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宫正春色》侍香金童

34、第三十四章

　　文惠帝斜斜地歪了身子，从高进手中端过茶盏呷了一口，睨着董玉翎，淡淡道：“这事你掺和了多少？”

　　董玉翎抿了抿唇，回答道：“臣……臣参与的不多也不少。”

　　文惠帝听了，好笑道：“不多也不少？怎么个不多？怎么个不少？”

　　董玉翎垂手道：“回陛下，太子遇刺，是微臣替他瞒下的，方才殿下来紫宸殿，也是臣请过来的，这是不少；但臣不知道太子殿下已一早安排人去勘测山地，另寻他法了，这是不多。”

　　文惠帝笑了笑，道：“你倒是实诚！”

　　董玉翎跪下，肃然道：“微臣不敢欺瞒陛下，这事确实是臣失职，请陛下治罪。”

　　文惠帝抬了抬手让她起身，说道：“为何帮着太子？”

　　董玉翎愣了一下，笑了，摇头道：“臣不是帮太子殿下，臣是为了陛下。”

　　文惠帝盯着她看了半晌，旋即发出一声轻笑，叹息着闭起眼睛，说道：“这次太子办事不错，既没有忤逆朕，又算处理得当。”

　　董玉翎从他手上接过茶盏放到一旁，体贴道：“陛下累了，不如休息一柱香的时间。”

　　文惠帝颔首：“也好，你也去吧。”

　　她出了紫宸殿，就看见太子正站在殿院的日晷前出神。董玉翎移开目光，径自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周瑁在她身后轻唤道：“董御书——”

　　董玉翎顿住脚，回首望向他。

　　一刹那，周瑁似乎看到了她眼中骤然而生的疏离。

　　周瑁不禁怔了怔，说道：“……父皇可有为难你么？”

　　董玉翎定定地看着他，倒把太子看得失措迟疑起来了，他道：“父皇……父皇为你知情不报的事情，责罚你了？”

　　就见董玉翎终是摇了一摇头，周瑁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若是因为孤的缘故，叫父皇责罚卿，孤心里如何也过意不去。”

　　董玉翎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微臣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殿下，微臣身为紫宸殿内臣，只是想着为陛下好。以后，若无要紧事，还请太子殿下和微臣保持距离。”

　　她说完，并不留恋，转身走出两步，就听见周瑁沉沉长叹了一声。

　　董玉翎低了头，加快两步走开了。

　　董兴灏看了太子一眼，急忙追上她，说道：“姐姐！殿下一番好意，你为何非要……”

　　他还没说完，就被董玉翎呵断，道：“兴灏，就连你，以后无事也不要和我走得太近。我是陛下近臣，我若是和太子走得太近了，陛下会如何想？”

　　董兴灏愣了一愣，董玉翎便已走入了东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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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侍将紫宸殿外的对话如数禀报了，文惠帝问道：“瞧着太子，神色如何？”

　　内侍道：“太子殿下看着董御书离开，神色间似乎颇有些落寞。”

　　文惠帝哼笑一声，说道：“人家救他一命，他倒痴情起来了。”说着，睁开眼起身让人给他更衣，又问道：“董御书神色又如何？”

　　内侍道：“董大人倒是一如既往，不大瞧得出来什么。”

　　文惠帝闲闲一笑，对高进说道：“你瞧瞧，倒还是女孩子家藏得住心事。”

　　高进笑道：“董御书一向是能藏得住事的人。”琢磨着又说道：“不过老奴倒是真没想到，太子殿下倒肯回护着董御书。”

　　文惠帝笑了笑，指着高进说道：“你啊，揣着明白装糊涂！”

　　高进笑道：“老奴不敢。”说着，取过玉佩蹲下身来给文惠帝季上，捋顺穗子，说道：“老奴估摸着，太子这下怕是有日子见不着董御书了。”

　　文惠帝挑眉笑道：“他若有心，见不着自然会想法子的。”

　　高进笑道：“陛下不怪罪太子殿下？”

　　“大臣们一直反对，朕就知道，这整修的事情难办。”文惠帝略略低头，让高进给他戴上冠冕，“太子另辟蹊径，也算是他一片孝心了，朕还是晓得的。”

　　“派人去和皇后说一声，让她给董御书赏点东西，最好是上元节晚上能穿着戴着的。”他站直身子，说道：“走吧，登高赋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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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五，上元节，是一年一度最热闹的节日，圣驾按旧例，驾幸洛阳紫微宫。

　　当日白天，百官率命妇入朝参拜皇帝皇后，宫中设宴款待。入夜，文惠帝带着太子，衮冕华服，在金吾卫的护佑之下，登上端门的城楼，接受万民朝拜。

　　但见得洛阳城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热闹极了。

　　文惠帝受了百姓的山呼万岁，带着太子往回走，笑道：“今晚两市不禁夜，太子也可以去瞧瞧热闹嘛！”

　　周瑁笑道：“儿臣愿意陪着父皇。”

　　文惠帝笑道：“这般热闹，你愿意陪着朕，朕还不愿意教你陪呢！”

　　远远地，二人都看见赵国子监祭酒陪着一个戴着点翠镶嵌的帷帽，穿着朱砂色宫缎长袄的女子走了过来。周瑁心下了然，止住步子，说道：“那儿臣就先告退了。父皇连日劳累，还请早些歇息。”

　　文惠帝朗声笑道：“好！你也去吧！”

　　说着，大步向赵昭仪走了过去。

　　周瑁目送着帝妃离开，转身边走，边和跟上来的董兴灏道：“晚上可有安排？”

　　董兴灏笑道：“殿下白日已经很操劳了，晚上就没什么事了。”

　　周瑁笑道：“孤是在问你，不是在问自己。”

　　董兴灏笑道：“臣自然是陪着殿下的。”他想了一想，笑问道：“殿下可想去街市看看花灯？”

　　周瑁兴致乏乏，随口说道：“年年都一样，也没什么新奇的。”

　　董兴灏笑道：“殿下，可不是这么说的！我可听姐姐说了，今年有从南边过来的灯匠，织造了好大的一个鳌山灯，可好看了！殿下真的不去看看么？”

　　他话音未落，卢笠就对他龇牙道：“董五，你自己想去就直说，还撺掇着殿下和你一起？你要脸不要！”

　　董兴灏瞪他：“去你的卢六，信不信我揍你？”

　　说着，两个人就要撸袖子。

　　周瑁伸手一边按住一个，笑叹道：“好了好了，既然兴灏说了，咱们就先回宫去换件衣裳再出来就是了。”

　　卢笠还要说话，周瑁便握了他的手，笑道：“孤啊，孤请你们喝琥珀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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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宛转流溢，恍若银波碧漾。

　　长安城里热闹非凡，处处张灯结彩，卖灯观花的人更是又多又杂。这一夜，侯门绣户的千金小姐都得了便宜，能够上街玩耍，放眼望去，珠璧交辉，鞭炮齐放，焰火将半边夜空照得火红透亮。

　　董兴游陪着玉臻和玉翊两姐妹在街上闲逛，笑问道：“二妹妹今天怎么没来？”

　　玉臻一面瞧热闹，一面笑道：“二姐姐如今许定了，有些含羞呢！哎，玉翎呢？白天不是穿着官服也一起来了么？怎么这会子不见她人影？”

　　董兴游笑道：“皇后娘娘赏了她一件新衣裳，她去换了，一会儿就来找我们。”

　　玉臻笑道：“正是呢！好好的姑娘家，还是该打扮得漂漂亮亮，镇日穿着官袍也实在有些委屈了！”

　　玉翊冷冷哼了一声，故意扯别的说道：“大哥，大嫂怎么没来？”

　　兄妹们都知道大房的庶女有些不对付，也不揭穿她，董兴游笑了笑，说道：“你嫂子在家陪母亲呢，长安的花灯也是一样好看，大约她和母亲去了。”

　　玉臻也笑道：“大哥来了也是一样的，不然我们怎么能这般自在地逛呢？”

　　“我带着刀呢，怕什么？”董玉翊撇了撇嘴，有意在一家铺子前停住脚，低头看起铺子上的玉佩来。董玉臻和董兴游对视一眼，都笑了，也低头看了起来。

　　其实这一路小铺子上的东西都挺廉价的，也不值得细细地看，董玉翊不过看了两眼，正要直起身离开，就听见身旁有人笑道：“这对蝴蝶穿花的玉坠子倒是有意思，买来穿在扇子应该挺别致的。”

　　那人的声音很柔和，带着点慵懒的笑意，落在耳朵里，酥酥麻麻的。

　　董玉翊不经脸一红，一抬头，就看见皇五子周珩站在她身旁，身后还带着一个带刀的皇家侍卫。

　　她兄姐显然也看到了周珩，正要行礼，就看见周珩微微一抬手，笑道：“不必了。”

　　他从铺子上捻起那枚系着淡紫色如意结的双蝶穿花玉坠，对着灯火照了照，对玉翊笑：“你觉得它好看么？”

　　其实也不过是枚普通的玉坠，可在他的手里，就变得晶莹剔透起来。

　　玉翊不觉双颊愈发热了，她抿了唇，不自觉地点了点头，轻声道：“好看。”

　　周珩淡淡一笑，将玉坠递给玉翊，示意那侍卫道：“既然董小姐喜欢，那就买了吧。”

　　“……谢殿下。”董玉翊有些不敢确信地接过玉坠，脸愈发红透了。

　　周珩笑道：“少将军，就你们兄妹三人在这里？”

　　董兴游笑道：“还有四妹，一会儿就来。殿下要一起走走么？”

　　周珩看了一眼玉翊，少女的脸红彤彤的，倒是很可爱，便笑道：“好啊。”一面走着，一面笑道：“这是府上的五小姐吧？那次赏宴，仿佛见过。”

　　董兴游答应一声是，笑赞他好记性，心底却是暗暗纳罕。这个五皇子，素性是寡淡的，怎么偏生愿意和玉翊多说两句话？方才还偏偏送了她那只玉坠子。玉坠子虽不值钱，但架不住送的人精贵啊！

　　玉翊却是高兴的，难得可以出来一趟，而且又遇见了他。

　　她如是想着，忍不住多看了周珩两眼，俄而发觉他也在注视着她，于是颇有些心虚羞涩地扭开脸，嘴角却是抑制不住地往上扬着。

　　“大哥，我们去洛河边放花灯吧？”玉翊甜甜地一笑，求着董兴游，眼角却悄悄地瞟着周珩。

　　董兴游道：“自然是可以的，不知五殿下——”

　　周珩笑了笑，接过话来，说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