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宫正春色》侍香金童

79、第七十八章

　　“父皇废了赵昭仪，还把八弟送到您这里来了，母后如今大可以安心修养了。”

　　立政殿寝殿中助眠的沉梦香融融地烧着，董氏太子妃斜坐在床沿上，关切地望着皇后卢后，后者正倚靠在大迎枕上，神色沉澹澹的。

　　“只是可怜了史氏，还怀着身孕呢，不过做了他人的靶子罢了。”

　　卢皇后说道：“史氏可怜，你既然全权地去管了，就暗地里放她一条生路罢！也算是给你和太子积阴德了。”

　　董玉翎愣了一愣，道：“若是父皇查问起来，怕不会善罢甘休。”

　　卢皇后冷笑一声，说道：“你太不了解陛下了，他是不会问的。他现在只怕一心都在小赵氏的身上罢！”

　　董玉翎的心猛地一跳，继而笑了起来，执起堆枕边的团扇给皇后徐徐地扇着，安抚道：“母后多心了，父皇听说母后有喜了，喜得直奔了太庙祷告，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小赵氏？母后如今宽心为上，万事勿忧，这才是我们的福气呢！”

　　卢皇后似乎惆怅起来，顿了顿，说道：“多少年了，总还盼着嫡子。我啊，就盼着这是个公主，也能陪在我身边说说笑笑。”

　　说完，掩口倦倦地打了个哈欠。

　　董玉翎笑道：“母后睡吧，儿臣守着您呢。”

　　卢皇后慢慢躺了下来，闭上双眼，带了点笑意，说道：“你也去吧，歇一歇。等有闲了，替我去看看璋儿，也和他说一声。”

　　董玉翎沉默片刻，展颜笑道：“好，儿臣记住了。”

　　虽然卢皇后已让她去歇息，似乎是在文惠帝处受了惊吓，董妃总觉得自己身子倦怠不想走动，于是仍在床侧静静地坐着。目光不由流连到了皇后的小腹——或许真是上天庇佑，皇后分明已过了适孕的年纪，还能再次有孕。

　　她的手不禁移到了自己的腹部。

　　静静悄悄不知过去了多久，就听见外殿传来轻轻的两声“殿下”，她刚来得及站起身，周瑁已从外面刮了进来，径直扑在她面上，一把将她死死搂进怀里。

　　董玉翎只觉得他把自己勒得生疼，抱着自己的手连着臂膀却在不住地颤抖。

　　她挣扎着抬起手来，在他背上拍了拍，笑道：“我没事，我没事，你可别莽莽撞撞地把母后吵醒了。”

　　周瑁紧紧搂着她不撒手，贴着耳问道：“父皇有没有为难你？有没有问你的责？有没有训斥你？”

　　分明连呼吸和问话也是发颤的。

　　董玉翎扣住双手，也紧紧地环住他的腰，晃孩子似的左右晃着他，笑道：“没有，都没有。父皇那么喜爱我，怎么会呢？”她微微踮起脚尖，侧头在周瑁的脸颊上亲了一下，低声笑道：“父皇不是真糊涂了，他明白着呢！”

　　待周瑁情绪平复了几分，她微微松开手，笑道：“你要高兴点儿，母后可说了，要给咱们生个小妹妹呢！”

　　“是个女孩儿？”周瑁惊讶地望向她，疑惑道，“你怎么知道的？父皇不是说是个嫡子么？都去告太庙了。”

　　董玉翎噗嗤一笑，轻轻给了他一下，转头看见卢皇后睡得正香，便笑道：“我们出去吧，别扰了母后休息。”

　　周瑁携了她的手，一壁走一壁轻叹道：“要不是担心我出来了，父皇会怀疑于你，我又怎么会舍得叫你一个人去应付？真是想想仍是一身的冷汗！”

　　董玉翎道：“幸亏你没有轻举妄动，不然就是引火上身。本来那人偶的事情咱们就分辨不清，到时候按个莫须有的罪名，你该如何自处？”

　　周瑁沉声自责道：“无论如何是我叫你入了险境，下次绝不会了，我向你保证。”

　　董玉翎莞尔道：“夫妻一体同心，这可是父皇说的。我或者是你，涉身险地，能有什么分别呢？”她低头抿唇笑了笑，说道：“不过我倒是真没想到，父皇还是那般地紧张母后的。”

　　周瑁倒不似她那般欢心，眼中似乎阴翳了片刻，才缓缓地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董玉翎抬头望向他道：“怎么说？”

　　周瑁拉着她在殿外廊下坐了，抬手给她扶正发髻上的珠串簪花，端详了一下，道：“口脂淡了，一会儿给你补一补。”又向身侧宫人说道：“沏两杯茶来。”

　　宫人答应着去了，周瑁轻叹一声说道：“早些年的时候，有过一场内宫丑闻，叫父皇掩住了未发，所以你们不大清楚——曾有叛臣余党想要毒杀父皇，却不幸叫替父皇试尝羹汤的母后喝了。幸亏只喝了一口，所以没伤到大碍。但是从那以后，父皇就总说，母后是和他一体同心的，要是有人要害皇后，就是要害他。今日之事也不过如是。”

　　董玉翎凝神想了一想，颔首叹道：“你这般说，我忽然有些印象了，仿佛是我八九岁的时候，有一次父亲和大哥彻夜守城，守了三天两夜才回，想来是那时候的事么？”

　　周瑁点点头：“就是那时候的事情。”

　　董玉翎微蹙眉尖，沉吟片刻说道：“什么叛臣？我那时候大约年纪小，不大记得了。”

　　周瑁正要替她解惑，一抬眼看见周珩正负手站在不远处的廊下，不知是几时来的，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他二人讲话，只是专注地注视着殿内。周瑁起身唤道：“珩弟。”

　　周珩闻声转过身来，淡淡笑道：“原来二位殿下在这里，臣弟都没能注意到，实在失礼。”于是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二位殿下千岁。”

　　周瑁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招手让他近前，问道：“许久不见你了，一直在大慈恩寺住着？”

　　周珩顺从地走了过去，笑道：“臣弟跟着静悟云游了一阵，听了些各家论法说佛。”他停顿片刻，笑道：“母后有喜了，想来也是父皇和母后亲往安国寺，心诚的缘故。”

　　他转向董妃，微微欠身笑道：“要是殿下也殷勤些，或许太子三哥也很快能似父皇般喜悦无限了。”

　　董玉翎只觉自己眼角狠狠抽搐了两下。她自做了太子妃，周珩似乎有意避开她，除了逢年过节等大小宴，素日里很难看见他，也省去了许多麻烦纠葛，却不想周珩仍是老样子，一开口就能惹她不痛快。

　　董玉翎微微一笑，说道：“今天我还和父皇说了呢，五弟大了，也该有封地了。再寻觅一位温柔贤淑的王妃，喜上加喜才好。”她瞥了周瑁一眼，笑道：“自然，这都是你太子哥哥的心意，他总挂在嘴边的。”

　　周珩直勾勾注视着董玉翎把话说完，这才转身向周瑁笑道：“如此小弟多谢太子三哥抬爱了。”

　　周瑁道：“待封了王，也可以开府建牙了。你也大了，总不好叫你一直住在掖庭。”

　　周珩挑眉斜睨了董玉翎一眼，似笑非笑道：“殿下到底是想叫我开府，还是叫我去封地？”他看见夫妻两个同时脸色一沉，不由微微一乐，抢先说道：“这次回宫，也是父皇吩咐的。父皇同我说，他怀念太子妃殿下从前在身边做御书辅佐他的日子，所以想再觅一个补上。臣弟于是举荐了一个人，想来三哥是太子，总要告诉一句。”

　　周瑁道：“有这回事？是谁？”

　　正好宫人端了新沏的茶来，见了周珩吃了一惊，说道：“奴婢不知道五殿下也来了，这就给您再送一杯来。”

　　周珩笑道：“不必麻烦了，我讨三哥的一口就好。”

　　周瑁似乎渴了许久了，此刻茶已送到嘴边，听了周珩的话，是喝也不好，不喝也不好。

　　董玉翎伸手去端过另一杯茶，起身送到周珩面前，淡淡笑道：“太子殿下口渴甚，我倒是还好，五弟不如分了我的这杯茶，暂解乏渴。”

　　周珩轻笑一声，说道：“只要太子三哥不介怀，臣弟谢殿下分茶恩情就是。”于是接过董玉翎手中的茶盏，浅浅喝了一口。

　　董玉翎笑了笑，说道：“五弟去看看母后吧，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

　　周珩笑道：“是，二位殿下忙去便是了。”于是侧开两步，让太子与太子妃行。

　　周瑁跟着董玉翎离开立政殿，疑惑道：“珩弟刚刚有说他荐了哪家的小姐么？”

　　董玉翎冷笑道：“他就是不想说，所以才来要你的茶喝的。”

　　周瑁叹道：“这事有什么好遮遮掩掩不能说的？”

　　董玉翎闻言斜了他一眼，笑了：“我的太子殿下，珩弟是要在父皇身边安个人啊，他自然是不想让你知道是谁的。万一你听了不称心，不叫他如愿怎么办？”

　　周瑁道：“你是说珩弟有要避开我的私心？”

　　董玉翎不欲与他在周珩的事情上争执，避开话头说道：“我大概能猜到，五弟要举荐的是谁。”

　　周瑁正倾听她说话，等了半天见她噙着笑已经闲闲地望向旁处了，不禁笑骂道：“得了便宜就卖乖！爱说不说，还卖关子！”

　　董玉翎忍了一会儿，忍不住大笑起来，笑罢，正要说话，就看见一个小内侍迎面跑了过来——是她在掖庭安插的眼线，便停了下来。

　　那小内侍凑到她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几句话，转身就跑开了。

　　董玉翎似乎是听见了什么叫她心烦的话，却不想让周瑁陪着一起担心，于是顺口说道：“你瞧着吧，准是窦家的老二，许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