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护心》炭治郎

3、郑荃

　　走了大半日，天气已晚，夜里行路不安全，该找个地方歇息了。但是周围荒草遍野，半块瓦砾都没有，哪有住宿的地方？要是就在这荒山野岭之地草草入眠，等不到夜色全黑，我多半已经不知不觉中被鬼煞吃得渣都不剩了。
　　正打不定主意时，瞧见不远处有一个快干涸的池塘，索性就在塘边和衣夜宿。鬼煞怕水，我尽量靠近水边，想必能挨过这一夜吧。
　　池塘边无依无靠，我只能躺在潮湿的泥地上，夜里冷风阵阵，侵入衣衫的每一个缝隙，然后钻入毛孔，风从水面上吹过来，更是带着剧烈的寒气。我蜷缩身体，丝毫睡不着。
　　师父还在的时候，和他一起夜里行路，似乎所有鬼煞都怕他，行到每一处，方圆十公里鬼神色变，慌不择路。待在他身边总是安全的。虽然他没有对我表示过半分关切，但是只要跟在他身后，瞧着他飘逸高大的背影，我心里就会泛起阵阵暖意。
　　白天忙着赶路，甚少想念师父，但一到晚上，万籁俱寂，抱着冷得发抖的身体 ，他的身影便频繁出现在脑海，入我梦里。
　　“忘凡，你可知我为何赐你此名？”师父的声音依旧清冷高远，但已不像之前那么严厉，兴许是在我梦里的缘故。
　　“因为我是天生修仙的命格，而仙人最忌与凡尘俗世相牵连。”这个我当然记得，自从师父将我从家乡带走的那一天，便告诉了我，之后这些年，常常以此训诫我。我仰着头，试图更靠近师父，因为是梦，皆为虚幻，胆子可以大些，也许就能得到现实中得不到的夸赞。
　　“你什么都不知道！”师父突然神色大变，脸色铁青，似有滔天怒气，周身腾起乌黑浓云。从未看过师父有此可怕的情态，我又惊又怕，张着嘴巴，一句话也讲不出。“好好想想，我为什么教你离情咒！” 他朝天伸指，引来一道惊雷向我劈来。我自知躲不过，闭着眼等待死亡来临。
　　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自己魂魄不存，意识慢慢消散，似乎要陷入永远的沉睡。然后依稀听见有人喊着“快醒来，快醒来……“不知自己是生是死，我抬手摸一摸脑袋，还在！睁开眼，一片漆黑，哪里还有师父的身影？
　　“师父！师父！”我大声呼喊，想问清楚，他为何如此盛怒，我所不知道的，到底是什么！
　　“谁是你师父？你师父是谁？”一个陌生的声音渐渐由模糊到清晰，依稀从池塘上传来。
　　“你可看见我师父了？”我朝声音的方向大声回应，“你是人是鬼？”
　　“是人是鬼，你走近点瞧瞧不就知道啦！你刚刚做了噩梦，在梦中疯狂喊着师父，我怕你梦魇，一直喊你直到你醒来。”原来我刚才真是做梦了，这梦中所见，虽然荒唐，却比以往任何一次更真实，也更可怕。所幸，师父并不曾真的对我发火，更不曾要杀我。为此，我心中骤然大喜，跳起来朝着池塘奔去。
　　听声音，不像是个迷失心智的鬼煞，我大胆在水面上搜寻。果然，在乌黑的水面上，浮着一个人的脸，看样子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嘿嘿，你看我是鬼吗？”他咧嘴笑道，两排整齐的白牙在微月下闪闪发光。
　　“原来真是个人！你藏在水里做什么？”
　　“当然是捉鬼啦！”
　　“鬼煞是最怕水的。你在快起来，这么冷的天要冻死！”
　　“哈哈，你倒知道一些。不过这世上就是有你不知道的！”他得意地摇摇头，接着说：“确实，绝大多数的鬼煞都怕鬼，所以不管人还是仙，首选用水击鬼。但据《百鬼夜录》记载，有一种名叫‘魁女’的鬼，栖于水底淤泥中，这种鬼形成条件极为难得，一是聚集数千投河者的怨气，二是这投河死亡之人必须皆为女性，三是尸体沉于池底，被怨灵虫啃食百年以上。”
　　“所以这魁女罕见，一般人并不知晓？”
　　“是也！我打探得知，这大吉岭中有一条快干涸的河，百年前战事频发，有无数良家女被逼做兵妓，不堪忍受，集体投了河。我找了许多天，终于在三天前找到此处，在水中连守了三天，计划着守株待兔，不想遇见你梦中呼喊，这才破了功。”他慢慢从池水中站起身，朝岸边走来。“也罢，这鬼下次来捉也不迟！”
　　走进一看，真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少年，浑身挂满污水淤泥，脸上倒是干净，只是被冻得发紫。想他在这冰冷的寒水中静静忍耐了三天，却被我突然打扰了大计，心中甚是惭愧。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报赧，拍拍我的肩，笑道：“小兄弟，千万莫放在心上！我本来行程就满，原本计划着三天捉不到，就继续赶路，你不必在意！”
　　这少年，明明大不了我几岁，却怎么一副大人的架势呢。还有，我明明是个姑娘……也难怪，我的这身衣服是师父买给我的，一看就是男孩行头，再加上头发全部束起，身上没有任何女孩家的装饰，在别人看来，可不是个小兄弟吗？这样也好，既然他看不穿，我就索性不提，装作男孩子，行走江湖更方便，更何况不知那唤生堂收不收女弟子呢。
　　“我叫郑荃，你叫什么名字？”
　　“忘凡。”
　　“今日我们在这荒山野岭中相遇，也算是有缘。我家在洛阳，自小家里管得严，这次难得逃出来，就是为了实现修仙的志愿，斩妖除魔，造福百姓。不远处有家名为‘唤生’的近仙堂，是我此行的去处，不知忘凡要去哪里？”
　　这个郑荃倒是坦荡，对我一个生人，竟袒露至此。既然他如此，我也不好十分防备了。“我也要去唤生堂。”
　　“那可太巧了，我们正好同行！我正愁一路上没人说话，这些天一个人简直闷死了。”他开心得蹦起来，“我去换身衣裳，你等着！”
　　原来他把包袱埋在了不远处一颗树根下。等他从树后走出来，已然焕然一新——朱红的发带将头发高高竖起，天蓝色的短打上衣和长裤，腰间系一条结实的褐色皮带，脚蹬黑色皮靴子，一手拎着包袱，一手提一柄金黄宝剑。整个人精神抖擞，熠熠生辉，笑起来，比这冬日的太阳还要温暖，还要耀眼。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快速向我走来，将手中宝剑在我面前一横，笑道：“看！我这剑，可算上品？”他那神态，像一个小孩在炫耀私家珍宝，虽然得意，却坦坦荡荡的。
　　我并不懂兵器，但瞧这剑鞘通体金黄，剑身雕着双龙盘云的纹样，剑柄上镶着一颗红色宝石，不免心中大赞，情不自禁地抚摸，不知不觉，摸到了剑柄，心中一动，用力抽出。只听一声清脆的声响后，一道金光在眼前闪动，剑刃明亮可鉴，照见了我难掩惊叹的脸。“好剑！”
　　“哈哈哈，这把剑是我家传之物，我临走前偷出来的！由洛阳最好的造剑师锻火亲自铸造，锻火早已身故，死前命徒弟烧毁了所有所铸之剑，只有少数幸存于世，不足十柄。而我手中这柄炎阳，便是其中之冠。”他说着，提剑往前一刺，然后潇洒地收入鞘中，脸上不无自豪之色。
　　不知何故，虽然初次相识，但此时此刻，看着他英气蓬勃的脸庞，我受他感染，感觉内心如艳阳初生，暖意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