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有鱼的地方》再*

1、辞职

　　疏星刚升起，一弯月也正挂在远远的树梢上，风中挟带着缕缕腊梅香，怎么看都是一幅美好冬日景象，不远处却传来了极不和谐的拉杆箱摩擦地面发出的“哐、哐”声。

　　林雩家住在城南的一处高档小区，出租车不能进出，她独自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艰难地行走在小区里，只见她哆哆嗦嗦地走到家楼下，又战战兢兢地迈进了电梯、走出电梯，再唯唯诺诺地敲响了自家家门。

　　两分钟过去了，楼道里鸦雀无声，一阵风吹来，林雩打了个喷嚏，家门应声而开，李南芝女士手里拿着锅铲站在门里边，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又轻哼了一声，就转过身去进屋了。

　　“雩儿回来啦？快来，快来，大家都等着呢！”林父林汉森赶紧走到门口接过女儿手里的行李箱，把女儿拉进了开着暖气的屋子。

　　大家？什么大家？林雩一脸茫然。

　　换了拖鞋，拐进里屋，她才明白为什么要说大家，餐桌边坐满了熟悉的面孔，大姨一家，舅舅一家，姑姑一家齐刷刷地对着她微笑，林雩吞了口口水，尴尬地跟大家打了个招呼。

　　再抬眼，刚从洗手间走出来的周循一声“姐”叫得她手心冷汗直流，她忍不住问道：“今天你过生？”

　　周循嘴角一抽，并不是很想接话。

　　“那就是你家小白今天过生？”林雩追问道。

　　周循：“......”

　　“总不至于给我办离职庆功宴吧”。林雩小声嘀咕，如果真是这样，那这“鸿门宴”的阵仗也太大了吧。

　　“好了好了，雩儿，今天谁也没过生，我们就一家人提前团个年，一起吃个饭，快坐下，我们就等你啦！”姑姑把她拉到表弟周循旁边坐下。

　　不知是谁提前打了招呼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整个吃饭过程没有一个人提到她辞职的事儿，每个人都乐呵呵地喜迎新年，俨然一副其乐融融的家族聚餐景象，除了她亲妈依然对她爱搭不理。

　　饭后，几个小辈一起帮忙收拾碗筷，舅舅在一旁道：“雩儿，我们之前已经定好了，明天到我家团年，后天到你大姨家团年，再后天到你姥姥家团年......”

　　林雩听着舅舅絮絮叨叨，有些走神，眼神飘向已经起了雾气的客厅玻璃，上面火红的几个大字“花开富贵”闪瞎了她的眼。

　　她有些开始怀疑人生，本以为的狂风暴雨就这样变成了欢欢喜喜过大年，她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周循手里拿着抹布从她面前路过，斜眯着眼道：“你把油沾衣服上了。”

　　林雩低头一看，雪白的羽绒服上一大片油渍......

　　待到亲人们相继回家，林雩才换了睡衣，偷偷溜到二楼阳台上刷着自己的羽绒服。

　　正刷得起劲，阳台上的推拉门被人拉开了，李女士走过来，又是一声轻哼，“别以为自己洗衣服我就不会骂你了。”

　　林雩嘟嘴：“......”

　　“别以为嘟嘴你就是个乖宝宝了。”李南芝女士咬牙切齿。

　　“妈，求您原谅您女儿的任性妄为吧，我还不是因为太想您了，想要离家近一些吗？”林雩索性开始打亲情牌。

　　这招果然有些凑效，林女士语气稍缓和了些，还顺便打了个哈欠，“你倒也不是非那个工作不可。”

　　林雩听她这样说，心里腹诽，那你当初还联合全家那样逼我！当然她是不可能说出来的，转而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我真的就是想您和我爸嘛。”

　　李南芝带着点别扭冷哼道：“我才不需要你想，衣服洗完赶紧给我滚去睡。”

　　“呵呵呵......”林雩尴尬的笑声回荡在阳台上，“好的，母亲大人。”

　　林雩今年7月刚从华大硕士毕业，学的法学，她从研一开始就立志想要成为家里第一个女博士，结果在某次陪她姐妹找工作的时候，一不小心考上了她妈觉得很好地工作......

　　结局就是勉强干了6个多月的她，非常干脆并且偷偷地辞了职，在拿到批条的当天，她为了表示尊敬，将这个结果通知了父母，被李楠芝女士说了一通，林雩是个特别容易多想的女生，所以她理所当然认为她母亲很生气，现在来看，李女士当时最不满意的应该是她先斩后奏。

　　林雩有个最大的缺点就是总爱揣测她在乎人的想法，特别害怕自己做了让这些人不开心的事儿，譬如她当时即使百般不愿，却也还是去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份儿工作，这份她非常不喜欢的工作。

　　林雩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因为工作的原因，她刚好错过了今年博士招生报名的时间，只能等到明年12月再报名后年的博士生考试，一想到白白浪费这么多时间，她不由得长叹一口气。她母亲李南芝女士算是个很成功的商人，忽悠人的本领一级棒，很多合作就在她噼里啪啦一通说辞中搞定了，谁能想到她连亲女儿都忽悠呢？

　　林雩在床上翻了个身，想要理智地规划一下明年的安排：第一，完成她未完成的考博梦想，今年毕业前发了一篇核心，还能用；第二，赚钱，因为从小家庭环境优渥，林雩从小花钱就大手大脚，擅自辞职的她，是真的不好意思再拿父母半分生活费了......

　　目前最迫切的就是赚钱了，她掏出手机，点开朋友圈，发了一条屏蔽所有家里大人的朋友圈：“年后有朋友带我发财吗？”配图——宋潇，她男神。

　　发完这条朋友圈，她等了五分钟，没动静，索性把手机一放，想要继续思考人生，可是人生并不像要被她思考的样子，于是她，睡着了......

　　梦里面她妈一边骂她大龄单身追星狗，一边把她藏在衣柜里宋潇的专辑和写真全部丢给隔壁邻居家养的金毛当零食，吓得她一晚上都在梦里蹬腿甩手。

　　第二天被手机铃声惊醒的时候，天还没亮，林雩只觉得腰酸背痛腿抽筋......

　　她挣扎着摸到手机接通，闭着眼睛道：“喂”。

　　“林雩”一道清淡的男声从电话里传出来。

　　“周循，你老年人吗？这才几点呀”林雩咬牙切齿地挂掉电话。

　　手机又响起来，接通后周循的声音再次传来，明显有些不耐烦了，“你不是缺钱吗？”

　　钱？林雩眼睛虽然还黏着，大脑却已经为钱而醒了，“循哥，有什么事儿您尽管吩咐。”

　　电话那头沉默了，林雩竖着耳朵等周循发话的期间差点又睡过去。

　　半晌，周循终于继续开口，“你知道我签的工作室吗？缺个法务，你去不去？”

　　周循签了工作室林雩是知道的。前几年，周循刚上高二的时候，参加了本市也就是帝都举办的 某选秀比赛，虽然没有电视台转播，但在帝都的反响还不错，林雩和姑妈跑去给周循当过好几次啦啦队。

　　林雩觉得吧，周循这小子虽然对她脾气臭了点、耐心少了点、说话毒了点，但是抛开个人感情来讲，周循若是要成为一名爱豆，业务能力是杠杠的。

　　虽然长期沉浸于三次元之外的她，除了宋渊，娱乐圈的其他人几乎都不认识，但是她是情真意切觉得周循跳舞很迷人......

　　林雩小时候带着周循去公园里边跳儿童操，结果周循这小子硬是迷上了旁边大男生跳的街舞，回家便吵着要学街舞，林雩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他这一学便是十几年。

　　林雩承认周循跳舞比她写论文还要刻苦，连全家出去旅行他都要抽空留在房间里练舞。比赛的时候，评委说他光跳舞不行，唱功也得好，于是他那一年除了疯狂跳舞，便是疯狂练习唱功，从KTV选手水平一路向上狂飙迈向了初级专业选手的水平。

　　林雩觉得有一本书名非常适合周循拿来描写他人生的前二十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不负众望，比赛结束周循就签了工作室，林雩当时真真以为自己马上要做大明星的姐姐了......

　　饶是她望穿秋水，周循的演艺之路却只是生了根没能发芽，两年间，他能拿到的资源都很差，就接一些剧组跑龙套的小角色，或者在某某综艺打打杂。

　　最让她恨到牙痒痒的是，周循傲人的舞艺也从未有机会在大众面前上演，星路一片黯淡无光，粉丝也只是当时参加比赛积累下来的那一小批不离不弃的妹子。

　　这几年他依然是出门永远不用伪装的28线、出道也似没出道的明星——周循。

　　周循在如此环境下从无怨言，依然每天该训练就训练，有龙套就去跑跑，全家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又因为周循实在太有个性，不敢说破。

　　思及此，林雩一个鲤鱼打挺，“去，怎么不去。”她倒是想去看看是怎样的工作室埋没了她表弟这块璞玉。

　　“那你下午三点前到中央大厦23楼B区，我在那等你。”

　　“好的好的好的”。林雩还没说完，电话已经断了。

　　这就是你们工作室招法务的态度？？？我可真是白心疼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