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呀》沈烟波

5、第5颗星

　　蹲级的真实感受并不像当初乔桐桐想象的那么糟糕，相反，她混的如鱼得水，虽然各科老师总爱拿她说事，但乔桐桐也渐渐感觉到了，那些隐匿在批评后面的宠爱，对于去祁岳的学校念书这件事，乔桐桐越来越有信心。

　　送祁岳登机那天，乔桐桐又自豪又崩溃，可是漫漫光阴流逝，她只觉得这一年时间其实过得很快，也并没有那时候想象中的度日如年，甚至常常在复习好功课之后看一眼时间，便会惊叹怎么都这么晚了，于是匆忙洗漱好，躺在床上跟祁岳讲讲这一天中有意思的事。

　　原本以为要跌进地狱的这一年，可以说是乔桐桐自上幼儿园以来最开心的一年。

　　但是在距离中考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候，乔桐桐的开心被那个叫彭程的家伙破坏了。

　　*** ***

　　彭程是乔桐桐留级前的同学，对乔桐桐一直深有好感。他们同班三年，彭程的成绩也稳定地在班级排行榜上倒数了三年，有一回差点儿就考到年组第一实现自我突破，但不幸的是，因为过于贪婪自曝了。

　　那回是初二上学期的期中考试，彭程入侵了教务处的网络，找到了期中考试题和答案，然后跟无人能与之匹敌的学霸祁岳考了年组并列第一。

　　可想而知，这件事引起了巨大轰动，不仅高二年组的老师们，连高一、高三的老师们，不仅乔桐桐班级的家长们，连年组其余十五个班级的好多家长们，大家都对这匹能与祁岳比肩的黑马抱以强烈的好奇心，以至于孙老师把彭程提到办公室训话的那段时间里，屋子里来来往往只为一瞻新学霸风采的人，络绎不绝。

　　这是他十四年来最辉煌的时刻！他的人生即将迎来最灿烂的幸福曙光！因为乔可爱曾给出过这样的答复——我喜欢的类型啊？嗯……我比较喜欢学习好的类型，大概就像…祁岳那种。

　　乔可爱是彭程给乔桐桐取的外号。

　　好的！彭程满心热血，他做到了，他跟祁岳那厮并列年组第一，多么的牛叉。

　　彭程在老师办公室里叱咤风云了大概五分钟，各科老师便分别带着核对好的两份卷子齐齐围剿过来，一份卷子是彭程自己的试卷，另外一份是期中考试标准答案卷。

　　在各科老师结论一致的“我这科他跟标准答案完全一样”的声音里，彭程看见孙娘娘拨通了电话，语气平静地问，彭程父亲您好，我是孙老师，您现在有时间吗？方不方便来学校一趟。

　　那天彭程放学回家被揍时，痛感比平时上升了差不多五个档次。彭程爸爸以往修理他，一般只是用笤帚把削一阵便作罢，当日甚是不同，彭父分别使用了笤帚把、拖鞋底子、裤腰带、抱枕飞包、各种文件书籍……这些神器分别利落有序地攻击着彭程的面部、肩背、手臂、大腿、臀部等，从彭程不绝于耳的销魂嘶吼声中就能够推断出他当时有多爽了。

　　第二日，彭程带着一篇千字悔过书来到学校，文中前半部分详细交代了他黑入学校教务处网络拿到试题跟答案的过程，后半部分采用直抒胸臆的手法来表现他知耻知错、一定痛改前非的坚定决心。

　　至此，彭程一战成名，名气之大较于学霸祁岳可谓旗鼓相当难分伯仲。

　　在教师圈，彭程是应该得到及时挽救的失足少年。

　　在家长圈，彭程是谈之色变的洪水猛兽，时刻叮嘱自家孩子少跟他来往。

　　在学生圈，彭程却成了大家竞相崇拜的对象，他是电脑天才！他是IT大佬！他更是知耻后勇、敢作敢当的扛把子！

　　此事件之后，彭程陆续收到各种署名或匿名的情书，身后的迷妹也开始三三两两地聚堆出现，挨顿暴揍的彭程就这样因祸得福，走上了奇特的康庄花路。但有两件事没有改变——

　　一个是对他们家乔可爱的喜欢。

　　二是稳定在班级后三名的成绩。

　　后来，彭程忽然离校，并没有参加中考。但是他跟祁岳一样，虽然离开学校了，但校内仍有他的传说。

　　这会儿，这位彭传说戴着个墨镜，一身黑色休闲装，抱着个什么东西，正等在乔桐桐所在班级必经的楼梯口。

　　…… ……

　　中午放学，乔桐桐跟后桌的郝晴挽着手往外走，郝晴是个特别文静的女孩子，大眼睛，齐刘海，白皮肤，在班级一向很少说话，成绩处于班级中上游水平。以往乔桐桐对郝晴只是见面微笑的同学感情，自《曹刿论战》之后，乔桐桐就主动跟郝晴做起了好朋友，因为郝晴当时不仅没有笑话她，还偷偷踢她椅子通风报信——是“肉食者鄙”不是食肉啊。

　　走廊里弥漫着一股不好形容的味道，有的同学出门便皱着眉头紧紧捂住鼻子，有的同学却觉得很香还用目光四下找寻味道的来源，乔桐桐就不同了，她出门走了三五步，然后嗷呜一声扶着墙干呕。

　　这时候，潜伏在楼梯口暗中观察的彭程瞬间紧张起来，他迅速闪身抱着那个什么东西大步跑到乔桐桐身边来，声线粗狂，急吼吼地道——

　　“咋了咋了？”

　　随着“黑衣人”的靠近，那股味道更甚，乔桐桐的胃翻涌得也更加剧烈。在听见这位的问话之后，乔桐桐认出了这货的声音，她扶着墙壁，抬头狠狠瞪了那副黑色大墨镜一眼，大声吼他：“彭程你是掉进屎坑了吗！”

　　前面已经说到，走上康庄花路的彭程虽然已经离校，但校内仍然有他的传说。是以乔桐桐的这一声吼叫迅速震停走廊中不断经过他们仨的同学们，连郝晴都是一脸讶异，她挽着乔桐桐的胳膊，一双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大墨镜看。

　　“彭程？”

　　“哪个彭程？”

　　围观群众迅速展开讨论：“是上届英勇黑进教务处网络的大佬吗？”

　　万万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人记得自己的彭程就有点嘚瑟了，他略微平静平静，故作深沉地道：“学弟学妹你们好，我是彭程。”

　　“啊！~~~~~~”

　　“真是我彭神！⊙▽⊙”

　　……

　　惊呼声此起彼伏，有可爱的迷弟兴奋追问：“学长你怎么来啦？”

　　这个问题正中这货下怀，趁势耍帅自以为“含情脉脉”地看向不断反胃的乔桐桐：“我回来看看我们家乔可爱。”

　　四周的同学们开始好奇谁是乔可爱，大家不断起哄，走廊里闹哄哄的。

　　乔桐桐被那股“屎味儿”熏的快窒息了，她拨开围观群众们打算赶紧冲下楼去呼吸新鲜空气，不料被彭程一把握住了胳膊，还不知死活地来了一句——

　　“乔可爱咱们好久不见。”

　　乔桐桐的“乔可爱身份”就此尴尬暴露，在各位群众那种“原来你是大佬的女人”的惊羡目光里，乔桐桐忍无可忍，她一跺脚，狠狠踩在他的鞋面上：“彭程你先撤到外面去好吗？”

　　被这么多人围住的大佬觉得很有面所以显得十分高兴，他将怀里用白色棉套包裹着东西往乔桐桐面前一推：“我特地给你买的榴莲，午餐我们一起尝尝。”

　　乔桐桐顾不上说话，拼命将面前的榴莲推离自己。

　　面对又是一阵呕，整张脸都涨红了的乔桐桐，大佬终于有所觉悟：“你不喜欢榴莲吗？”

　　就在这个时候，走廊里赫然传来一道肃厉女高音：“不去吃饭都干什么呢！是想取消午休吗！”

　　不好！是冲刺班班主任孙娘娘！

　　接着女高音再度厉声响起：“乔桐桐彭程！你们两个给我来办公室！”

　　围观群众即刻开始疏散。

　　乔桐桐登时左右眼皮同时跳跳，她告诉郝晴“去吃午饭，别等我了”，之后就恨恨地、怵怵地、慢吞吞地往人潮的反方向走去。

　　大佬见状立即将包裹好的榴莲往怔愣的迷妹——郝晴怀中一塞，大墨镜仍然戴着，扬唇朗声说道：“小姑娘，你是乔可爱的朋友吧？这个榴莲送给你吧，要好好品尝哦。”

　　不等郝晴反应过来，大佬便转身大步跑去追赶乔桐桐了。

　　人潮已经散去，那股亦香亦臭的味道萦绕在郝晴的周围，不断刺激着她的味蕾。她远远望着彭程的背影，心底有一种奇异的陌生感觉不断涌起。

　　*** *** ***

　　办公室内，还有几位没走的老师。

　　“彭程你能不能给我消停点儿，都毕业了还不让我省心，你跑回来找乔桐桐是想干嘛？”

　　乔桐桐扭着手指站在孙娘娘办公桌前，那股令她作呕的味道仍然充斥在鼻腔内，难受极了。彭程在校的时候就不怕孙娘娘，是以对孙老师的训话相当置若罔闻，可是等他听见孙娘娘开始教诲乔桐桐的时候就有点不高兴了。

　　“乔桐桐，你已经重读一年了，全部心思都要放在学习上知道吗？你看看人家祁岳，你们两家不是准备送你们一起出国的吗？他为什么做到了？因为祁岳完完全全地专注于学习，你再看看你，一心二用，三心二意，现在还被人家追到学校来了。”

　　乔桐桐愤愤地白了彭程一眼，十分委屈：“老师，可不是我让他来的啊，我跟他都八百年没联系过了。”

　　就知道碰上这货准没好事。自这货那回冲进办公室，跟老师叫板“您别为难乔桐桐，那封信是写给我的，我跟桐桐虽然互相欣赏彼此喜欢，但一定不会耽误学习”之后，孙娘娘，她妈妈，她爸爸，她顾阿姨挨个上阵找她“谈心”。

　　孙娘娘最为直白：早恋有害，不许早恋。

　　妈妈属于打一巴掌给颗甜枣的类型：先是拿着擀面杖给她的臀部“做按摩”，然后警告她“再跟彭程来往就给你转学”，之后又苦口婆心地劝她“女孩子早熟很正常，但是要认清那种好感并非真正的爱情”。

　　爸爸是盲目宠爱闺女型：桐桐啊，跟爸爸说说，那位彭同学哪里让你喜欢。

　　一声不吭型的顾阿姨直接去学校里悄悄观察彭程去了……直到被祁岳发现怎么有个女人很像他妈。

　　那时候的乔桐桐真是百口莫辩，只能把“自己根本不喜欢彭程”这件事交给时间来证明。

　　结果去年真是天要亡她乔桐桐，她各科成绩都不够申请祁岳的学校，中考成绩也是一塌糊涂。时间交付给大家的“证明”是——

　　乔桐桐因为“被干涉与彭程早恋”从此一蹶不振，导致成绩一落千丈，家长老师沟通之后得出结论，不能再批评孩子了，孩子抑郁想不开可怎么办。

　　…… ……

　　“老师，”彭程忽然大声开口，打断了乔桐桐的愤恨回忆，他语气坚定一如当年：“您别为难乔桐桐。”

　　此刻，直觉要不好的乔桐桐内心万驼奔腾，根本压OS不住：他来了他来了…他阿西吧了个吧的又来了……

　　仍是那副豁出去爱咋咋地的“英勇”模样——

　　“老师，我不会耽误她学习的，而且我自己的学习也没落下啊，我们知道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