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那只妖怪》浅溪有鱼

1、楔子

　　长安秋雨初来，仿佛是为了弥补大半年的干旱，这场雨来的异常猛烈。
　　倾盆的大雨，在侯府的屋檐上垂下水幕，水流的映照之下，朱门之上仿佛是血液在流动，落下，融入无垠大地。
　　京郊的野山上没有什么遮雨之物，且听母亲说，雷雨时不可躲在高树下，或许有山洞，但是顾牧棠已经没有力气去找，他已经在这处山上，兜兜转转了两日。
　　深秋之际，草木皆枯，他寻不到吃喝，却在昨夜被几只野狗追赶，战战兢兢在树上躲了一夜，眼见天色变亮，顾牧棠才从树上下来，他要找路回去，母亲还卧病在床，府里的人巴不得这个罪臣之女早点死去，免得辱没门风，肯定不会好生照看她的!
　　顾牧棠越想越焦急，脚下的步伐也急促起来。
　　晨雾白茫茫的笼罩在周围，顾牧棠一面走一面四下张望，忽然就看到远处红光闪动，似乎…是火!心中顿时大喜，连忙跑过去，却只见一个阵图中间有火焰闪动，而四下无人，顾牧棠满满走近，十步之内方才看清，那被他认为是火焰的东西，其实是一只大如桌屏的红色蝴蝶，只是它此时浑身颤动，红色光星点点飘散，似乎非常痛苦。
　　顾牧棠顿时后退一步，这该不会是妖吧？可随即，他又克服恐惧上前了几步，因为那蝴蝶的双翼正拼死守护着什么，顾牧棠看到那是一只蝶蛹，这让他想起母亲护着自己，替自己挨鞭子的场景，恻隐之心不由得腾然而起。
　　令人惊讶的是，顾牧棠伸手触碰它的一刹那，法阵骤然消失，那红蝶拼尽最后的力气，向顾牧棠扑过来，顾牧棠来不及躲闪，愣神一瞬，瞪大双眸却没有感到撞击之感，红蝶在他眼前碎成点点星光，很快就随风散去。
　　顾牧棠的心跳还未平复，见状赶紧离去，随意找个方向，一路狂奔不知多远，终于力竭，弯腰扶膝稍作喘息时，晨雾已经很淡，野狗的黑影伴随着低吠，出现在顾牧棠三步以外，他已经跑不动了！
　　汗，悄无声息的爬满额头，野狗口中的恶臭近在咫尺，黑影扑过来的时候，顾牧棠能做的只是本能的闭上眼，可即使闭上眼，仍能看到眼前一缕红光迸发。
　　顾牧棠缓缓睁开双眼，那只野狗已经双目圆睁死在面前，身侧其余野狗，不断发出警告的低吠声，顾牧棠慌张的看向四周，这一次，他真正的看清了，那束红光来源于自己的额头。
　　红光始出为束，后发为丝，如蛇一般缠绕在活体之上，仿佛刺进血肉一般隐没，再出现返回的时候，那些野狗全然成了眼珠突出的干尸。
　　顾牧棠颤抖着摸向额头，额头正中靠近发际线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圆圆的凸起，顾牧棠连忙就想把它扣下来，可是指尖都染上了血，还是没能把它弄下来。
　　顾牧棠稍稍平稳了心绪，暂时放下了它，还是下山要紧，这已经是第四天了。
　　起身，拍拍身上的土，跪在地上去捡刚刚惊吓当中掉落的红果，这果实是他娘亲以前跟随外祖父征战军中常见的，娘亲一定会喜欢。
　　就这么想着，原本长着杂草的泥泞土地，忽然变成青砖之地，没捡完的野果也不见了，顾牧棠抬头，才发现自己已经在侯府之中，这里正是侯府一个偏院，虽然惊讶，但是也开心的很。
　　“娘!”顾牧棠叫着，转过身去。
　　刹那间惊雷四起，万物崩塌。这一个小小的转身，让他看到了他的娘亲，湿淋淋的蜷缩在墙角，面色青白，已经僵硬了。
　　红果掉下，滚落四处，他回来晚了!
　　不消细说，顾牧棠心中自知，此事一人所为，全府帮凶。娘亲乃原镇南国公，骠骑将军之女，这层身份曾给了他无上尊崇。而今虎落平阳，侧房林氏生育侯府大公子，怎能容得下他这个嫡子的存在。
　　纵使娘亲已去，对他也唯有斩草除根，绝无一丝恻隐之心，顾牧棠跪在厅堂一日，却求不来一个体面的葬礼，这点冷漠人心，他算是看透了，最终起身，对着那扇传来男女嬉闹之声的窗户，行下一礼，转身离去。
　　夜半时分，顾牧棠端坐于铜镜前，看着额头那一点妖冶的红，“你是妖？”
　　红痣有感闪烁了一下。
　　“我想求你一件事。”顾牧棠压下心头恐惧，尽量平淡的说。
　　静了一会儿，红痣忽然消失，铜镜中出现了另一个身影，一身红衣，在昏暗的烛光下，形同鬼魅。
　　顾牧棠吓的愣住，那人缓缓走近，俯下身，将头放在他肩上，红唇轻启，道：“求什么？”
　　“我要报仇。”顾牧棠声音里的轻颤仿佛取悦了那个红衣男子，对方呵呵直笑，站起身来，“连看我一眼都不敢，你还会杀人？”
　　顾牧棠唰的站起面向他，动作之迅速像是在说：谁说我不敢？
　　红影被封蝶蛹之中，母亲死后封印方解，他甚至不知仇人是谁，但知要寻安全之地修炼，他心中亦有万语千言要同这个人类商榷。
　　但两个人对视半晌，最终一起脱口而出的竟然是：“你叫什么名字？”
　　顾牧棠没想到妖类也会这样问，“顾牧棠。”
　　“红影。”
　　顾牧棠想要杀了那几个侧室，恩怨从此一笔勾销，但是第二日林稚月的话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她说：“即使我以后死的再惨，你和你那短命的娘也看不见。”
　　顾牧棠心道正好，红影需要栖身之所，那不如让我好好看看你是如何痛苦的死去，这场复仇慢慢来也是一样的。
　　他不会离开这里，也不再求平安喜乐，他只要这里成为炼狱。
　　第二日，红影便以控心术，将林氏房中的大少爷诱拐到勾栏，自此顾家大少爷白日宣淫，夜御数女的消息不胫而走。
　　更在顾排云忍无可忍将人关起来的时候，被岳留贞这个妾室，发现患上花柳病。
　　这件事根本没用顾牧棠亲自去推波助澜，岳留贞先将消息扩散，后才禀报顾排云。
　　说实话，在此之前，顾牧棠还以为自己的爹只是不喜欢自己，方才如此冷血，这件事发生后，顾牧棠是看着他的大哥被禁闭一处，没有吃喝，是如何悲惨的死去，他忽然明白，顾排云不仅仅是对他冷血，他是对所有丢他面子的人冷血。
　　顾牧棠突然就很想看看，如果他所有儿女都在辱没门风，顾排云会如何自处。
　　怀着这样的想法，顾牧棠默许了红影的妖性，至于是如何走到后来那一步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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