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桥易安》兜姐

11、长安巷

　　第11章长安巷
　　她匆忙赶去长安巷的时候，梁易安正立在桌边写字。他今天没有带发冠，长发用一根带子随意的束着，穿一身宽松的浅蓝色袍子，严奚桥从侧面看去，阳光照着他的额头眉毛鼻子嘴唇下巴，泛着柔和的光，这眉眼嘴唇分明是灵动跳脱的，可为何说起话做起事总是那般木讷无趣不近人情？
　　“来了。”
　　“是。”
　　“会写字？”
　　“不会。”
　　“把这些誊写下来。”
　　“巧儿不会写字。”
　　“那你会些什么？”
　　“浣衣。”
　　“还有呢？”
　　“都不会了。”
　　“可会备些茶点？”
　　“不会。”
　　“去备一些。”
　　“回国主，奴婢不会。”
　　“去备一些。”梁易安似乎没有听到严奚桥的回话，依然坚持让她去备一些糕点。
　　“诺。”严奚桥低头退下了。

　　说起茶点，梁易安最喜欢的是绿豆糕，栗子饼配上雨前的女儿红。在他身边伺候了三年，这些习惯怎么会不知道。更何况，在艳鬼殿转悠那么些日子，又有什么是她不会的。可当梁易安问的时候，她偏就是懒得应答，严奚桥一边烹着茶一边抱怨，写字？我的字都是你教的，写出来就露馅了，那还怎么呆在水漾阁里闹腾。

　　严奚桥将那乳白色的药丸拿了出来，她放在茶碗中晃了晃，那药丸便瞬间融化了，无色无味。梁易安服下后会怎样？半年后手会有抽搐感？三年后经常烦躁不安，夜不能寐？10年后面色蜡黄，气虚体弱？最后五年重病缠身。而流光古国最好的医师却也查不出缘由。那死状一定很惨，可能扯掉头发，抓破脸或胸膛，若疼痛难忍意识不清楚的时候很可能挥剑砍掉一只手臂，或者一只脚。到那时候，极重仪态的他将会多么可笑啊！也许等不到那个时候他便挥剑自杀了吧。

　　“巧儿。”严奚桥正盯着一盘糕点发呆，听到沈修年叫她才回过神来。
　　“茶点备好了吗？禹辰君等着呢。”沈修年说道。
　　“好了好了。”严奚桥答道。
　　啊，我刚才那药丸放进去了没有？无色无味的。也看不出来呢。严奚桥往身上摸了一下，身上已经没有了，那可能放进去了吧？
　　“国主，茶点已经备好。”
　　梁易安的眼睛未从书上挪开，他端起茶碰了碰茶杯，然后将书卷搁在桌子上看着严奚桥说道：“茶太凉。”
　　严奚桥愣住了，她明明试过水温，这个是他以前喝茶的温度。
　　“要热的。”
　　“他什么时候喜欢喝热的了？”无论是炎炎夏日还是寒冬腊月，他的茶总是不冒热气，他说过喝冷茶也是一种修行。
　　“去重新换一份。”梁易安看了一眼糕点说道。
　　“是。”严奚桥不情愿的收起托盘，这种人还是这么难伺候。
　　“这个你不用管，直接去重做一份吧。”梁易安见严奚桥收拾便阻止了，他转头对门外的沈修年说道：“把这糕点拿去给百灵吃吧。”
　　“......”
　　严奚桥看着眼前这个人，从始至终他连头都没有抬，你高贵你硬气！此刻严奚桥真想挥出释兮缠住他的脖子，然后迅速抽出短刀一刀割断他的脖子。她攥紧拳头极尽全力压制自己的怒气，好，你把我精心做好的茶点拿去喂狗，你能耐，现在茶改喝热的了，那我就开水烫死你，习惯改了，那糕点也改吃咸的了吧，她索性大半罐盐放了进去。严奚桥气的心口有些疼了，她自言自语道：“让你嫌我的茶不好，吃了这个糕点，我让你喝光一整壶茶！”
　　严奚桥重新将茶奉上去，他没有碰茶水，却拿起旁边的糕点尝了口，顿了顿，之后竟然把半盘糕点吃了。严奚桥看着他吃的如此畅快，顿时陷入迷惑，糕点她很多年都没有做过了，一点把握都没有，而且还是放了大半罐盐的糕点，他竟然吃完一整盘，味道真有这么好？难道刚才放错了？严奚桥回到膳房尝了一口剩下的栗子饼，刚出口她便吐了出来，是咸的！而且咸的发苦，难道他现在喜欢咸的栗子饼了？这么难吃的东西都吃的下去，这是什么奇怪的口味？
　　“国主，这茶又冷了，我帮您换一份热的吧。”严奚桥重回到长安巷，见旁边的茶水未动。
　　“嗯。”梁易安答道。
　　严奚桥忽然觉得有些不对，那茶他没有喝，难道他怀疑我在茶里做了手脚？他把我放在身边大约是已经有所察觉了罢？他只是在忍着怀疑着，等一个机会拆穿我？既然如此......
　　“国主，这杯茶还是步摇浪费了，赏给奴婢吧？”
　　梁易安猛然抬头，还来不及回话就见眼前的丫头将两杯茶端起，一饮而尽。
　　啪！茶杯落地发出清脆响声，严奚桥擦了擦嘴角的流到脖子上的水滴。她也不等梁易安回应，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等等！”
　　“国主有何吩咐？”
　　喝了你两杯茶，我人没事，总没理由怀疑我下毒了吧，顶多算我冒犯，这样的事情放在慕晚彤那里肯定被当场打死，不过对面是禹辰君，捞不着试图引诱他的好处，最多就罚几顿鞭子吧，反正也不想做什么体贴温柔的侍女了，梁易安有轻微洁癖，别人用他的杯子喝水五成算要了他的命，而喝完之后把他心爱的冰蚕杯摔碎......
　　梁易安走上前，严奚桥意识到刚才所作所为已经触碰到他的底线，见他脸上未有一丝波澜，忽然有些害怕起来，她赶紧跪下道：“奴婢该死，求国主降罪。”
　　“为何该死？”
　　“奴婢打碎了国主心爱的玉杯，该死。”
　　“既然你知罪，那便去沈护卫那里领死。”梁易安道。
　　？？这做过头了吗？梁易安是真的生气了，还没杀了他反而自己小命不保了。严奚桥没想到这招会危及生命。可严奚桥刚来水漾阁便听训过，侍女百则中有约，毁坏水漾阁中器物，罚三十鞭，当然侍女百则中特殊赏罚，国主可做定夺。
　　难不成露馅儿了？梁易安只是找个借口来杀她？索性也不装模作样了，他就在眼前，若释兮速度再快一些，无名可瞬间割破他的喉管，严奚桥低头握紧双手。
　　“呵。”
　　忽听梁易安一声浅笑，更像是嘲讽。
　　“打碎了赔了就是，罪不至死。”梁易安说完忽然神色一样，便走了出去。
　　严奚桥呆在原地，赔新的？冰婵玉杯世上仅有这两件所以才算稀世珍宝，这赔，怎么赔，这个跟杀她有什么区别？
　　严奚桥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什么，后来她干脆想把这件事从她和梁易安的记忆中抹去，想让对方忘记自己做的错事，那就去做一件新的错事。
　　梁易安现在也惧凉了，那就怎么让你难受怎么来。干脆给他洗脚的水都放成凉的好了，大冬天，让你这个国主试试洗冷水的感觉，严奚桥便端了一盆冷水端了进去。梁易安还是没抬眼，严奚桥便一把抓住他的脚放进冷水中，梁易安显然被冷水激了一下，严奚桥清晰的感觉到他的脚抖了一下，但迅速恢复正常。真会装，看你能装道什么时候。
　　“禹辰君，等你洗好脚，巧儿帮你按按脚吧。”严奚桥说道。
　　“嗯。”梁易安答。
　　“这水温度可以吗？”严奚桥问。
　　“嗯，可以。”梁易安答。
　　可以？严奚桥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呐，这么冷的水，他的脚比水都热，他感觉不到吗？还是故意忍着，若是放在以前，他肯定冷着脸把人轰出去的。
　　严奚桥将他的脚擦干净，他的脚还跟以前一样，白的没什么血色，她轻轻按几下忽然手上用力，严奚桥明显感觉他身子颤了一下却佯装镇定，还装，那就莫怪我不客气了，她再次在他脚底用力也好，对方还是岿然不动。这么能忍，明天保证你走一步就像在脚底踩在钢钉上，如此，我也算终于抱了仇，严奚桥见他没有生气，也没有要罚他的意思，便端起水盆若无其事的走了出去。
　　严奚桥觉得挺奇怪的，刚才这种挑衅他居然忍了，本来她做好准备挨骂的，反正也就挨几鞭子的事，用灵力挡一挡就好了，可梁易安居然什么都没说。这么纵容她犯错，那必然是准备数罪并罚了，严奚桥很了解他，按照他的性格，一定会忍到山洪暴发的时候，这就意味着这种小错可以一直犯了，严奚桥忽然觉得，在他身边一直不痛不痒的折磨他也是一件很愉悦的事，也许前世他就是这样折磨她的，只是那时候的她居然把那种折磨解读成了别的，真是可笑至极，可笑至极。

　　第二天早晨小玉经过长安巷的时候看见正一瘸一拐走着的梁易安。
　　“易安哥哥，你怎么了？你的腿伤了吗？”小玉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事。你怎么来了？”梁易安说道。
　　“我拿了些吃的给百灵。”小玉摇了摇手上的纸袋子。然后对梁易安说道：“易安哥哥，前院有很多百姓送来的灯笼，再过一个多月便是除夕了，我想先把它们挂起来，可是我够不着，你能不能帮帮我？”小玉说着便踮着脚在一旁的屋檐下比划着。她踮起脚也只到梁易安的肩膀，离屋檐自然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现在就挂还太早。”梁易安道。
　　“不早不早，换上新的灯笼，提前沾喜气。”小玉道。
　　小玉见梁易安没有答话，忽然觉察自己刚才可能说了不合适的话，干脆唤百灵出去了，不一会梁易安见小玉怀里抱着的，还有百灵嘴上衔着的都是大红色的灯笼，梁易安若有所思。他接过灯笼，准备逐一送上去，小玉却道：易安哥哥，挂灯笼还是不要用灵力。
　　他已经很久没有注意到灯笼了，更别说亲手去挂灯笼了，记忆中上一次亲手挂灯笼还是成亲那次，那是他整个悲喜交加的人生的开始。那时候他的姐姐梁西洲站在梯子上不时的回头跟他说：“你来帮姐姐挂几个吧，当新郎的是你，怎么挂灯笼都让姐姐代劳了？”梁易安很想回答梁西洲说：“娶新娘的事，姐姐干脆一并帮我代劳了罢。”但他咽下这句话，只是乖巧的接过灯笼，待姐姐走下梯子，才飞身上去，只见他双手提着灯笼，几个翻身，来回旋转，一瞬间，房檐下一排排的红灯笼鲜艳夺目。梁西洲摇摇头叹道：“知道你修为高灵力强，但不必用在这上面吧。”
　　“也好。”梁易安答道。
　　“国主，还是我来吧。”沈修年正好进来，连忙拿起灯笼在一旁说道。
　　“不必，你扶着梯子就好。”梁易安说。
　　梁易安一脚踩在梯子上，瞬间脚心刺痛，巧儿那丫头下手真够狠。昨天被冷水泡过的脚还被她用力摧残。他强忍着痛爬上梯子。
　　严奚桥正巧路过，看见他强撑的样子顿觉好笑。
　　她手下暗暗一挥，那梯子便得了命令往旁边歪去。梁易安感觉脚下不对，便往空中一个旋转，随后落地，灯笼稳稳的挂在房檐。
　　小玉连连鼓掌道：“易安哥哥真厉害。”百灵在下面“哇哦”叫了一声。
　　“没想到还是用了灵力。”梁易安说道。
　　“属下失职。”沈修年说道。
　　“无妨。”梁易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