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
因有再立储君一说，董兴游一来顾忌自己是先太子旧人，二来顾忌自己新鲜的战功，三来顾忌董家五世之盛，于是顾不得其他许多，飞快地辞了自己领兵的重担，在京城挂了号，索性赖着功劳簿做起朝臣来。
一时董家再次沉寂下来。
只是不知为何，董府原本筹备着的四小姐招婿的事情也似乎渐渐地搁置了。
一晃便从秋入了冬。
“呵！刚过冬至，天就冷成这样！”董家二小姐玉臸和三小姐玉臻一面搓手，一面笑盈盈地揎帘入内，因见玉翎歪在榻上看书，笑道：“才吃过早饭就又歪着了？太太在前面商量过年的大事呢，你也不去听听？”
董玉翎闲闲笑道：“这才几月份？就这般的忙碌了？”又笑道：“姐姐们请坐。凝露和轻云给姐姐倒茶。”
玉臻笑道：“伯母在那里挑看大哥哥带回来的布料，说要给姊妹们一人裁两件新衣裳，给我和二姐姐比划了颜色，又想起你来，所以我们来看看你。”
侍女凝露端了茶来，笑道：“我们姑娘这几日身上懒懒的，连榕荫堂都不乐意走一走了，我们也正想请姐姐们来跟姑娘说说话呢！”
她是从前伺候老太君薄氏的侍女，现是董玉翎身边的第一等贴身人，所以小姐们也都敬她几分。玉臸因笑向玉翎道：“听说你在家安分两天，这话传到我耳中我还不信，怎么就不肯往外跑了？”
玉翎淡淡笑道：“外头冷罢了。”
玉臻也笑道：“二姐姐是真不爱听闲话，不然怎么不知道？她在家里歪着，皇甫师哥和叶师弟还不是日日的来？皇甫师哥也罢了，叶师弟却是一日三遭，勤勉得很呢！”
说着，目光正巧落在粉樱轻纱帐子旁挂着的一对鸳鸯宝剑上。
董玉翎笑了笑，不做言语。
董玉臸亦望了过去，抿唇一笑，说道：“当年叶师弟投在门下，也曾是个粉雕玉琢的精致童子。爷爷因喜他可爱，赐他这柄鸳鸯宝剑，说道‘此剑名鸳鸯，乃是一对，将来若有心仪的姑娘，当赠予她’。谁知叶师弟听了，竟喜滋滋的就把宝剑奉送给了四妹妹呢？”
玉臻也笑道：“当年只做玩笑，谁知今日却成真了呢？这也是你们的因缘，合该在这里了。”
董玉翎瞋她一眼，笑道：“你就乐意取笑我，我不理你了。”
玉臻笑道：“二姐姐也说了，怎么我就是取笑你了，二姐姐就不是了？”
董玉翎披衣坐起身，掩唇打了个哈欠，眯眼笑道：“二姐姐那么宽厚的人，才不会取笑我呢！不像你，一准都没好主意！”
玉臸笑道：“这是要把我架到高处不让下呢！”就见她的侍女银蟾走了过来，附在耳边说了两句话，便笑道：“你们慢慢聊，我先到前面去一下。”
玉臻跟着起身，问道：“可是母亲唤姐姐？”
玉臸颔首笑道：“婢子说是太太唤我，所以不敢怠慢。二位妹妹不必相送了，外面冷，还是屋里坐吧！”
玉翎亦起身，笑道：“烦劳二姐姐替我问婶娘安好。”
于是和玉臻目送着玉臸扶着侍女的肩头离开了，这才复又坐下，推过一琉璃盏的菱粉糕送到玉臻面前，笑道：“喝点茶，也尝尝轻云的手艺。”
只见得玉臻面上闪过一抹不平之色，却飞快的消散不见了。
她从凝露手上接过茶盏浅浅呷了一口，低头理了理腰畔的流云百福玉坠，复又笑了，说道：“你这里的茶倒是不同我的，比平时的香上许多，是哪里得的好品色？”
凝露笑道：“是姑爷送过来的，说这是南边的铁观音，先孝敬了老爷太太，剩下的两包就送到姑娘这里来了。这茶能生津止渴，还能健脾暖胃，比素日里喝的小叶苦丁茶好。”
玉臻笑道：“瞧瞧叶家兄弟多殷勤啊，什么好的都巴巴往你这里送！”
玉翎斜了她一眼，笑了：“说什么呢？你将来难道没有更好的？倒羡慕起我这些个蠢东西了！”又向凝露嗔怪道：“嘱咐你们三五次了，别总一口一个姑爷的，听得怪叫人脸红的！”
凝露掩唇笑道：“姑娘，老爷连叶家的茶都喝过了，您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董玉翎的脸颊微红，侧头啐了凝露一口。
玉臻悠悠的笑道：“自然叶师弟是好的，不然你还想要个什么样的呢？从前他来求你，连你入赘的过分之求也答应了，可再不能得如此乖顺的夫婿了。他如今是伯父的弟子，将来是他的半子，也算得亲上加亲了不是？”
玉翎低声道：“既如此，何不给你也从师哥师弟们中间挑一挑呢？”
玉臻摆手笑道：“别介。师哥师弟们一处长大的，我可拉不下这个脸面。”她敛去笑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从前我们姐妹几个同他们兄弟几个一处长大，也不分什么尊卑长幼，如今大了，才慢慢的知道，除了这一层，竟还有嫡庶之分——就比如你和大姐姐二姐姐，自然都是太太生养的，就算你招婿，谁也不敢轻视你半分。将来叶师弟若也有了功名，你更是在这家中能稳稳的站住了。我却不行。”
她起身走到置琴之处，略略掀起罩琴的布面，定了一定神，缓缓的笑了：“我是宁嫁有权夫，不必有情郎的。”
董玉臻本是董家姐妹中的绝色姝丽，这一笑本是艳的，却在艳中带了几分落寞萧索的味道来。
董玉翎是知道她的心病的——姐妹中，唯有三女玉臻同五女玉翊、六女玉翡不是太太嫡出，玉翡尚小，玉翊因在生娘处长大，养成了不合时宜的脾性，只有玉臻虽有生娘，却因生娘有两个儿子，寻常顾不得她，于是便和同父的姐姐玉臸一起在二房的太太膝下长大，多少受过几句背后的言语，况且家中兄弟姊妹多，所以不受重视，因而心里很有些别扭。
玉翎因说道：“我知道。”
她这三字虽简，分量却重，董玉臻颔首道：“你明白我就好。”
二人静坐了一会儿，忽然听闻遥远处有音乐飘飖而来，细寻方向，是从大明宫的方向传来的。
玉翎和玉臻对视了一眼，起身向外走去。
雅乐愈响。
玉翎在廊下仰头听了一阵，疑惑道：“如此盛大，不似内宫册封。”
玉臻心下一动，侧身吩咐侍女道：“去前面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动静。”话音刚落，就见叶仪羟遥遥立在院中，急忙扯了扯玉翎道袖角，说道：“叶师弟来了。”
却见叶仪羟已经走了过来，先向董玉臻作揖道：“师姐好。”
董玉臻点头道：“这是什么声音？可是宫中有喜事？”
叶仪羟看了看静立着的董玉翎，似是叹息似是无奈，终是说道：“这是宫中册立太子的庆贺之声。”
只见得董玉翎的身子晃了一晃，眼看得就要向前一头栽去。
唬得玉臻和叶仪羟都伸手来扶。
董玉翎却自己伸手扶住了廊下的柱子，稳了一稳心神，推开上前询问的叶仪羟，向外飞奔而去。
侍女溶烟急急追了上去。
寒冬风烈，满庭芳草萋萋。
玉臻百感交集，却也只有拍一拍叶仪羟的肩头，叹息道：“四妹妹一时心绪难平，未免有些懈怠旁人，你——，你不要往心里去。”
叶仪羟低了头道：“不会。”
玉臻仍是感慨，说道：“方才何必说得那么直白？倒不如缓缓的告诉了她，也不至于这般的失态。”
叶仪羟抬起头，年轻的脸庞上杂糅着痛惜和不甘之色，半晌，却也只是说道：“早晚都会知道的，我不愿意骗她。”
董玉翎冲了出去，她未曾更衣，未曾梳妆，就披散着半绾半松的发，着着家中时候的半旧不新的衣裳，冲到了大街上。
大街上人声鼎沸。
长安城万人空巷，都向着大明宫的方向涌了过去。
“小姐。”溶烟拽住了玉翎的手，“回去吧，人太多了。”
董玉翎死死钳住溶烟的手，发狠道：“我要看看，你也要看看。看看，现在在他的位置上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溶烟伸手去掩她的口，摇头道：“三年了，怀惠太子仙去三年了，您不能——”
董玉翎却神色恍惚，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话。
宫中乐部演奏的声音响彻九霄，跟着有人在仪仗的簇拥下，缓缓登上了宫墙之巅。
城门之上，百官拥着年轻的新太子走到了最高处，明黄色的礼袍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年轻的太子熠熠生辉，宛若神明。
众人业已跪了下来，溶烟悄悄扯了扯董玉翎的衣袖，示意她也跪下。
北风又起。
董玉翎下意识回首望了一眼，她望向家中清嘉亭的方向，在那里，她第一次见了怀惠太子，那人丰神俊秀，带着无限的笑意，问她道“玉翎，是哪两个字？”，依稀恍若昨天，实则却已是那人过去了的一世了。
她缓缓跪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