——当然捕快也早已不知道追了。用桑梓萍的话说，卿绝尘美得像毒药一样，见者倒霉，实在是天字每一号的霉男。好了，关于卿绝尘的美貌还是暂且打住，后边可以分批描述。就说美归美吧，也不至于一个男人竟然要比武招亲，只能说卿家该着这么一个儿子，有点不知道怎么好了。招亲的那一阵子卿绝尘忙着给从小把他看大的奶娘找冰痕雪柳做药引，也不知道自家三姑六婆出了这么个妖蛾子，搅得江湖上众女侠为他打个天翻地覆……幸亏刚出山的神剑小桑看不下去了，把卿美人从雪山窝里揪回中原。后来桑梓萍想想都后悔，卿绝尘一出现，那些本来想藉此成名的、为了卿家势力的，加上是什么什么组织的内线想要深入卿家的，全都变成一心冲着卿绝尘，连好多本来不屑打架抢男人的都加入混战，波澜壮阔，一时无两。这种乱局一直持续到卿绝尘放言，他非桑梓萍不娶的时候。结果可想而知，混乱的情况一下子清晰了，大混战变成了众人挑战桑梓萍。
　　无辜惨受池鱼之殃的小桑在接了九十来场挑战眼看就要破三位数的时候忍无可忍，发誓要逮住姓卿的把他修理成没人要的猪头，他的存在已经严重威胁到武林和平，还伤害了广大侠少的感情。两人这样一个追一个跑，兜兜转转发生了很多事。桑梓萍回忆起那个男人的使人着魔的脸的时候，总会想到糼时偷瞧的桃花，正是那种被记忆上色的燃烧的姿态，那个时候她才突然感到情牢的意义。这世上确实会有美的事物，生生困着人一世，可惜，这受困的里边还是没有她自己。她为他找到雪柳，终究也没能救得了注定寿数将尽的人。她看着那个苍老平凡的女人安静地闭目，归无，眼前那绝世美貌的男人痛哭失控，和他的气质很不相称。
　　美丽的东西，也许注定情深而偏执。

　　桑梓萍常常会想，她和某一个人怎么会走到了最后的结果，作为这某一个人出现得最多的也许就是卿绝尘。因为他临死前的面目，正如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让她印象深刻。那张没有皮的鬼一样的脸，怨毒执迷的眼神，常常出现在她的梦里。遇到那样的机会她会静静地和他说一会儿话，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够了解卿绝尘了。谁让他们两个本质是如此相似呢，情牢，只是一个痴狂一个冷漠。但是她总想找找问题到底是出在哪儿了，如果两个人互相了解，为什么没能避免……互相毁灭。

　　两座情牢相遇，一方必然会坍塌，师父说。

　　二
　　桑梓萍害怕失去，多情的人大都如此。
　　有一天，一个人对她说，只要心中拥有，便从未失去。
　　桑梓萍看到默昙身负巨剑，赤脚，黑布蒙眼，从黑暗中孤独地走过来。
　　“我们又走完很长一段路了，霜，你看，我按照你说的做了。”
　　“只是，霜，你很累了吧？”
　　“我忘记了，就算累你也决不会承认的。”
　　桑梓萍像所有人一样，想去问问他：“你在跟谁说话，这里难道还有其他的人？”但是她没有，她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语声低沉的高大男人。
　　“你在跟那把剑讲话，对不对？”她终于看出了一点门道，这真不容易。
　　“不平凡的女剑者……霜，你会很高兴认识她吧？”默昙回首对着巨剑说。
　　桑梓萍自报名号，无非又是随口杜撰，她向着默昙拱拱手，又看向那剑。
　　后来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听全了那把剑的故事。
　　“霜和我的师承自来便有战约，我和她每年比试一次，每次都输。她有两把剑，这是其中一把。”他手抚巨剑，那剑鞘已经磨损斑驳了，却有一种沉旧的、寒冷的温柔，就像他的人一样。
　　桑梓萍看着那把巨剑：“她使剑以快攻为主，力道很猛，但是平衡能力很强，能发能收。”

作者有话说

　　无所谓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