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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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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妻善逸看着那只鬼用它尖锐的利爪撕裂了年轻女孩的尸体。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发抖,他想逃,却又脚底生根般无法动弹。
要做点什么。他想。那个怪物在吃人。
可是他能做什么呢?他只是个没有才能的懦夫,既不会像爷爷那样动作迅速地穿行在树林里,也不会像日向师姐那样用漂亮的刀法搞定敌人。
少年颤抖着将背在背上的包袱扔了出去,那里面只装了几件换洗衣服,砸在身上并不会很疼。
然而他成功引起了鬼的注意。
吃人的怪物放下年轻女孩的尸体,向着我妻善逸扑了过来。
自己会死吧。我妻善逸想。没有能力却还要多管闲事,绝对会被鬼吃下去的吧?
不知哪来的力气,少年猛地转过身向着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也许他确实会被鬼吃掉,但他将鬼引到了人类居住地之外的地方,给其他人争取了逃跑的时间。
我妻善逸是个没有才能的胆小鬼,可即使是这样的胆小鬼,也有一颗想要试着去保护什么人的心。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长的距离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离开村落,白天训练落下的伤痛让他的身体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少年最终还是没了力气,扑倒在泥土地上。
面目丑陋的怪物尖啸着靠近少年。我妻善逸一骨碌坐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应该再加把劲跑远一点,但他已经站不起来了。
我会死掉啊。他感到一阵说不出来的松快。不如死掉算了。
想象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黑发赤瞳的少女挥舞着刀具出现在少年身前。她没有拿着平日里佩戴的木刀,真刀刀刃轻而易举地划开了鬼的脖子,怪物的头颅咕噜噜地滚落在地上,仿佛方才的耀武扬威只是幻觉。
“真难看。”一入日向抬脚在鬼的脑袋上狠狠地踢了两下,这才面无表情地扭回头,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师弟,“只是最下级的小鬼而已啊。”
我妻善逸这才知道其实一入日向有刀,不过她不太喜欢用,总是揣着木刀到处乱窜。
破晓的时候一入日向揪着我妻善逸的后领把逃跑未遂的小师弟领回了桃山。
桑岛慈悟郎像是没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从一入日向手里接过小徒弟,朗声询问早上的菜单。黑发少女也配合着师父的问话,语气平静地报出了自己准备的食材。
又是萝卜。
师姐是兔子吗。我妻善逸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为什么我们总是在吃萝卜?
“当然不是因为喜欢啊,笨蛋善逸!”一入日向提着菜刀一副“再乱说话就杀了你”的恐怖表情,“你以为菜很便宜吗,还不是因为萝卜种得多?”
我妻善逸抱着脑袋期期艾艾地小声询问:“但是爷爷不是很有钱吗……”
“那是留着买徒弟的!”一入日向冷笑,“为了避免有孩子没钱买的情况发生,我们要省吃俭用。”
坐在一边的桑岛慈悟郎张了张嘴,我妻善逸觉得爷爷好像是想反驳“买徒弟”的说法,可身材矮小的老人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摇着头又喝了口茶。
连爷爷都不敢反驳师姐的话。
我妻善逸肃然起敬。
吃过早饭后桑岛慈悟郎接到了鎹鸦的消息,说是要出去一趟。狯岳的修炼并不需要师父担心,而最有可能偷奸耍滑的我妻善逸也会由一入日向盯着,于是桃山真正的主人便十分放心地离开了。
头一晚的不愉快还在继续,一入日向少见地没有要求我妻善逸练习,她将家务收拾好之后就独自上了山,找了片空地练习挥刀。
我妻善逸心说这是个偷懒的好机会,可身体却擅自动了起来。
他跟着坏脾气的师姐上山,藏在石头后面看她挥刀。
一入日向生着不输青楼花魁的脸,身手也不比一般男性弱,一把普普通通的木刀在她手中竟挥出了莫名的气势,我妻善逸一时间看花了眼。
自己果然还是无法和师兄师姐相提并论的吧。他想。
弱小、怯懦又没有才能的自己到底要如何才能和那两个强大又耀眼的人相提并论呢?
一入日向挥了半天刀,我妻善逸也藏在石头后面看了她半天。
最后一入日向累了,直接走到我妻善逸藏身的石头上坐了下来。她把刀扔给小师弟,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要练就好好练,不练就回去睡觉。”
若是以前,我妻善逸肯定会兴高采烈地回家睡觉,可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做。
如果真的回去了,师姐就再也不会正眼看他了。
他憋着一口气学着一入日向的模样照葫芦画瓢地挥刀。黑发少女撑着脑袋懒洋洋地看着师弟,也不评价,仿佛只是在看一出无聊的戏剧。
“我小时候家里很穷。”她看了半天,最终还是开口跟我妻善逸搭话了,“我父亲是给人打柴的,一到开春收入就特别少。”
我妻善逸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值得僵着脖子继续挥刀。
“我们家在整个村子都是最穷的一户,我母亲还有旧疾没法干活。”一入日向也不介意对方有没有回应,自言自语似地继续说道,“从我记事开始附近就有人明里暗里找我麻烦……据说是因为我这张脸……说什么狐媚子勾引男人,挺难听的。
“等我母亲病死了我才知道是当年母亲怀着我的时候,村里有个鳏居的老混球看上了我母亲,趁父亲出去打柴想强迫我母亲,最后是母亲提着菜刀把人撵出去的。
“我母亲是早年间从青楼里跟我父亲私奔出来的,村里人觉得我母亲不是好东西,肯定是她勾引了那混球又反悔了,等我出生了又说狐媚子的女儿也是狐媚子,说我长大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扯我的头发,用脚踹我,最开始我只是抱着头不反抗。
“后来有一天,应该是父亲把继母领回家的第二天,村子里最大的男生把我按在河边想要做龌龊事。他扯烂了我的衣服,用他脏兮兮的手摸我的肩膀。”
我妻善逸猛地转过头看向少女。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讨厌这种眼神。”
一入日向的表情依旧懒洋洋的,平静无波,无喜无悲。
“你知道吗,善逸,我杀了他,”半晌,少女嘴角勾起一抹带着恶意的轻蔑笑容,“用河边的石头,一下一下,把他砸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