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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烈火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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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像内部的空间数十年未曾开启,曲韶进入后便向下扔出一枚点燃的烟火,以期照亮前路。
烟火跌跌撞撞,没有落到最底便卡住,沿途激起了一层层灰尘,红色的灯光向上一照,仿佛是要吞噬人的血雾。
顶部的石阶修得很是粗糙陡峭,冰流和曲韶只能互相扶持着向下。
走了没许久,她们便下到了烟火卡主的脖颈处,再往下,便是一间石室的入口。
她们小心入内,步下石阶走上了平地,环顾四周,发现这景象竟然并不陌生。
还是那间“柔仪殿”,还是那些帐幔,还有那梳妆台和寝榻,榻前那骇人的人手,与方才佛塔中的俱是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梳妆台上的凤冠宝匣不见了,四角的烛光分外明亮,映照出一个人影。
梳惊鸿髻的少女双手握着那干枯的人手,伏在榻沿上,躬着身子十分难过的模样。
“滴答,滴答。”
那栩栩如生的人影已经过分可怕,近在耳边的两声水滴声音更是令冰流颤栗。
她甚至四处搜寻,确认这里真的没有第三个人。
曲韶拉住她,对她道:“你看那些帐幔。”
方才她四处乱走搅得垂坠的帐幔四处飘动,那悲戚少女的身影也就模糊零散,待到帐幔归于平静,少女又复现行。
“这里每片纱帐上都绣有特定的线条,只要精细地摆布它们的位置,便可在烛光下投射出这个人影。”
实在是绝妙的设计,再加上那两声水声,当真可以以假乱真。
看到这里,她们大概也可以猜到再一路向下的景象了。
这石像内部的七层,与佛塔中的七层一一对应,布置格局应是一模一样。
只不过,石像内部的七重景象中不再有致命的机关,只有祝皇后与妹妹姊妹情深的回忆。
可是如此说来,佛塔第六层的小祝后与灵帝偷情在这石像内又当如何呢?
既好奇又着急,她们离开了第七层,向下来到了第六层。
结果令人惊讶,第六层中没有了那股甜腻的馨香,也没有了暖意熏人,金缕鞋还在,却是一只在东,一只在西,零落两处。
古朴清丽的画堂顶上落下了数条白绢,上面俱是猩红点点的血迹。
冰流与曲韶走进那重重帐幔,每深入几步便会在地上看到一件被撕扯得不像样的衣衫。
贵妃椅上没有那半阙艳诗,只有一件同样染了朱红的鹅黄亵衣。
她们尚在消化着周遭所见,熟悉的一声机关被启动的脆响,画堂中三面墙壁、书架的缝隙,纷纷开始流淌出殷红浓稠的液体。
曲韶也抖了一下,轻声道:“我、我们先下去好么?”
冰流点了点头,这里虽然没有危险,但血腥压抑得令人窒息。
下到第五层的半途,曲韶终于开口:“方才那是怎么回事?”
冰流亦是下唇微颤,哑声问道:“你说呢?”
曲韶道:“难道当年的宫廷艳史,真相竟比传闻还要不堪……”
冰流道:“谁知道呢?灵帝再弱,也是半边天下的主人,一个权势滔天的男人,皇后之妹再尊贵,也只是一个手中没有刀的少女。”
曲韶抚着胸口,方才的那些血腥气味让她有些干呕。
“也有可能这里演绎的只是祝皇后临死前宁愿相信的一个假象呢?我宁愿是这样。”
“走罢。”
下至第五层,她们亦有好奇,毕竟佛塔中的这一层险些要了她俩的小命。
依旧是那间房型石室,那孤零零的几案,书屉中的《女则》。
冰流向前两步,发现脚下有“哗哗”地声响。
地上四处散布着零散的书页纸张,观其文字,应该大都是《女则》中的记载。
曲韶惊奇道:“不是吧?这塔中和石像中会自燃的蜡烛、各种自动开启的机关已经够离谱了,这机关竟然神奇到能将我们在佛塔中撕毁的书都搬到这边来?”
冰流又拾起一片细细观看,“这不是我们撕毁的那些,整个石室都铺满了厚厚的一层,我们没有撕那么多,而且这纸上……似乎有一层油。”
忽然角落“轰”地一声,一束火苗爆燃起来。
整座石室中铺满了沾着火油的碎纸屑,想想也知这是要做什么。
“不好,快走!”
冰流拉着曲韶飞速向石阶跑去。
沉重的石门在她们跌出来后渐渐阖上,隔绝了火光,却没有隔绝噼里啪啦的爆燃声响。
“这石像中也有木构,这火若一直烧下去,整座石像内部都会成为火海,我们必须快些离开这里!”
于是她们飞速的沿着石阶向下,沿途她们又瞥见了第四层中,两个人影一个坐着抚琴,另一个立在一旁细细品评;第三层里,两个身姿婉约的少女身影在翩然起舞。
第二层的闺房里,姊妹二人不再在兴头上为了争夺玩具而吵闹,女孩们在小木马旁笑闹,布娃娃安然躺在角落里,无人问津。
第一层,她们可算是脚踏实地了。
喘息之间,她们匆忙环顾四周,石像底端,没有佛塔中千树万丛的烛光,黑暗中,冰流沿着石壁摸索,走了小半圈后,寻到了一处紧闭的石门。
她侧耳到缝隙处,感受到了细微的风声。
看来这道石门便是出口了,只是如今还不是出去的时候。
冰流心中的预感愈发强烈,这里一定有一扇门通往佛塔的地宫。她们走到了这里,慈惠皇后让她们见到了许多,如今只差那顶真正的凤冠了。
此时上头有一整间石室在燃烧,石像的中段受热发胀,石料互相挤压,整座石像都发出了悲鸣。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冰流赶忙继续寻找地宫的入口,只听又是一声巨响,一根被烧得通红的原木自高空落下,砸到了底层。
“啊!!”
曲韶一声尖叫,并不是被原木所吓,而是那火光照亮了底层,也照亮了中间安放的那尊修罗像。
冰流也是一路仰视着那阴森诡异的像,走到了曲韶面前。
“找到地宫入口了,快走。”
她们接着一路向下跑,周遭愈发阴冷,曲韶忍不住问道:“方才那修罗像,和这石像的面容,设计成这样,究竟是何用意?”
冰流不语,她也不知道。
起初她觉得皇后像的恶鬼面孔是用来恫吓来取凤冠之人的,直到她又看到慈惠皇后临死前的那截手臂。
于是她又觉得是慈惠皇后生的疾病有古怪,或许她在告诉她们,她死的冤枉。
经历了石像内的从上到下,她又开始怀疑,究竟是毒药、疾病,还是嫉恨,让慈惠皇后最终变成了这样?
很快,她的疑虑便被解答了。
石阶已到尽头,她们终于来到了此行最终的目的地,存放凤冠的佛塔地宫。
地宫不大,地面铺的是汉白玉,四角陈设着的琉璃灯中,夜明珠散发出清冷的白光。
正中显而易见的,一个长方形的石匣安置在那里,比冰流想象中的地宫宝函要大上许多。
难道其中还有别的宝物吗?
曲韶走在前方,此时已是心焦万分,冰流却脚步迟疑,不轻易上前。
短短一晚发生了太多,她救了曲韶,曲韶又救了她,如果没有彼此,她们不可能一同走到了这里。
可是她的任务从没有变过,杀了曲韶夺走凤冠,她才能回阴者司复命。
“愣着干什么?快来帮我推呀!”
她在踯躅之时,曲韶已经迫不及待去推那石匣的上盖了。
冰流一时无法,只能上前相助。
二人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终于打开了石匣,五彩荧光在闪烁,内里的一切豁然可见。
“天啊!这是……”
“这不可能!”
纵然今夜已经经历了许多的不可置信,但都没有此刻的震撼多些。
这不是盛放凤冠的宝函,而是收殓了尸首的棺椁!
曲韶道:“慈惠皇后……不是应该葬在皇陵吗?!这是谁?”
冰流道:“这具尸体头上戴的,就是那顶凤冠,除了慈惠皇后,还能有谁?”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石匣边,一时忘了该做什么。
曲韶又道:“那么又是谁将她的尸身停放在这里的?这总不可能是是她自己的决定吧?”
冰流道:“你看她的头发,再看她的脸。”
只见那石匣中躺着一具身着大殓之服的女尸,石匣中没有放置任何的陪葬品,唯有女尸头顶那一顶金灿灿的宝石凤冠陪伴。
这便是她们的任务目标,传说中价值连城,天下仅此一顶,且意义非凡的那一顶凤冠!
可这具女尸的诡异令她们至今没有一个眼神落在凤冠上。
皇后像的鬼面,柔仪殿寝榻上伸出的那只怪手,原来都不是祝皇后心中嫉恨表现出的具象。
慈惠皇后真的变成了恶鬼,变成了怪物。
她的手,指甲青黑、手臂筋肉嶙峋如同枯树枝。
更可怕的是她的面容,不似一个活人,更不似一个死人,若仔细端详,她银白的发丝都闪着淡淡的荧光。
这么多年过去了,慈惠皇后的尸身不曾腐烂,只是躺在这里,不死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