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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保重 ...

  •   大师兄舞剑的时候最是潇洒。
      特别是独孤九剑,恣意而行,意随流水,剑如浮云。
      我知道,我曾经在思过崖偷偷看过,当然那是风太师叔不在的时候。
      我这一生最尊敬的是师父,最崇拜的却是大师兄。
      我喜欢在大师兄大叫“狗熊野猪”时接下“青城四兽”,更喜欢师父罚下二十板,大师兄替我分摊十板子后,苦着脸问我好不好,我当然哀叫着:“不好,疼死了!”其实我知道大师兄也想叫痛,不过他是大师兄,小师妹还在一旁看着呢,他自不会让小师妹担心。
      那几日小师妹天天去看望大师兄,每日她的眼眶都有些微红,我猜他定然又与师父怄气了,师父虽然严厉,但总是疼爱小师妹的。我也疼爱她,师兄师弟们都很疼惜她,大师兄尤甚,挨了板子的是他,反过来安慰的想来也是他。
      我这里倒清静极了。
      江湖无太平,华山的日子反倒太平的很,大师兄逍遥不羁,伤好了跟着大师兄混,总不会太闷。刘正风金盆洗手,倒是出去玩耍的好机会。
      谁想那日大师兄又贪酒,与那老乞丐喝的天昏地暗,我扯他出酒馆的时候,他赖着不走,我忍不住抱怨:“大师兄你稍微少喝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也行!最少两腿能撇开而不是卷着,我六猴儿定然死也扶你到刘师叔那儿!”
      大师兄扒着桌子道:“他奶奶的,不走就是不走!好酒当瓢饮,你这碗儿太小,”说着推倒酒碗,嚷道,“拿大瓢来!这样喝着才痛快!”
      那醉乞丐也叫嚷着起哄,我心下一急,拽的狠了,大师兄踉踉跄跄的和我滚在一起,摔的结结实实。
      我哎哎呦呦叫个不停,反倒是大师兄一翻身把我拉了起来,似醉非醉的付到我耳边,低声道:“你别坏我事儿!”
      我自也嘀嘀咕咕的道:“我怎么坏你事儿了?”
      大师兄笑道:“这店家的酒当是好酒,可再怎么好却也比不上晌午那猴儿酒!”
      我不知怎的心中一跳,嘻嘻笑道:“可不是我六猴儿酿的酒么?”
      大师兄哈哈笑道:“正是你这猴子酿的酒,与我令狐冲臭味相投,好,回来后我们一起去偷酒!你且看我怎生哄着老乞丐,让他告诉我去哪去偷那猴子的酒。”
      他这话说的大声,全然不怕那乞丐知道他的阴谋诡计。我却见那老乞丐笑容中有些赞赏,那是自然,大师兄本来就是个磊落汉子。
      我笑道:“这可要带我去了,说不定那猴子见了我,反倒不跑,与我亲近起来,你趁机偷上几壶,好好喝他个痛快!”
      大师兄一把抱住我,掩饰不住高兴,笑道:“好,回来后我们一起去偷酒!”酒喝多了,性情越发的凸显出来,往日只是拍肩赞赏,这回竟是直接抱住我,我知道大师兄喜悦,那无忧的快乐自震动的胸腔传递到我的全身,我面上装作愁眉苦脸,心中却一刻也不放过细细体味这种温暖。
      大师兄若想要与人喝个痛快,除了师父也没人能止的住他,看这样子怕是又要喝上好一段了。我本想留下来陪着大师兄,梁发拉我往外走,嘴上嘟囔道:“你留下必定是想跟着混酒喝,大师兄管不住,你休想跟着添乱!”
      我无奈跟着走了,却没想这一走,险些再也见不到大师兄。

      大师兄与田伯光恶斗,九死一生,我听时心惊肉跳,钦佩之余又不免好笑,当师父语音沉重的道大师兄不在人世时,众师兄弟的先是一阵痛叫,接着大骂青城派,恨不得将他们挫骨扬灰。我却是有些不信的,聪明机智的大师兄,又怎会突然死了?大师兄是我一生最亲近的人,他若死了,我又将怎么办?
      幸而师父说起那奇怪的的小姑娘,我们偷偷的跟着他和仪琳去了妓院,师父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我嘿嘿一笑,大师兄再是不羁放纵,骨子里还是很听师父的话的,不会做出师父这种君子不耻的事情。妓院是来了,嫖妓定是不敢的。大师兄虽然千方百计想瞒住众人,让人以为他不在妓院,我却是了解他的,他必然是在这里,那些子古怪的事情除了他,别人是弄不来的。我蹑手蹑脚的在院中徘徊,低低叫道:“大师兄!你在这里,我知道!大师兄!”
      院中静悄悄的没些动静,我突然有些恼,大师兄他身上有伤,防着那些人把他从妓院姑娘的床上捉下来便罢了,怎么连我也防!应也不应一声,我这不是想帮他么?!嘿嘿,行,咱师父那儿说理去,别说我六猴儿不仗义,我气哄哄的去找师父,把猜测大师兄定然在妓院的事一股脑的刀给师父。师父事后没少为这事儿数叨大师兄,大师兄苦着脸对我道:“我听你叫我,高兴的紧,心想还是你懂我,可那小尼姑抖成那个样子,定然是怕你看笑话,到嘴的应儿顿了顿,又想你漏嘴子漏到师父那儿,我必然没好日子过。我说师父怎么那么肯定当时我就在妓院,没想是你小子背后告状!”一翻打闹自不必说。
      那余沧海可真不是东西!摆明了欺负我大师兄有伤在身,我躲在背后咬牙切齿。焦急的看师父几时出手,眼看那余沧海就要下毒手,我到嘴的“卑鄙无耻”在师父严厉的眼神下打个转儿又咽回了喉咙。
      那句话终究是有人骂了出来,不是我,是林平之,我以后的小师弟。

      刘正风一家都死了,他和曲洋不顾性命相交,害人害己,我是站在师父这边的。我不明白当日在香堂上大师兄为什么不果决的道遇魔杀魔,师父说大师兄已入了魔道。
      让大师兄那样的人在思过崖面壁一年,的确是好惩罚,我猜不到半月大师兄一定会闷死。当然,小师妹八成也要跟着闷死了,我备好菜,偷偷灌了一壶酒,坐在厨房等小师妹,虽然师父是让我给大师兄送饭,但是我知道,大师兄最想见的不是陆大有。
      我逗弄了小师妹一番,看她哭鼻子我有些痛快。
      小师妹捧着酒菜欢欢喜喜的去了。
      这会轮到我念那句话了:“你要是天天给他送饭,那我岂不是有一年见不到大师兄了。”

      林师弟是我带的,小师妹非要抢着教,他每次从大师兄那儿回来就愁眉苦脸,我知道终究是闷着她了,给她个师弟逗弄逗弄解解闷也算不错,免得我们遭殃。
      小师妹逗完他又欢欢喜喜的去找大师兄,我不自禁的想,大师兄与她什么时候成亲。
      那林师弟一本正经的,跟师父很像,整日只知刻苦练剑,与他开些玩笑,他全然不理,还是大师兄亲近。
      我是个男子,按理说我应该和师兄弟妹私下里好好谈论门派中漂亮的女弟子,但我不知怎的,总是当作别人的事来听。
      我听梁发说他想成亲时,吓了好一跳!梁发脸色古怪的说你不想么?
      我愣了一下。
      我想大师兄一年后回来,我们便一起去偷猴子酿的酒。

      老天保佑,一场大雪让小师妹老老实实的躺在屋里,我便提了酒菜去见大师兄,大师兄自是很高兴,拉住我先问了小师妹,我百般保证小师妹无大碍后,大师兄这才和我这久未见面的师弟把酒言欢,喝了个痛痛快快。我告诉大师兄,师父这般罚他原是想让他好好练功,过些日子传他紫霞神功,大师兄眼睛一亮,潇洒一笑。
      晚上我以大雪夜道难走为由,留了下来,和大师兄摊手摊脚往简陋的软铺上一躺,熟睡时大师兄翻身压住我,我一惊,满脑子困睡霎时不见。

      我以为师妹病好了,我便该往一边让一让了,谁想师妹去看大师兄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整日和林师弟腻在一起。我自乐得每天去看大师兄。
      时间一久,大师兄便频频问我小师妹的事,我支支唔唔不说话,实在是乐不思蜀没上过心,根本不知道小师妹怎么样了。
      大师兄有些理解有些疑惑的看着我。
      理解是觉得我有什么难言之隐,疑惑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我心中一愧,风风火火的跑下思过崖,直奔小师妹那儿。
      小师妹和林师弟在一起,我问她可记得有多久没看过大师兄了?
      她皱眉道:“谁会去算日子?”
      我会!
      我每日都会算着和大师兄相处的日子,只怕你来抢。

      小师妹答应去看大师兄,却每每因和林师弟在一起玩闹而一拖再拖。
      大师兄在思过崖不再故作洒脱,见我就询问我小师妹的事儿,我扯些谎话骗他,托说小师妹真的腾不出来空,他似乎看出来了,逼我越发的紧。
      我心中不痛快,满肚子邪火,那日郁闷的下了思过崖,看见林师弟就想把火往他身上撒,一考校为名与他动武,一番比斗我竟被他伤了。
      一招有凤来仪,师妹偷偷教他的。
      我去大师兄那儿再也受不住,把心里的不痛快全推给林师弟,一头脏水泼下来狠狠对着他泼下来。
      大师兄只道我为他不平,反安慰了我几句。
      我看见他暗淡的眼神,心里的邪火又上来了。
      那晚小师妹去了思过崖。
      晚上我偷偷把林师弟揪出来,撒了一会气,又恶狠狠的警告他离小师妹远点。
      林师弟也是奇怪,被我欺辱了竟不生气,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越发的深测难辨,临走时他忽道:“倘若我有大师兄那样的功夫,福威镖局也不会败的那么惨。”
      我回头看他,月光暗淡,他隐在树荫里,身影和黑暗融在一块儿,拉出诡异的形状,像什么即将破笼而出的野兽。

      大师兄和小师妹闹别扭了,小师妹再也不去看大师兄,乐得安安生生的和林师弟在一起。
      大师兄先是小病,后来病的重了,叫也叫不醒,药喝下去也不大管用,我知道病根在哪里。
      我央小师妹去看他,小师妹以为我诓她,更是不去,师兄弟们求她,她理也不理,没心没肺的整日唱着福建山歌,笑声不绝。
      那一日,我红着眼要给小师妹跪下。
      她尖叫着扶住我,当天就去看了大师兄。
      我将自己关在屋中,身为男人的面子里子都给什么揉在一块儿狠狠践踏,咬牙闭了闭眼,知道怨不得别人,我要是喜欢了他,就该对他好,能为他忍住委屈那才不枉做了男人!
      我突然记起守在大师兄身侧时,他迷迷糊糊唤着“小师妹”,而我心中自管想,大师兄,你醒来吧,我等着你和我一起偷猴儿酒。
      那便值了。

      师父说大师兄有心魔。
      这句话是我不小心路过师父书房时听到的。
      那日师父去思过崖考校武功,大师兄用了一种很奇怪的招式。
      紫霞神功是不打算现在传他了,私下里师兄弟们议论纷纷,师父本来对小师妹去给大师兄送饭睁只眼闭只眼,现下管得严了。我又每日去送饭。
      田伯光那厮又犯了事,师父师娘大怒,下华山寻他了。
      一日我给大师兄送饭时,思过崖上新长的嫩草被剑气划伤了大半,我以为大师兄终于不耽儿女私情,开始专心练剑,他让我把菜放在洞外不要进去打搅他,我也依了。
      后来见大师兄的日子越来越少,他早早把我打发了,那样子怕是让我发现什么。
      我辗转难眠,深夜,我不管师父曾严训不可在送饭外的时辰打搅大师兄潜修思过的命令,踏着华山险路,一步三绊的偷偷跑向思过崖,可我还没踏过界碑,白影一闪,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子把我想小鸡一样掂在手里。
      大师兄在全神练剑,根本不知道界碑外发生的事。
      那老头告诉我他叫风清扬。
      他让我忘了今晚的事,连大师兄也不能告诉。
      他教大师兄的剑法叫独孤九剑!

      大师兄舞剑的时候最是潇洒。
      特别是独孤九剑,恣意而行,意随流水,剑如浮云。
      那些日子我送饭是提早送的,偷偷站在某个角落,大师兄练剑练得太入神,从来不知道我在一边偷看。
      当然那是风太师叔走了的时候。
      大师兄最长练得是有凤来仪。并且时常练完之后就发呆。
      我不喜欢这一招,林师弟用这一招伤过我。

      剑宗和嵩山派来闹事,我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大师兄舞独孤九剑时的潇洒俊逸,满心的信任。
      我后悔去找大师兄下思过崖,如果大师兄不下崖,就不会遇见那六个夹杂不清的桃谷六鬼,也就不会被他们所伤。如果不是我心里暗盼着大师兄已独孤九剑教训嵩山派的和剑宗,大师兄也不会在使了独孤九剑后被师父怀疑,不肯以紫霞神功相救。
      我知道师父很不开心,而不是担忧大师兄是否会死。
      我有种大事不好的感觉。
      举派下华山,独独把大师兄留下来。
      一次蹲茅房,隐隐听见外面角落里,二师兄不知在和谁说话,他的声音阴冷,一反往日的平和,我从没听我他这样说话,直觉不敢出声。
      他道:“哼,举派下山,明的说是看望林平之的家人,暗地里却是去躲那桃谷六鬼!连大徒弟都扔在这里不管,先不说给桃谷六鬼寻到了会怎样折辱,就说他伤成那个样子,没紫霞神功救助,能活过几日?摆明了让他自生自灭,只有那些傻师弟才觉得他是无可奈何。”
      我听得心惊肉跳,晃着脑袋要将那话的赶出去,然而它就像毒虫一样狠狠刻进我的脑袋,隐隐生痛。
      师父他们终究走了,我自愿留下来陪大师兄。
      午后大师兄气色有些好,我玩笑的道:“桃谷六鬼来了怎么办?我见到他们就打哆嗦。”
      大师兄笑道:“有我令狐冲在,谁敢伤六猴儿!”
      除了大师兄病不见好,还总嚷着要酒喝,我觉得一切很圆满。

      人说猫头鹰的叫声是在数人的眉毛,当把那人的眉毛数完时,那个人就死了。今晚猫头鹰叫的很厉害,我心惊肉跳的用口水将眉毛糊住,眉毛沾成一团,看你怎么数!
      大师兄睡的很安详,我在他眉上涂了口水,又忍不住抚上他的眼,他苍白的面颊,手停在唇上,摩擦了好久,闭上眼极快的吻上去!

      心惊肉跳!心惊肉跳!比猫头鹰数眉毛跳快了百倍千倍,门被敲响时我差点尖叫出来,我一步跳到门口,颤声道:“谁……谁?”
      “是我,小师妹。”
      紫霞神功!
      我大笑道:“还是小师妹有情有义,竟然偷来紫霞神功!”
      大师兄已被我们吵醒,与小师妹说了一会儿。待小师妹走后,我让他学,他却把眼闭上了,我苦口婆心的劝,他偏是不学。
      一日我催的紧,他眉中不掩凄苦,口气却淡淡的:“师父说我有心魔,不肯传我紫霞神功,我想我却是有的,这个我不能学。”
      我忽道:“大师兄,倘若你再遇到魔教中人,是不是二话不说,拔刀就杀!”
      大师兄沉默不语。
      我嘻笑道:“当日在大堂上你不回答,我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怪你不知看师父的脸色,现下我有些懂你了,也有些懂刘师叔,倘若你入了魔,我还当你是我大师兄,就像刘师叔待曲洋一样,咱们师兄弟一起笑傲江湖。”
      大师兄有些激动,脸上泛起红晕,大笑道:“酒,拿酒来,还是你懂我!”
      我苦着脸道:“酒没有!”
      大师兄笑道:“你等着,等我伤好了,咱们去偷猴儿酒喝,啧啧……那香味儿,我倒现在还记着呢!”
      我自也跟着哈哈大笑。

      大师兄不学紫霞神功,我便整日在他耳边念,尽管他不听,那东西还是会钻进他耳朵,他悟性高,听着听着就会了。
      大师兄苦着脸坐床上,忽然哎呦一声,似是疼极了。
      我连忙跑过去扶他,突然就不能动了,大师兄点了我的穴。
      他晃悠悠的起身把我扶到床上,将紫霞秘籍塞到我怀里,又晃晃悠悠的走出屋子。
      这一次,我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二师兄下杀手时,我觉出杀机了,可我不信,我对他说解了我的穴,我们一起去找大师兄。
      他将紫霞神功放进自己怀里,声音与那日我偷听到的一样阴冷。
      “令狐冲重伤在身,活不了多久了。”
      我不信,我不信大师兄会死,他是我这一生最亲近的人,他不能死。
      我不信,我不信我会死,看着我长大的二师兄,又怎会杀我呢?
      大师兄,你等着,等二师兄解了我的穴我便去找你。
      恍惚间我似乎闻到猴儿酒的靡靡的醇香……

      大师兄。
      在我找到你之前……
      请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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