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红恋歌》晚风拂栏

13、第 13 章

　　柳清和总是梦见离别，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尽管他一直安慰自己梦与现实都是相反的，但是相似的梦境重现的时候，他确实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离别时心酸无奈。梦境中那个人始终以不同的方式退场，所有退场方式的共同点就是猝不及防。如果分别有个缓冲期，那么由此带来的伤痛就会减少一些，梦里缺少缓冲期，那么梦本身，是不是就是这个缓冲期呢？

　　梦总是夸张的，在梦里，天南地北，天上地下都畅通无阻，久别的故人可能再现，未曾谋面的陌生人可能出现，它会有生活中琐碎的点点滴滴，也会有梦的主人从未经历的事情。

　　很不幸，这一场梦是灾难的。

　　地震、火山、泥石流，哀嚎遍野，草木不生。梦里的人成为了一名战士，他义无反顾的冲上前线，就再也没有回来。柳清和哭喊着，穿过山川田野，踏过平原湖海，始终没有找到他的身影。此时此刻，他相信自己愿意接受除此之外的任何一种别离，只要那个人还好好的活着。可惜，梦中的人是不知道自己在做梦的，他只是一个负责经历这些事情的幽灵。梦的主人和这个分身一同体会那些喜怒哀惧，却没有一种方式告诉他，也告诉自己：“醒来吧，这些都是假的。”脱离噩梦，不用等到梦结束，只需要外界的声音来唤醒他。

　　当他醒来时，天花板上的光影一直在晃，房间里仅仅床周围被昏暗的灯光围绕着，其余的地方都是黑蒙蒙的。柳妈妈坐在床边，虽是扎着头发，但有很多都散了下来，她眉头紧锁，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嘴巴上因干渴而起了一块块的死皮。她探身从书桌上抽了几张抽纸，为柳清和擦去额头上的汗珠。“梦到什么了？哭的那么伤心。”柳清和接过抽纸，胡乱擦了擦，眼泪、汗珠一起擦掉。他是想从头到尾把梦里的故事讲一遍的，一到真的讲起来，又不知该从哪一个梦开始讲起。“就是一个噩梦而已，放心，没事儿。”柳妈妈把用过的抽纸拿回来，帮他掖了掖被角：“刚刚想去倒杯水喝，走到你房门隐隐约约听见你在哭，不放心就过来看看。好了，醒了就没事了，继续睡吧。”柳清和回道：“好，您也早点休息。”柳妈妈对他笑了笑，便起身离开，柳清和觉得她的背影格外的憔悴和孤独。他把这些都归因于工作劳累，事实上，他思来想去，只有这个理由最为恰当。

　　他关上灯，看着黑漆漆的房间，或者说，只是睁着眼睛漫无目的的空想。

　　凌晨，他听见母亲出门的声音后起床。失眠带来的头蒙在起床的那一刻发作，想必是要持续一天。柳清和来到楼下的小花坛，打算在这里清醒清醒。天还没完全亮，太阳在云后面极力想要冲出来，也只是染红了附近的天空。

　　烟用了一根，等来了安琪宇。他把烟蒂藏在手里，他试图拉开一些距离以免他闻到烟味。

　　回到家，他在沙发上呆坐了很久，第一次发现自己家每一件东西都被归置的整整齐齐，茶盘上连水迹都没有。茶盘旁边还摆放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一张是十岁的时候，照片中他笑的开心极了。那是他参加数学竞赛，取得了全市第一名，那是他第一次取得那么好的成绩，作为奖励，他们一起去游乐园玩了一整天。往后，无论取得了多少个好成绩，都只得到淡淡的一句表扬。还有一张，他面无表情，那是初上高中。父母的工作越来越忙，带了高中，认为他已经可以照顾好自己了，便一心只有工作，没再过问过他的生活。

　　柳妈妈是极爱拍照的，唯有照片可以准确无误的记录下来柳清和的成长，生活中的缺席只能用一张张照片来弥补。柳妈妈所有珍贵的东西都在他的床头柜里，那些照片应该也在。

　　柳清和突然对这些照片有了兴致，他要把这些照片都找出来，仔仔细细的对比这些年他的变化。

　　学生的世界往往只有两个，学校里的生活，家庭里的生活，所以他们的秘密轻而易举的就被隐藏起来。大人们的世界往往有很多，他们常常顾此失彼，常常在自己不同的世界中走错片场，常常一不小心就把秘密放错了地方。

　　当他看到“离婚证”三个字的第一秒，他觉得这肯定是小孩子过家家闹着玩的道具，当他翻开的第一秒，他觉得有一根刺活生生的从心脏最低端生长出来，只一秒，就刺穿了整颗心脏。

　　他仔仔细细的将物品摆放到原来的位置，秘密被隐藏起来一定有他的道理，他并不想承担去戳穿这件事儿的后果，即便这件事注定要来，也希望它永远迟到，最好在迟到的路上被扼杀。

　　这房间里的一切都没有变样，衣服、被子、他的一切都还静静的躺在这，好像一切都没变。

　　七点半，他定的闹钟准时响起。他把门打开，散散烟味。他嫌气味散的太慢，打算用炒菜的味道冲散，无奈他只找到了鸡蛋。

　　安歌来的比以往早，他还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或者说，还没有从这一连串的事情中走出来。幸好，他并不是生性活泼的人，才让今天的沉默不显得那么突兀。他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