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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画像 ...

  •   这幅画费了好几天功夫。为方便保存,得先拿平头刷把明矾水刷在绢布上,等绢布干了,再把绢布盖在昨晚绘制好的草图上,用毛笔在绢布上照着底下的草图描一遍。

      接着,把绢布翻面,用蛤粉水和稀释的墨汁在上面“托底”,最后才在正面上色。

      因此每晚粱章安都来元谨成房里作画,需问清楚人像的衣着配饰喜好。

      这几日到了晚上,粱章安将花青、红珊瑚粉、群青、雌黄、赭石等颜料全部摆好,便开始询问元谨成。

      ”这耳环是什么样式?“

      ”腰间配饰用什么纹路?“

      “ 发间是什么样的簪子? ”

      “ 玉配可是用红绳串起? ”

      元谨成认真想了良久,才说:”不记得这些细小的东西。“他原本以为粱章安醉后说笑,没想到他这么认真。

      粱章安也笑了,自己是常画美人图,知道些女子衣饰,此时却问一位少年这些钗环脂粉之事,对方当然不太清楚。

      “那殿下还记得哪些,和我说道。”

      元谨成说:“我母亲总穿红衣,院里常开着牡丹花。”

      粱章安看着画,一点点调些各种颜色出来:“殿下,那你看用这个颜色如何?”

      再讲其他地方一一上色。用了好几天才将这幅画作完成,因终日在屋内作画,他又向来是做起事来饭也不吃的。粱章安几天下来人都清减了不少,他长得俊俏,脸庞稍瘦了一点,更显得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在他刀削斧凿的脸庞上很是夺目,一垂眸一抬眼,眼睛就和落了漫天的璀璨星星一样。

      虽然可能与皇后本人多有出入,毕竟十多年的死别,记忆中的脸总是模糊,太多细节忘了。但是元谨成在看到画像成作的一刻,心里还是觉得某个地方被重击了。

      画中人,华服金冠,眉眼带笑,数不尽的温柔娴静,一只手搭在扶手,一只手拿一把丝绢团扇,端坐在太师椅上,角落开满了牡丹。

      元谨赞叹道粱章安的确是画中高手,他的画中人似乎是有情绪的。

      有一刻,他望着这幅画,觉得自己在和母亲对视,那双眼含了柔和爱护之情,能感觉到母亲在和自己说些什么。自己似乎还能通过画作和逝去的母亲交流,这种体验未免太让人又心酸又开心。

      粱章安说:“殿下太过高赞了。”

      元谨成说:“的确要多谢你。“想了想又说:”只是恐怕我母亲不是如此温柔的女子。”

      粱章安却说:“我虽不知,但我知道每个母亲面对孩子的时候肯定温柔的。”

      再看了几眼,元谨成说:“你画的很好。”

      “殿下要夸多少次?”粱章安说。

      “不是客套,是感激。这宫里恐怕只有你肯画她了。”元谨成说的是真心话,从谢恩图到护膝,再到今日的画像,他能明白为什么粱章安会名动京城,他不仅是画作一流,对待朋友也是未掺半分虚假。

      他们很少谈朝堂上日渐严重的党派之争,利益纠葛,粱章安的心里好像从来没有过这些。两人在一起时,元谨成觉得自己能够放下很多事,母亲的死因、和皇上的争吵,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他对宫人的多疑。这些东西这么多年一直死死地压在自己身上,但是他连呐喊的权利都没有。

      无数个夜晚,他都要抑制想去询问自己父亲的冲动,他想问为什么要废掉母亲而留着自己的太子之位,为什么那晚母亲的宫殿会大火,为什么自己能够得救,为什么不让所有人提起母亲。等到了白天,他又得变成一个正常又得体的人,给皇上和淑妃问安,上书房,做一位储君。他觉得只有等父亲死去,自己即位的那一天,才能活的正常。

      不过就在这样的冬天,屋外是雪,屋内都是暖暖的炭火,两人一起翻书作画,却能让他觉得非常安静。

      而粱章安也是自来洒脱惯了,他自觉和元谨成都是幼年丧母,也算是同病相怜。画故皇后画像的事,不会有第二人知道,他也不甚在意是不是犯了宫里的忌讳。

      两人拿了祭品,点香,元谨成将满杯的酒水倾洒在地上。

      祭拜结束,又小心的将画作收好。

      第二日便是除夕,粱章安便回粱府。

      春节过后的几天是迎来送往,没半分闲暇。幸得门客王远帮衬着打点来往礼品、田庄地契,倒是比往年轻松不少。

      这日好容易得闲,正在屋内喝茶,想着不知道东宫是不是也忙得鸡飞狗跳。又想元谨成这样的人,肯定不像自己,就算日夜颠倒处理事情,恐怕表面还是一点痕迹也没。一定又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

      粱章安想起他,不禁的摇了摇头,元谨成虽是比自己大两岁,但是身为储君,一言一行都不能有半点差错。他生活作风上是个小老头,生活情趣、风花雪月这些东西是统统没有,公子哥儿们吃的玩的是统统不会,就差把克制这两个大字写在脑门上。

      无趣!无趣的很哪!

      如果女孩子要嫁人,自己的吸引力还是更大些,想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看来皇族贵胄也有难处。

      正自鸣得意的之时,却见家中老伯慌慌张张走过来,拉着自己往院里走。

      到了院中,才知原来是王远的女儿王雅兰不小心弄脏了梁依萱的裙子,院里闹起来了。王远原籍偏远,因此春节也在粱府厢房内借住,除了过年那一天,春节几乎都和粱府众人一同吃住,梁依萱多有不满。

      这下梁依萱裙子被弄脏,她大小姐脾气就来了,硬是给了王雅兰一个耳光,王雅兰只是低着头哭。

      粱章安听老仆说了缘由,忙到了院里,见梁依萱还要打,被粱府的两个婢女拦住了。

      他生怕自己妹妹这样被父亲瞧见,肯定得罚她。父亲一向倚重王远,且年关也帮了粱府不少忙,再说毕竟王远是门客,也不是家中买来的仆人。就算是仆人,梁依萱这样肯定也惹父亲责罚。

      他赶紧跑过去拉开梁依萱。却见王雅兰穿着单薄,脸上掌掴的指痕和泪痕犹在。

      粱章安对着低头啜泣的王雅兰说: ”我家妹妹从小骄纵惯了,王小姐千万不要介怀。“

      王雅兰如何不知道粱府和自己的地位差距,他见过几次粱章安,那是还太小,只是远远的看他,知道是京城有名的世家公子,私下里知道他画画一绝。这几年父亲有些功名,自己才跟着父亲真正出入粱府内室。因此见自己一直崇敬的公子,这样温和的向自己赔礼道歉,一时也只是呆呆的看着他。

      粱章安只道她心里气不过,毕竟是个小女孩,就这么被给了一个耳光肯定心里委屈,心道自己这个妹妹越大越不得了了,这样下去真要翻天了。

      ”王小姐,你若是心里不顺,大可打我便是。“粱章安说着就真把手伸过去,对她笑笑,”让你出口气。“

      王雅兰自小便知寄人篱下的滋味,受惯了亲戚和官家小姐少爷的欺侮。怎么会把这句话当真。

      ”梁公子,多谢,是我弄坏了梁妹妹的裙子。梁妹妹生气也是应该的。“

      梁依萱却在一边叫嚷着:”哥!就是她做错了。“

      粱章安见她如此乖巧明理,自己妹妹如此嚣张跋扈,心里过意不去,于是板起脸来,说道: ”梁依萱!过来给王小姐道歉!“

      梁依萱也是第一次见他这么严肃,脸突然就红了,委委屈屈的看着他。但是见哥哥真的生气了,也只能慢慢的踱过来。

      梁依萱嘴巴嘟起来,满是不情愿的说了句:”对不住。“声音是比蚊子声大那么一点儿。

      王雅兰说:”是我的不是。不然,我帮梁妹妹把裙子洗好。“

      粱章安说:”王小姐多虑了,这裙子无妨。是我妹妹不懂事,还请王小姐切勿声张。“

      王雅兰点点头,目送着粱章安和众人离开。

      ”怎么每次这个小丫头就要来坏我的兴致。她爹在我家蹭吃蹭喝,还不许我给个脸色。“梁依萱自小活泼,梁成碧和粱章安都对她万般迁就,她向来口直心快。

      粱章安看着妹妹,也不忍苛责于她,只能解释道: ”人家本就是门客,怎么能说是蹭吃蹭喝,他还帮着爹出谋划策,处理家中事务。“

      梁依萱抓着粱章安的手臂:”我就是不喜欢王雅兰,看她眼睛就是心思多。“

      粱章安握着妹妹的手,毕竟冬日,她在外面闹起来一阵子,手也是冰凉, ”怎么手冰成这样。“说着握着梁依萱的指尖,”哥哥现在护着你,你要真闹到爹那么去,是真想挨打罚跪了?“

      ”闹到爹那儿去,那哥哥也会帮着我。“

      ”哎,好吧。你可是真神气。就知道我会护短是吧。“粱章安说着刮了下她的鼻子,”以后不许再去招惹王雅兰了。“

      又嘱咐婢女,”日后都看着点二小姐,别再让她找王小姐的不痛快。你们未免也太过娇惯她。“

      众人听了,都心想,到底是谁娇惯的啊。

      走了几步,又说:”再去找几件新的厚衣裳,给王小姐。“

      晚上吃饭。

      梁依萱看到王雅兰却忍不住噗嗤一笑,王雅兰只是在一边默默的站着。

      粱章安见王雅兰穿了件新衣服,是湖蓝色的外衣 。她本就容貌颇佳,不过脸上涂抹了厚厚的白粉和胭脂,虽是遮掩了巴掌指痕,妆容也实在大为奇怪。

      粱章安瞪了妹妹一眼,梁依萱才收敛了。

      不一会儿,梁成碧和王远也都入席了,三位小辈也就座。

      粱章安见王远神色如常,倒是心生愧疚,一直给王雅兰夹菜敬酒。王雅兰几次都笑着看他,虽是今日的妆难看了些,也难掩丽色,脸也是微微的红。

      王远看在眼里,也沉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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