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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食人邪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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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镇上道路后,冰流再次挑起车窗,向外望去。
天还未黑,镇上却几乎没有几户还敞着门,偶尔路过几个行人,也皆用着敌视刻薄的目光盯着这外来的车队。
原本这样别致的江南小镇,如今都变得阴郁诡异起来。
“如何?”李藏问得漫不经心。
冰流道:“看不出什么。”
李藏道:“其实也很简单,趁夜去石殷的别墅转一圈,大概也就知道了。”
冰流回头望了他一眼,淡淡道:“可是今晚金家要招待晚宴,难免要饮酒。”
小圆忽然来了精神,问道:“我、我定不会饮酒,我可以去夜探吗?”
冰流与李藏对视一眼,自然是不可能让她去的。
这样的年纪做到二等暗探是很了不起,可在冰流眼里,她明明就是个孩子模样。
于是她告知小圆:“今夜你只要扮好我的侍女,不必去探石府。”
冰流只是安排了她今夜要做的事情,又不同她说缘由,小圆听了,便有些不忿。
“这样的任务我做过很多次了,我能做好的。”
李藏心肠不硬,尤其是对待女孩子,于是耐心劝道:“别急,我们才刚来,起码先借着谈生意的由头了解一番镇上的情况,过一二日,你再去也不迟。”
小圆又望了一眼冰流,见她也没有异议,大概也是这样的意思,于是才点头答应下来。
镇子本就不大,马车沿着这条最宽的青石板路行了一炷香时间,便已来到一座大宅前,便是金家了。
枢密阁做事谨慎,连金家也全面调查过。
金大强家业大,家中人口却不多。他与夫人统共只有一个儿子,名唤金玉,家中还有年前刚过门的儿媳林氏,除此之外再无亲眷了。
贵客登门,金家人俱是笑脸相迎,金夫人操持惯了这般应酬之事,早已在厅堂中备好了饭菜,一行人寒暄客套过后,便向内而行。
晚宴之上,酒饮了一旬,客套话也说够了,李藏终于摆出副好奇的神色,向金大强问道:“方才在镇外有镇民拦路查验,是因为镇中丢了孩童?”
提及此事,金大强也摇头叹气,唏嘘道:“唉,可不正是吗,自去年夏至到如今,都丢了七个了。”
金玉出声道:“爹,你记差了,如今已是八个了。”
金大强一拍脑门,“啊对,看我这记性,之前连着丢了七个女婴,七日前又丢了个男婴……总之啊,如今镇上不太平,有幼儿的人家,都人人自危啊!”
冰流适时地问道:“丢了这么多孩子,官府不管么?”
金大强迟疑了片刻,缓缓解释道:“我们水车镇原只是个村子,又地界窄小,人口也不多,所以官府并未在镇上设立衙门镇监,只是每过一旬便有捕头前来巡视一次。范镇长虽是我们推举出来的,也只能管些商务往来和日常的琐事,刑名之事,还是得问州府……至于这案子么,州府自然也派人来查过,终是没查出个结果罢了。”
“哪是这样啊?!”
金大强话音未落,他儿子便将自己手中的酒盅重重摔在了桌上,惊了身旁的林氏一跳。
他父亲有所顾虑,他金玉可是不吐不快,“谁不知道凶手是谁?州府是查不出么?一群孬货,竟怕个阉人!”
冰流与李藏互望一眼,皆露出讶异的模样。
宴桌上其余人未及反应,唯有金夫人轻声劝道:“玉儿,慎言啊。”
金玉的相貌像他母亲,体型却继承了他爹的富态,却不那么臃肿,一眼看上去是个可靠的青年。
他此时眉头紧皱,怒意化作了重重的气喘,好容易压制住了些,才压低了声音道:“二位贵客有所不知,我们这镇子真是倒了大霉,大半年前有个从内廷告老的太监,看上了这附近乡间的山水风光,不仅侵占大片良田兴建别墅,近来还强征男丁预备炸山来为自己修墓,这都不算什么了,最可恨的是,这些无辜的孩子,恐怕都是被石太监那些孝顺的狗儿子们偷了来献给他吃了!”
金玉将弥漫在水车镇的迷雾撕开了一个丑陋可怖的口子,金家人俱是摇头叹气。
看来水车镇果真苦石殷久矣。
李藏愈发惊讶,“吃了?!平白无故的,作甚要吃人?”
金玉将自己近来听闻皆脱口而出,“听说,他是信了某种邪术,什么吞吃女婴,以阴冲阴,激发身内阳气,方可令其重振雄风……”
金大强终于忍不住,呵斥道:“玉儿!满口胡说些什么,也不看看场合。”
众人皆是过了片刻才明白金玉所说是什么,林氏当即便脸面通红,狠狠推了把相公的手肘,示意他赶紧闭嘴。
冰流恍然大悟,轻咳一声,礼貌性的害羞一下。
唯有李藏嘲笑道:“他做梦呢吧?”
在座的有女眷,金玉也知道自己是口无遮拦了些,这便不再提起石太监的痴心妄想,谈些生意上的事情遮掩尴尬罢了。
及至月上中天,酒足饭饱,离席时分,金大强出言挽留客人宿在自家,李藏则以早在客栈订好房间为由婉拒。
于是与金家人道声明日再会,齐家的马车又向镇上唯一一家客栈驶去。
车厢内一直用暖炉熏着,有些闷热,冰流将车窗打开,湿冷的气流扑面,会好受些。
李藏亦觉得热,或许是饮酒的缘故,“金大强家的酒,劲大。”
都成了杀手死士了,还要应酬饮酒,想想也有些令人懊恼。
冰流许久不饮,如今虽只是微醺,也有些迷离,此时以额头抵在窗框旁,她想,至少今夜没白应酬,还是知道了些关于石殷的消息。
小圆坐在一旁,心里全是方才听金玉说的那些话,过了这一阵子,依旧惊诧不已。
她忍不住问道:“世上真有那样的邪术吗?真的会有用吗?”
李藏道:“小孩子家家不要瞎打听。”
冰流道:“邪术是否有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石殷是否真的笃信,还真的为此谋害人命。”
小圆听了,若有所思,又听冰流道:“就算真的有用,我照样再给他割下来。”
李藏背脊升起一股凉意,瞬间觉得酒醒了三分。
到了客栈,房间早已备好,阴者司中众人各自按照自己扮演的角色于不同处安歇。
唯有小圆,堵在客房门口,支支吾吾,眼珠乱转,十分着急,却又难以言说。
冰流明白她的意思,心下也只是无奈,好歹劝小圆离开,阖上门,却发现李藏已然合衣在外间的小榻上躺平闭目了。
“怎么?你的小拥蹙,担心我占你便宜?”
冰流走入了里间,从外至里的剥衣衫,厚重的丢在床边矮凳,轻薄的直接搭在了屏风上。
“只怪你的名声实在太差,连小圆都有所耳闻。”
李藏明明已经昏昏欲睡,此时也要撑起了半个身子讨个说法,“宁冰流,你说这话,亏心不亏心?”
屏风后的人影时而挪动,时而有水声传来,她草草梳洗,并未回应。
于是李藏又卧了回去,亲手将被角掖掖好,喃喃道:“反正我今夜就睡这了,半个屁股都不会挪的。”
冰流听了一笑,又在说胡话了。
李藏才不是会裹好被子,安静躺平睡上一夜,醒来被角都没松的人。
数九寒冬也要敞着衣领,钻进别人的被子中,闹上一晚不清净,这才是他的风格。
可不待多久,满室安静,唯有均匀悠长的呼吸声。
李藏竟真的睡着了,只是他刚刚入眠,便觉得身上一凉,好容易塞好的被角被那个无情的女人一把掀开了。
“别闹。”李藏连眼睛都不抬。
冰流站在榻边,笑了他这过分乖巧的样子半晌,终于摇头道:“你太不对劲了。”
李藏依旧只是呼吸,冰流又自顾自道:“我有些疑惑,我记忆中的太皇太后是一个向善又睿智的人,可暗档里写,石殷是她的亲信。”
石殷在内廷中势盛的年份,宁家已经落寞了,冰流从前常面见当时的太后、如今的太皇太后,可后来的事,她不清楚。
太皇太后是慈祥温柔的长辈,怎会宠信一个食人邪魔?
还是说,石殷那时还未心里扭曲至此,还算个可堪器重的内监?
冰流说完了心中疑惑,终于回去合衣躺下。李藏亦翻了个身,他此时也有自己的心事,无暇去慰藉她的。
翌日晨起,金家便派了仆婢来客栈接人,今日他们是要去镇外看木材的。
水车镇外,丘陵重叠,阡陌纵横,端的是一派江南乡野的好风光。金大强听闻甄少夫人也要跟随,担心男人谈生意会冷落了她,还特意唤了自家儿媳一道作陪。
林氏是个温婉伶俐的小家碧玉,冰流一路与她间或说说话,也不觉得很累。
“你瞧见那片黑压压、没有树木的地方没有?”林氏指着窗外,对她道,“那便是石家修的别墅,依山傍水,端的是颐养天年的好去处呢。”
冰流打眼望去,果真是一片很大的宅邸,可惜石殷怕是不能再在里面颐养天年了。
奔波了镇外几片林场,他们也该回镇上用午饭了。
金大强一早便让管事去镇上最大的酒楼定了最好的位子,此时正准备从这顿饭中找回些昨日在镇门口丢掉的面子。
可惜天不遂人愿,一行人刚到酒楼门口,便有满脸堆笑的店家迎了出来,笑容中透露出几分为难的模样。
“金老爷,金少爷!小的先给您二位赔罪了!”
金大强摆摆手,不解其意,“我们来吃饭的,谁让你赔罪了?”
店家愈发窘迫起来,“小店……今日客满了。”
金大强轻笑一声,问道:“净胡扯,我今晨让管事订的房间呢?”
店家吞吞吐吐,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才能息事宁人,金大强被惹得不耐烦,追问不休。
正当此际,只听酒楼三层,临街的房间中传来喊声:“石五爷、石六爷,这都是顶好的菜品,您可莫要……”
原是石殷的两个儿子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