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魂》黄泉隼

4、朱所长

　　老城区的派出所，补给简陋，所里上半年值班室的屋顶漏水到最近才批下来资金维修，可以见得上面对这东城区派出所的不重视。

　　所上都如此，更别说他们这些下面的小民警了。

　　所里一共就只有三辆巡逻车，其中一辆还是南城高新建社区的派出所淘汰下来几乎要报废的车，另外两辆也就是二手小夏利，这待遇可见一斑。

　　要说穷，这东城派出所究竟穷到什么地步呢？

　　大部分民警外出巡逻都是用的自家电瓶车，有些更是骑着共享自行车，这阵势实在有些滑稽，但东城大部分都是老旧街区，开车也确实不方便，电瓶车和自行车反而便于拐进那些曲曲折折的小巷道。

　　要说最难受的，大概也就是要忍受凛冽的寒风所带来的痛苦了。

　　半小时后，柴学文推着一辆小电驴走回到了东城区派出所，看门的大爷看到他之后嘲讽一般地说道。

　　“小菜鸟，怎么，电瓶没电啦？”

　　柴学文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丢下了一句。

　　“没看到有小孩儿吗，不能载人。”

　　之后便快步走进了所里。

　　大爷看着柴学文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

　　因为安全问题，柴学文并没有骑着点评载着小蝶回到派出所，而是让小蝶坐在电瓶车的座椅上，自己推着她走了回来。

　　“冻坏了吧。”

　　柴学文将电瓶车停好之后牵着小蝶的手让她跳了下来，这么冷的天，小女孩儿却只穿着单薄的连衣裙，手套，帽子围巾什么都没有带，柴学文的内心突然感觉到一阵心疼。

　　“不冷，谢谢哥哥。”

　　可小女孩儿却只是乖巧地笑了笑。

　　柴学文带着小蝶走进了所里那幢三层楼的老旧小房子，他发现小蝶在进入派出所内部之后，就一直紧紧地抱着自己的手臂，好像对这里十分惧怕一般。

　　“别怕，这里都是警察叔叔，他们都会帮助你找到你的爸爸。”

　　“...我只要你帮我，哥哥，你答应过我的。”

　　柴学文无奈地笑了，这孩子看起来十分缺乏安全感，这次和家人走失可能也吓坏了吧，只是为什么她会那么执着去找那典当铺的老板寻求帮助呢...

　　“小柴？”

　　刚拐角走到走廊，还没进大厅，迎面就走来一名身材消瘦的男警察。

　　“李叔？”

　　柴学文看到男人之后笑了笑，朝他打了个招呼。

　　李川是东城区派出所的一名经验丰富的老民警，为人豪爽耿直，曾经是所上的指导员，也曾有机会竞争副所长的位置，但为人太过于正直，在一些该动脑筋的地方反应迟钝，失去了晋升的机会，所以现在年过40之后他便从指导员上退了下来做了一名基层老民警。

　　虽说是基层警员，但姜还是老的辣，家有一宝如有一老，这李川在所上的名望可不低，尤其受年轻警员喜欢，因为他性格随和，不摆架子，所以年轻警员都喜欢和他一起搭档做事，他教导年轻警员从不马虎，所以和他搭档过的警员都会觉得受益良多。

　　“你告诉叔，是谁让你去老公园旁的典当行的？”

　　听到李川是因为这件事，柴学文尴尬地笑了笑，低声说道。

　　“李叔，没谁，是我自己太闲了，今天第一天上班，就想主动请缨，这不工作还没分配下来吗，就让我去帮忙下发一个通知。”

　　“娘的。”

　　李川突然骂了一句，柴学文的笑容僵住了，他不知道李川为何突然骂人，但看他的神情，似乎也不是在骂自己。

　　“...李叔，这有孩子在，您注意点儿。”

　　李川先是一愣，随后又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得了，我晓得是怎么回事了，朱阎让你去的，这老朱简直太过分了，居然让你一个人去那地方，简直...”

　　他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却碍于所处的位置而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没事，李叔，那老宅的确算是危房，那店主也古怪得很，若是他同意搬迁还好，我就怕那是一家钉子户啊。”

　　李川听柴学文谈及那典当行的店长，眼睛里更是透出一股莫名的神色，柴学文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眼神所带的含义。

　　恐惧。

　　“小柴，你见到那位店主了？他有没有和你说些什么奇怪的话？还有，你有没有...”

　　李川话音未落，突然走廊拐角处，楼道口传来一个女声。

　　“柴学文，柴学文你是不是回来了？所长叫你，你现在去三楼一趟。”

　　这是二楼户籍办公室的文员的声音，柴学文应了一声之后不好意思地看着李川说道。

　　“叔，您看，所长叫我，这样，我等下再去找您，哦对，等下不行，您先帮我把孩子带到我办公桌前，这是一个走失的孩子，您帮我好好照顾一下，我马上回来。”

　　所长叫他，自然不敢太过于耽误，他转头看着抓住自己胳膊的小女孩儿露出了一个笑脸，温和地说了一句。

　　“你去等我，我马上回来。”

　　说罢就轻轻挣脱了女孩儿的手，朝着楼道口方向跑去。

　　“啥？柴学文你在说什么！？还有，在所里不要奔跑！！”

　　李川一边挠着后脖子，一边看着柴学文拐进楼道消失不见的身影，纳闷儿地说道。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说话前不着村后不着地的。”

　　火急火燎地爬楼梯上了三楼，柴学文在所长办公室门前站好，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冬执勤服，又将帽子脱下后整理了一下被风吹地有些凌乱的黑发，等他重新戴好帽子，打算敲门的时候，门把手却突然动了，接着房门被打开。

　　“赶紧进来。”

　　朱所长那憨厚敦实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应了一声之后，柴学文立刻走进了办公室，因为开着暖气，所以办公室内十分暖和，这种冷暖温差让柴学文感到有些不适。

　　朱阎给柴学文开门之后又扭动着他那矮胖的身体回到了办公桌后方，还顺便戴上了他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

　　“说说。”

　　朱阎看着柴学文的脸说道，后者站在门口也不知道是该找地方坐下，还是就这样站着呢，这办公室很小，也就容得下一个办公桌，一张椅子和一个小小的书柜，在进门的右边靠墙的地方还摆放着一张有些陈旧的沙发。

　　柴学文很聪明，虽然朱阎的话没头没脑，但他很清楚，这是让自己说说下发文件的情况。

　　“哦，所长，我去过了，也给那屋子的屋主看过文件了，有几个疑问，首先是关于他们的营业执...”

　　“那他答不答应搬迁。”

　　朱阎打断了柴学文，就仿佛柴学文仔细地去发现的那些疑点在他看来都是屁话。

　　有些想要表现的柴学文等于是被狠狠泼了一盆冷水，虽然有些尴尬，但他也仍然调整好了状态，将身体又站直了一些回答道。

　　“嗯，他并不打算和我具体讨论搬迁的细节，既没有同意，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抗拒，对了所长，他点名要你去和他谈，你们是朋友吗？”

　　朱阎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脸上的肥肉都愁成了一团，听到柴学文最后那句话，他有些慌乱地拍了拍桌子。

　　“谁和他是朋友，不像话，还点名让我去谈，你怎么回事，你救答应了他的要求？”

　　“没有，所长，我并没有明确表明对这件事的态度，我只是传达了文件，而且我们警察也没有权利去干涉...”

　　啪。

　　朱阎又拍了拍桌面，打断了柴学文的话，两次被打断谈话的柴学文脸上也没有表现出不快，只是安静的闭上了嘴。

　　“谁要听你说这些..唉。”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后起身，面对着窗户，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语重心长地说道。

　　“小柴，这老宅所处的位置是老城区重建的中心地带，也就是说，他的这个宅院，是非搬不可的，上头给咱们的最后期限是在明年3月份，现在已经是11月了，也就是说，还有4个月...唉，到现在他还是不愿意妥协...这可怎么办。”

　　柴学文一头雾水，这拆迁问题不是城建局的事吗，怎么咱们警察跟着这样瞎参和。

　　而且这种钉子户，有的是办法让他搬走吧，怎么这朱所长谈到那老宅就一副完全没辙的样子呢。

　　仿佛看出了柴学文的疑惑，朱阎焦急地说道。

　　“现在这件事已经不仅仅是我的事了...城建局，规划局还有很多地方都盯着他，但是没有一家有任何办法，你懂吗...我们如果能...”

　　话说到这里，朱阎突然闭嘴了，因为他看到柴学文看他的眼神，突然有些轻蔑，这年轻人很聪明，太聪明了，自己只是稍微点了一下，他就仿佛是已经完全将自己的计划看穿了一般。

　　“好了好了，你出去。”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柴学文也不打算在这里多呆下去，连所长都头疼的问题，自己又怎么可能解决的了，而且就算解决了，也只是他朱阎的大功一件，要升官或者是给领导邀功，那都和自己没有半毛钱干系。

　　他朝着朱阎行了一个礼，随后转身开门朝外走去。

　　在关上门的一刻，他听到了朱阎低声的呢喃。

　　“...哼，落到平阳的丧家之犬，拽的和什么似的。”

　　哐当，柴学文将门合上，轻轻叹了口气，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未来真的很迷茫，从这年近40的所长口中听到对自己这样的评价，那以后的日子，还会好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