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六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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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东宫静得出奇，四下悄然无声，连平时守候在各处的宫人也不见踪影。
窦清鸾脚步愈慢，她终是压低声说道：“公公，殿下深夜召见，所为何事呀？”
掌灯引路的内侍是钱冯，他陪着笑，说道：“表小姐，殿下的深意，我等奴婢不好随意揣测。”
窦清鸾“唔”了一声，那小内侍说话的声音飘忽忽的，惹得她侧头多看了他一眼：“公公，你是什么时候伺候在太子殿下身边的？为什么我没怎么见过你？”
钱冯把腰俯得更低了些，笑道：“奴婢是东宫的人，自然一直都在太子身边。小姐尊贵人，寻常注意不到奴婢也是常有的事。”
窦清鸾听了，不禁有些讪然。
钱冯将她引至东宫内廷中殿宝霞殿，在殿门口处止住脚步，说道：“小姐请入内吧，太子殿下正在殿内等候您呢。”
窦清鸾点了点头，踏入殿内。
正殿内的灯烛点燃得不多，幽幽隐隐间，可以看见内殿里透过重重帷幕，明光灼灼。窦清鸾恍惚只觉得这一切都在梦中一般，太不真切了。
她轻唤了两声“殿下”，听到内殿里传来低低的一声“进来吧”，窦清鸾反而怔了一怔，抬手扶了扶发髻，这才加快两步走入了内殿。
内殿里也是静悄悄的，只有一席云纱织就的垂帘，和侧置的一座四折花鸟屏风。
太子正端坐在垂帘后，一动也不动。
窦清鸾忽然涌上些许惧意，她在垂帘前的一臂之处站住了，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在垂帘后颔首道：“起身吧。”
窦清鸾站了起来，仰头望向高处的太子，那样的居高临下，好像他们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交集，可那分明是从小一同到大的人啊。窦清鸾往回咽下几分苦涩，低声道：“听说殿下召见，不知是何要事？”
太子说道：“清鸾表姐，今天深夜唤你前来，孤不是作为太子，而是作为你的表弟，想和你说几句话。”
窦清鸾心里咯噔一声，面上维持得淡淡的，说道：“殿下请说。”
太子缓声道：“表姐也知道，我不日就要与董家的小姐缔结良缘了。我知道，在此之前，太后祖母有意让你做我的太子妃，但现在此事已经尘埃落定，不会变更了。承蒙你的好意，我很想问问，你是真心决意地要进我的东宫么？”
窦清鸾愣住了，愕然道：“殿下、殿下这是何意？我、我、我……”
她心意如何，却是说不出来更多的半个字。
“或许祖母逼迫、舅舅要求，你也不是情愿的。”太子似是叹息一声，说道： “若是如此，我可以去向父皇再次请求，你可以不入东宫，另择佳婿——”
他还未说完，窦清鸾便咬牙道：“殿下不必说了，妾是自愿的。”
太子听了这话，默然无言起来。
窦清鸾跪下身，伏地道：“妾是自愿入宫的，妾爱慕殿下多年，不求做个太子妃，便是良娣、良媛、承徽、昭训，妾都愿意！只要殿下肯容纳妾于方寸之间，给妾一点温存，妾便知足了。”
太子长叹一声，说道：“表姐你求仁得仁，愿来日你不要后悔。”
窦清鸾只觉胸腔间百味杂陈，肺腑如同灼烧一般。她微微抬起身，说道：“妾想问，殿下今夜召我，就是想说这些难听话么？殿下是在把气往妾身上撒么？”
太子苦笑了一下，说道：“表姐，我只是在劝你。明知不可为而为，并不是明智之举。你我有血亲之谊，我是望你能明白我的一番苦心。”
窦清鸾缓缓低下头去：“妾的愿望就是常伴君之左右。殿下既然说我们有血亲之谊，还请成全我。”她顿了一顿，补充道：“也请成全太后对我的一番美意。”
太子屈指在膝上敲了两下，转头望了一眼屏风处，这才叹息道：“好吧，孤成全你。”
窦清鸾磕头道：“妾深谢殿下。”
她起身后退了两步，说道：“妾不会与太子妃殿下争长短，也不会让殿下为妾操心，还请太子殿下安心就是。”
太子看着她向外走了几句，心一软，唤住她道：“清鸾。”
窦清鸾猛然回过身，目中多了几分期许。
“若是有一日，你后悔了，可以告诉孤。孤，可以为你做主。”太子清声说道，“今夜召你入东宫，宫里的人一应都被遣开了，不会有损你的清誉。”
“妾知道了。”
昏暗处，一滴清泪滑过窦清鸾的面颊。她礼了一礼，低下头，快步走了出去。
周瑁轻叹了一声，向屏风处伸出了手。
董玉翎从屏风后缓步走了出来，走到周瑁身边，挨着他坐下，侧头注视着他。
周瑁拉过董玉翎的手握在膝上，垂下头，黯然无语。
董玉翎柔声问道：“瑁郎，你心里难过？”
周瑁点了点头，颇有些沮丧的说道：“要是表姐能够想明白该有多好？”他抬起头，撞入董玉翎的眼中：“我的心里只能容纳得下一个人，旁人于我，是注定要辜负的。可她是我的表姐，我总归是望着她好的。”
董玉翎温和地笑了一笑，哄他：“我知道，我都知道。”
周瑁瞅了她一眼，道：“玉翎，你为什么不让我去和父皇说？我不想纳侧妃，一个也不想。”
他愤愤不满，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董玉翎有些好笑，忍不住轻轻拍了他一下，说道：“瑁郎不是去和陛下说过了么？陛下为了社稷千秋万代，是绝不会肯让步的。我知道殿下对我的好，可不必为了内帏之事忤逆陛下，实在得不偿失啊！”
周瑁闻言忍不住咬牙拧她的脸，嗔怪道：“婚姻大事，怎么能这般说？”
董玉翎笑嘻嘻地闪躲到一旁，看见钱冯走了进来，急忙轻轻推开他。
周瑁道：“送走了？”
钱冯欠身道：“是。”
周瑁“嗯”了一声，沉吟片刻道：“她可说了什么？”
钱冯道：“没有，只是表小姐在经过荷花池时，驻足站了一会儿，口里念叨什么‘只愿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这样的话。奴婢听得不大清楚，可能记的有些差池。”
董玉翎闻言，不由暗暗叹息一声情痴。
窦清鸾念的，应该是出自李之仪的《卜算子》——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周瑁听了，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君子良善，既不能予人承诺，便也只能尽劝诫之能了。
事到如今，不可更改，很快，文惠帝下旨，聘保定侯嫡长女与国子监祭酒嫡次女并为太子良娣，并择良家子数人入东宫，封承徽、昭训、丰仪等若干。良家子先一月入东宫，良娣则于大婚前一日入东宫。
董玉翎于大婚前三日获了准许，回到家中。届时董府已张灯结彩，各处贴上了双红大喜字。
宫里的女官一直陪着她，不让她四处乱走。
董玉翎便只去了清嘉亭。
柳丝拂水依依，芦花风中荻荻，有一对白头鸭浮水而过，池水上泛起层层的涟漪。
有人在她身后含笑念道：“‘得成比目何辞死，愿做鸳鸯不羡仙’，三妹妹大喜大喜了！”
董玉翎抿了抿唇，回身笑道：“嫂子，你来了。”
苏氏长嫂走到她身边，指着那对白头鸭，还有远处的几只鸳鸯，笑道：“这都是父亲和你哥哥吩咐家里给你置备的，说是这样能增添喜气。”
董玉翎挽了苏氏的手，倚过头去，由衷笑道：“我知道这都是嫂子对我的一片心意，我不谢他们，我只谢嫂子。”
苏氏宠溺地笑了笑：“如今是大人了，还学孩子爱娇！”
董玉翎听了，笑嘻嘻地往苏氏怀里钻。
苏氏同她嬉闹了一阵子，笑道：“好了好了，衣服都弄乱了。你快看看，是谁回来了。”说着，捂了玉翎的双眼，向后转过身去。
“谁啊？神神秘秘的！”
董玉翎亦转过身，扒下苏氏的双手。
就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人，那人叉着腰带着笑望着她，腰畔还别了一把碧绿玉箫——疏拓一身，正是她那远游四方、经年不见的二哥董兴湃！
董玉翎张了张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董兴湃戏谑道：“几年不见，小妹妹不记得我了？”
苏氏见状，在董玉翎背上轻拍了一下，玉翎反应过来，飞奔着扑向董兴湃，笑道：“二哥哥！”
董兴湃双手在玉翎腋下一叉，一把将她叉了起来，大笑道：“哈哈，小妹，看我捉住你啦！”
董玉翎欣喜若狂，用力拧他的脸，笑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写信告诉我，也不来看我，你这心里，哪还有我这个妹妹呢？”
董兴湃仰头对着天，大笑道：“酸！真酸！今天晚饭，我该喝上整整一壶醋，才能对得起你这酸劲儿啊！”
董兴湃那双繁星般的眸子最好看，不染分毫的凡尘浊气，永远都如暖阳一般，带着深深的笑意，敢笑世间一切可笑之事。
左右女官一看，急忙抢上前来：“来者何人？不许对太子妃殿下无礼！快快放下！”
董玉翎忙笑道：“快放我下来，不然姐姐们该骂我了！”
董兴湃不以为意，对那两个女官做了个怪相，才把董玉翎放了下来，拉住她的手，把她上下看了一眼，笑道：“一晃这几年，你都要嫁人了！叫我这个做哥哥的，心里真不是滋味！哎，要是妹夫对你不好，你可要来告诉我，哥哥替你教训他！”
董玉翎红了脸，忙抢在女官开口前捶了董兴湃一下，笑道：“别胡说！”
董兴湃注视着她，见她满眼新嫁娘的喜色与娇怯，笑道：“你很满意这桩婚事么？东宫那个小子对你可好？”
董玉翎赶紧瞪他一眼，又笑了，含羞点点头：“太子，太子殿下对我很好很好。”
董兴湃大笑起来：“那就好！那就好！”
董玉翎也跟着笑了起来：“二哥哥，这些年在外面，你可都好？怎么舍得回来的？”
董兴湃对她顽皮地眨一眨眼，俯身凑到玉翎耳边，笑道：“傻丫头，我当然是为了你的婚事回来的！”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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