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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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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冬的太阳,犹如一场可遇不可求的缘份。看心情偶尔露个脸,清淡偏倚,还经常隐在云雾之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次数多不胜数。放寒假的学校,人烟冷清,顿时成了一座荒城,到最后只剩下了风声树声,却遗下了人声。
许宁回来过后,继续不依不挠的批评司徒骏,可后面又老怀安慰的说,他这次有进步了,所以她已经口下留情。此时王令然忽然想起一句话,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再有意见也得靠边站。
所幸,她也没有甚麽意见。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想夸两人是天生一对,地球毁灭了也拆不散。
她自己倒是无法安宁。自圣诞节那天晚上,答应过江函以后,回到宿舍仔细一想,才记起自己相关方面的经验值为零。
还好,她有好姊妹。许宁亲身指导,到对方家裡,最好就是先礼貌性看看有没有甚麽需要帮忙的,表现要得体要大方,没有做奴隶的必要,所以不要一个劲没完没了的全抢着来做。
这听起来本就不是一件分寸能拿捏得宜的事。
打听过江函的口风,问过他和家人喜欢的菜式,以防万一,到时需要她出手,还能拿出一些本事。可江函一听,就可恶的听出了猫腻,回答得很乾脆,你到时不用煮,我也不会让你煮的。
听起来像是对她不大有信心,不抱任何期望,只希望她能配合的当个花瓶供人赏心悦目就好的含义,令她有点受挫。所以她瞒住江函,到许宁家裡,跟许宁妈妈取经,学煮几道家常小菜。
平常弄的是甜点,不过是鸡蛋麵粉和糖,再放进烤箱,戴个手套,依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养尊处优得很。可炒起菜来,油溅到皮肤上的那种痛,尽管再有充足的心理准备,还是没忍住的尖叫了几声。
这种时候,也免不了某些人的幸灾乐祸:「算了吧,当个花瓶好了,这油烟熏得,违背了你的形象。」
刻意略过她的批评,王令然再接再厉,毅力堪比练琴。
「我真觉得你不用学,江函肯定不会让你下厨的,学了也是白搭。」许宁倚着门边,手裡拿着一包薯片,吃得卡嚓卡嚓响,看好戏似的盯着好姊妹手忙脚乱,气势似乎要跟厨房正面开战。
没忍住手,她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了给江函。算不上使坏,不过想让他看看,一双本应该拉小提琴的玉手,现在为了他,正忍受被溅出了几个肉粉小泡泡的折磨。
来得比较晚的一餐午饭,还好许宁这好姊妹的名义也不是白挂的,对她太了解,已先吃了零食垫垫肚子。许爸爸在外,家裡就三个女人,其实根本谈不上战斗力,可今天是试菜的名义,数量远远超出大家可承担的范围。
七道菜,都是经许妈妈调教下王令然的作品,另外还附送一碗汤,不过这是许妈妈熬的,莲藕龙骨汤,许宁放心的先喝一口。
夹了一块蒜香排骨,咬一口,咸得无法立刻给出反应;赶紧勺了一口水蒸蛋,滑是滑,但没有味道,真的成了水一般的寡淡……辣炒鸡丁,辣得她飙泪;糖醋鱼块,可能糖很贵,酸得她直眯起双眼。
堪称五味杂陈的表情,那不妙的感觉层层叠加,最后快要淹没王令然的头顶。
果然,她根本没有这种天份。想像着面前的人是江函和他的家人,自己像洩了气的气球。
一脸的忧心忡忡挂在脸上,许妈妈忙不迭安慰了几句:「学做菜是这样子的了,看起来简单,但做起来不容易。阿姨以前也学了好久,然然已经算不错的了。」
许宁咬着筷子,抬眼看着自己的妈妈,睁眼说瞎话也不是年轻人特有的技能嘛。
「你这麽主动肯学,总比那些怎么说都不肯来学的人要好。」接着一记刀眼瞥向许宁。
她缩了缩脖子,忠心耿耿试个菜,还得被人冷嘲热讽。她不屑地不知在睨谁,过后又猛灌水。
一顿饭吃过后,感觉是粗糙的各种味道不加修饰地直入胃脏,就算有爱的加持,「好吃」两个字也说不出口。
王令然自发抢下了洗碗的最后任务,刚好隔壁家的阿姨来找许妈妈,她也就把事情交给了王令然。
「我觉得我肯定完蛋了,到时候去到他家,他的家人对我不会有什么好印象的。」长吁一口气,这叹息都带着寒意。
「你放心吧,男人实际得很,都看外表的。第一次见面,没甚麽拿得出手的没关系,穿得漂漂亮亮的,别逞强就好。」
她猜想这绝对是经验之谈,也可能含有一些安慰成份,然而都怪她,太想在他家人面前留下好印象,太在意了,反而诸事不顺,适得其反。
口袋裡的手机忽然响起,许宁替她捞起,体贴地报了一声「你家男友」,等同给了心理准备,再接着把手机贴向她耳朵:「在哪呢?」
她一顿:「在许宁家。」
「那甚麽时候走?」
「差不多了吧。」
「好,那我在楼下等你。」
脑袋一时不灵活,有如水池裡冒着洗洁精的泡泡水,反复想着他的说话,「呃」了大半天,听见他的声音在另一头解释:「我在她家楼下。」
看到许宁发过来的照片,是在他做完接近五小时实验后的事。穿着围裙的王令然,那蕾丝花边的浪漫虚掩着慌乱无措,可还是能在侧脸的表情裡寻出一些蛛丝马迹。
他跟司徒骏要了许宁家的地址,来到楼下,已经快五点了。
天色将暗,一天的灰灰朦朦,连风都躺下了,没有了动静。忙完实验就赶了过来,今天除了早饭以后,他其实还没正经的吃过东西。
一身朴素的王令然向他走来,背着个轻便的书包,穿着一身黑色运动装,装扮和平日不同,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他自己的翻版。
她双手插袋,双眼盯着他一眨不眨:「怎麽来了?」
「你好姊妹打的小报告,不能不来。」说完便轻轻拉出她的右手,毫无预兆地挽起手袖,低头一看,雪白的皮肤上有两个肉粉小泡,尤其显眼。
本是拉奏小提琴的纤纤玉手,现在为了贴近他,真的算得上是无妄之灾了。不忍地皱了眉心,目光变深,一时没有说话。
提醒过她的,不需要碰那些,可她那麽坚持,自然是有她的思量。看她一眼,几乎立刻就能明白为甚麽。
「刚才宁宁帮我涂药膏了,很快就消的。」
他的语气徐徐:「我希望你这双手,做的都是你喜欢的事情。不必为了讨好我或我的家人,而去勉强自己。」
迎着他的目光,她点了点头,这回真的听懂了。
每个人都不是钢铁之身,总需要有形无形的甲冑,让自己能在这荆棘满佈的世界继续走下去。当然想过,不止一次,男朋友其实也只是刺伤她的武器,可未曾想,她的男朋友,其实正正是她的甲冑。
那个人跟她说,不要勉强自己。
那个人也跟她说,希望她做自己喜欢的事。
而那个人,现在牵着她,带她回去。
*
回国后的第一个新年,王令然去了许宁家过。可能真的是依赖成了习惯,虽然怎麽说也是别人的家,但她一点违和感也没有,第一个新年也没有留下甚麽遗憾。
以为以后也会是这样了,不管男朋友是谁,新年还是到许宁家过。不曾想,今年来了个意料之外。
光是选衣服,就让她头疼了两天。太深沉的颜色,不够喜庆,说到底是新年,求的是吉利祥和;穿得太跳太活泼的话,又和她想营造的气质路线不相符。
粗略估计,这两天她应该发了将近三十张照片给许宁,换言之,她已经试了三十套衣服。可许宁估计是在约会,总是敷衍了事,给出聊胜于无的意见。到了最后,还是古人的那句说话,求人不如求己。
心裡经过艰难的拔河,王令然最后属意的一套,是一件灰色小尖领的连衣裙,外面再套一件米白色的针织上衣,转了一圈,乖顺得连她自己都能被欺骗。
可一见到江函,她的言语表情还是暴露了自己的不安:「我这套行么?不行的话我还有时间换。」
「说真的……」他的眼神忽尔变得严肃。「你哪一天穿得不行?」
他虽然对穿着这回事不太研究,可江昭有好几次都说,王令然穿的衣服都很耐看,她不追随潮流,是典型的「人穿衣服」。江函只是觉得,甚麽打扮都消化成自己的样子,主要还是因为她那张很会迷惑人的脸。
两人到了家裡才五点,每年除夕,江父都会和旧朋友聚餐一下午,并赶在年夜饭前回来。江穆出去买东西,江昭去了孙莹莹家,留下来看门口的,竟然是江驰,真是跌破了众人的眼镜。
江函介绍过王令然,江驰这认人的神技,一下子就认了她出来:「你就是上次来我们家楼下的那位吧?你头顶很眼熟。」
这麽直白的开场白,她一时回不过神来,大脑还在过滤着江函刚跟她提过的家族人物介绍。
「……」江函把他拽到一边,毫不客气地问道:「今天怎麽会是你守在家?年年都是我们等你回来的,怎麽今年变这麽恋家了?」
他和赵立言之间的事,江昭曾偶然提起过。当时只以为怎麽样的痴情也不过是昙花一现,不出几天肯定又会打回原形,毕竟这是个自由的灵魂,又怎麽甘心被囚禁。不曾想,现在的江驰像中了蛊,在他身上反常得很的事情竟一再出现。
对方还没出手呢,他就自己心甘情愿的走进这个监牢。
一提起这茬,江驰又是掩不住的颓废,换作平常,他肯定不饶人,可今天,他只淡淡回了句:「昨天喝得有点晚,现在还有点头疼,等下吃饭的时候再叫我。」
声音不小,站在一边的王令然也听见了,他不多作逗留,回去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