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七日生

4、第四章

　　王令然回过头来，原来是许宁回来了。

　　「约会完了？」王令然问道。这下当真给她吓到了，她忍不住伸手抚了抚自己尚有馀悸的胸口。

　　「谁约会去了？」许宁略微惊讶地反问。「我特别出去买了你最爱吃的东西回来。这个时间路上车子多，堵了一会儿才回到。你饿了吧？」

　　王令然笑了笑，她果然没有看错，许宁并不是那种见色忘义之徒，殷勤也总是来得那麽及时。

　　「是有点饿了。你买了甚麽给我吃？」王令然把声线捏得娇滴滴的，挽着许宁的手，整个上身都贴了过去。

　　「还好我不是男的，不然哪里抵抗得了呀。」许宁边走边不忘歪头看了她几眼。王令然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春暖花开，阳光明媚，世事或许像无情的寒冬，但她的笑脸却永远是春天的暖阳，使人不得不靠近。

　　可等靠近了才知，她是挑人的。

　　两人往回走，许宁买的外卖放满了小桌子，有炸鸡，有薄饼，还有生煎包和珍珠奶茶，全都是任性的高热量垃圾食物。

　　许宁默默的一个个盒子掀了开来，看着王令然静下来就满脸心事的样子，以为她还在为今天早上的事情伤心，一时没忍住，又把董浩从头到尾的狠毒诅骂了一顿。

　　王令然听得有点惘然，笑着问：「你今天在电话里不是骂过他了吗？怎麽还没骂完？」

　　「我替你不值啊，你看你，为了那混蛋，整天都没吃过东西吧？你在想甚麽都写在脸上了，我还不了解你吗？」许宁把一个鸡腿放在王令然面前，又替她把吸管插好，啵的一声，捏着吸管搅拌了下，沉积的珍珠浮起了几粒，再把饮料推到她的面前。「为了他不值得的。东西照吃照喝，只要你愿意，哪里愁没有男朋友呢？」

　　王令然笑了一声，原来许宁以为她还在为董浩伤心呢。她咬了一口鸡腿，开声问道：「宁宁，你知道江函这个人吗？」

　　许宁一哽，把还冒着热气的生煎包囫囵吞下，差点烫出了泪花。她狐疑地看着她，点头问道：「怎麽了？」

　　「你知道他的事情吗？我只见过他几眼，不太清楚他是怎麽样的人。」王令然只对他有印象，但她从不关心陌生人的事情，因此除了知道他很受女生欢迎外，其馀皆是毫不知晓。

　　「你为甚麽要了解他？」许宁一语中的，微微皱了眉。

　　「怎麽了？你这反应要保护他似的，你认识他？」王令然笑着问。

　　「他和我同一个系，而且和司徒骏是好朋友。」

　　「司徒骏是谁？」

　　许宁一张纸巾抓起来就扔了过去，恶狠狠地道：「你敢再说一遍。」

　　王令然哈哈笑了两声，双手举起作投降状，说道：「我开玩笑的，你男朋友嘛。」

　　就算投降了，还是换来她没好气的白眼。

　　「所以，你也跟江函很熟是吗？他是怎样的人？他喜欢甚麽样子的女生？」王令然接着问。

　　头几句还能说得过去，可是一说到最後那句，许宁深谙此道，完全知道她在打甚麽主意。喝的一口奶茶差点没喷出来，她一脸不可置信：「你这是怎麽了？你对他有兴趣？」

　　王令然放下了手里的炸鸡，一脸严肃的把今天和张倩之间的对话全盘托出，最後甜甜一笑，懒得理指尖的油腻，食指轻压於唇间：「是秘密喔。」

　　「你疯了！」许宁的反应有点大，双眼瞪圆，额间堆起了明显的皱纹，拨着手：「你们牵扯谁不行，偏偏是江函，我跟你讲，你这个打赌肯定完蛋。你明天就去跟张倩认输吧，不然你的表演资格绝对泡汤。」

　　王令然一愣，沉思了片刻，皱眉问：「怎麽了？为甚麽你们都那麽斩钉截铁的觉得他不会喜欢我？你们是看过他的女朋友和我不同型吗？」

　　许宁顿了顿，支支吾吾的：「不是，他……」

　　王令然恍然大悟，惊讶道：「难道他不喜欢女人？」

　　话说了出口後，她回想每次看见江函，站他身边都是男同学，那些蛛丝马迹拼起来一看，这个解释反倒合情合理了。但假如事实当真如此，那个张倩真的太不厚道了，明知他不喜欢女人，还跟她开出这样的条件，不是摆明了诓她吗？

　　「不是……只是他……我和司徒骏都没有见过他喜欢哪个女生。」

　　司徒骏和江函是高中同学，许宁和司徒骏在一起後，便也渐渐和江函熟稔起来。但尽管她从未有作朋友以外的意图，江函还是和她保持非常礼貌的距离，对她尚且如此，更别提其他女同学了。

　　然而，越触不可及，越是奋不顾身。每天都有不同的女同学往心理系跑，只为了能见上他一眼，甚至为了能和他上同一门选修课，经常抓着司徒骏「探取军情」，搞得他不厌其烦。

　　王令然微微眯起了双眼，显然不相信这个答案，又阴阳怪气地问：「是不是真的不喜欢女生？我有几次碰见同一个男生在他旁边，染橘色头发，又戴耳环，潮得很，他们是那个关系对不对？」

　　许宁一听，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隔了好一会儿才答道：「大家一开始都往那个方向想去，但後来才知道那个人叫江昭，是江函的亲哥，现在读化学系，大三。」

　　江昭和江函的五官没有一处相似，加上江函一进学校几乎都和江昭在一起，不知情的人便认定他们是特别的关系。可是到後来才有人跳出来澄清他们其实是亲兄弟。

　　其实这也怪不了旁人想入非非，江昭的长相比较女性化，脸尖尖的，长了一双细长凤眼，笑起来的时候双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线，毫无攻击性。加上他经常转换发色，又爱戴银色耳环，对搭配和外表可说过份沉迷，又同时很标新立异。

　　然而别看他外表如此，真人的性格却又软又爱笑，而且容易害羞，有女生靠近便会像个古老绅士一样悄悄空出位置，脸红得比女孩子还厉害，惹得那些女同学更喜欢逗他。

　　王令然听过後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可以追江函啦，他没喜欢过谁，那就让我成为他的初恋好了。」

　　许宁却脸有难色：「可他太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他经常说谈恋爱浪费时间，每次司徒骏说找我，他的脸色都很差，说他没有出息。每天跟他表白的女生那麽多，那些人後来都是哭着跑走的……就算你再漂亮，估计也是凶多吉少。」说罢後又啧啧摇头。

　　王令然深呼吸一口气，又再轻轻叹息，像窗外无声往下打着旋的叶子，隔了好久才找到归处，及後缓缓地道：「那天我跟我爸发信息，他说如果演奏会我是首席表演的话，他就回国来看我演出。张倩的陈教授天天在跟系主任说项，我跟的张教授半句话都不帮我说，再这样下去的话，这个位置我不用争，可以直接拱手让人了。」

　　许宁默了默，察觉到王令然的眼里忽然一闪，说话声音里又带着似有若无的鼻音和哽咽，她一怔，把劝她的话都默默往回吞，只简单的说了一句：「我怕你受伤而已。」

　　每一次看着她开展一段关系，她都有这样的一句。

　　王令然从小父母离异，後来跟着爸爸移民去美国。不是从没有尝过，反而是短暂拥有过完整，又被别人毁掉，因此特别渴望被爱，回国後恋爱不断，也是因为她的内心深处寂寞空顿，像总是无法弥补的缺口，只能一直用别人的爱和陪伴来填塞。

　　她不去探究真正的原因，只想要片面的和谐就满足。

　　可许宁明明知道，江函和王令然是截然不同的人。尽管江函没有明示过他喜欢哪种女孩子，但他的各种态度都显然和王令然有很大出入。

　　「我不会的，失恋而已，被拒绝而已，我都看得很开的，不是吗？」王令然嘴角弯了弯，一双有神的眼睛又黑又亮，过度真诚得接近伪装。

　　许宁犹豫了好久，最後顶不住王令然的软硬兼施，只能答应支持她了。

　　可是她点头的那刻又想，不对，这关她甚麽事？要追江函的人是王令然，为甚麽要她点头？在这出戏里面，她毋庸置疑只是个观众而已，不……不是吗？

　　「你追他，为甚麽要问过我？」许宁皱眉问。

　　「因为你得帮我。」说完後，王令然眼角带着笑，若无其事地吸着杯子里珍珠。

　　「……」要是让江函知道她这麽无聊的话，他肯定不会有好脸色的，以後选科想靠着他拿高分恐怕只能是一场追悔了。「我帮不了。」

　　「为甚麽？你估计是全学校唯一能接近他的女性了，你不帮我，谁帮我？」王令然的双眼眨了眨，并非一般的无辜，双手越过桌面，总是摇晃着她。

　　许宁有点想投降：「你想好了怎麽追他麽？现在是你要追他，这些事情哪能假手於人？」

　　王令然想了想，咬着吸管，发现杯子里的奶茶已喝光，减肥又变成明天的事儿了。「你告诉我关於他的事情吧，让我了解一下他。」

　　「他吧，要说是个十项全能的人也不为过。学习很好，把学校和系里的奖学金都拿光。平常没事就爱待在实验室里做研究，有空的话会去练跆拳道，跑步，打篮球，游泳或踢球。听说他亲哥江昭是热舞社的，去年的联校跳舞比赛好像还有找他去撑场面，就是连跳舞都行的意思。然後他好像也喜欢音乐，司徒骏说他高中时有开过金口，唱歌忒好听，这个我无法考证，没有听过。反正就是做甚麽都很亮眼的人，太不公平……」

　　如此说来，似乎所有事情他都有兴趣，连读书都有兴趣了，偏生对恋爱这回事兴致缺缺。

　　那边厢的「朋友简介」还没说完，王令然动了动脑子，说：「那要不我跟着去练跆拳道？这就能和他做朋友了。」

　　「算了吧，你的手那麽重要。如果你还想有命追他的话，就不要去玩跆拳道，我怕你骨折，演奏会甚麽的也就再见了。」

　　「……」王令然其实也只是随口说说，她也有自知之明，自己的运动神经哪里看得了人，贸然出现的话估计只会惹来反弹。「那没办法了，明天你让司徒骏把江函带来，一起吃个早餐，然後把我介绍给他好了。」

　　许宁心想，实在没有见过这麽粗糙又直白的要求。「你确定他来了以後，不会因为同桌有陌生人就离开吗？因为我挺确定他会这样做的。」

　　司徒骏有个表姐也在同一家大学念书，那会儿就是强逼他介绍江函给她认识，江函走到食堂，看见有陌生人，那会儿还不至於当场掉头走人的。可是他吃了两口後，很快便察觉了面前的人想藉机认识他，於是那顿饭他吃到一半，就黑着脸说还有事要忙，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那你让司徒骏抓住他，不让他走就好了。如果真抓不住，我追上去就是了。」王令然说话不紧不慢，一脸的悠然自得。这也不能怪她天真澜漫，毕竟她对江函的性格一无所知，只知他外表俊朗，要是性格比较特别，她也觉得很合理。

　　只要皮囊吸引，人的宽容度一般都会提高。

　　「如果司徒骏抓住他的话，我想他下一秒手就会断掉。」

　　「这麽凶残？那他打不打女人？」王令然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不打吧。」许宁诧异为甚麽对话总会失控的走偏。

　　「那我来试试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