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姬物语》沐雨心蓝

1、起

　　起

　　铛铛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忽然就冲进了纸伞下面。“啊，这么大的雨，浇死人了！”抱怨的声音非常悦耳。“嗯？”撑伞的男人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共用下雨伞啦，你的雨伞这么大，不会那么小气吧？”悦耳的声音一边整理跑乱了的衣服和跑散了的头发，一边说。“小姐，我可是正常的男人。”撑伞的男人用低沉平和的口气说。“我也没有把你当成不正常的男人呀？”悦耳声音的主人是个女孩子，女孩子微微一怔抬起头来笑着看着撑伞的男人。“你究竟有没有听懂我说的话，这位小姐？”撑伞的男人声音不变，倒不似在问话。“你觉得我听懂了，就是听懂了；你觉得我没听懂呢，就没听懂吧，有什么关系呢？”女孩子清脆的声音绵延出伞外，瞬间就被大雨湮没。“你真是奇怪的人！”撑伞的男人声音依旧不变，但是很好听。“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卖药郎先生？”女孩子不自觉地跟着撑伞的男人向前走去。“小姐觉得我是在夸你，就是夸你；你觉得我是骂你呢，那就是骂你吧！”撑伞的卖药郎这么回了一句，倒把伞下的女孩子逗乐了。

　　“你果然是厉害的家伙！我家到了，你不进去坐吗？这么大的雨，你又这么好心送我回来，进去喝杯茶吧？”女孩子笑着邀请。“好！”撑伞的男人随女孩子走入她的家。“我去换衣服，你先在前厅等我好了。别客气，坐吧！”女孩子转入后堂，不一会，换了一身端庄娴雅的衣服出来，出来时，看到父亲正和卖药郎对坐。“父亲，这位卖药的先生刚刚送我回来，外面正好下着大雨，所以我请他进来坐一下，等雨停了再走不迟。”女孩子跪坐于榻榻米上，摆开茶具，开始为父亲和客人沏茶。娴熟的拨弄着茶具、水壶、茶杯、茶叶，卖药郎就这么看着女孩子，脸上没有表情。“多谢您送小女回来，请用！”父亲将茶推到了卖药郎的面前。“真香啊，令嫒真是很可爱的女孩子呢！”卖药郎端起茶杯，赞了一句。女孩子低着头没看卖药郎，脸上微微泛红，全然不似雨中的洒脱。“多谢夸奖，小女顽劣，给您添麻烦了！”父亲嘴上说着抱歉的话，却是很欣喜的看着女儿。没有那个父亲不喜欢别人夸奖自己的女儿的，何况，还是心爱的女儿。

　　雨终于淅淅沥沥，渐渐的停了下来，石板路上只余斑驳水渍，刚刚隐没不见的行人，慢慢在街上出现，又热闹起来。“您慢走！”女孩子送卖药郎到了大门外，微微躬身，看着地面，并不看卖药郎。“多谢，好茶，有缘……再见！”卖药郎转身离去，渐渐混在街角的人流中隐没不见。少女此时抬起头来，狡黠一笑，一定会再见的，你和你的剑。

　　夜半，星月漫天，夏虫啾鸣，微风送爽，女子独坐。不对，并非独坐，隐隐的女子身旁还有一个朦胧模糊的影子。“他真的没发现你吗？”白日雨里的女孩子有些担心的问。“发现又如何？就算发现了，也要看他有没有本事啊。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朦胧的影子回话道，竟是好听清脆的女声。“你就别羞我了，就算他很……那又怎么样？”女孩子娇羞的嗔道。“不怎么样啊，他是四处游走之人，你爹……定不会许你嫁他，唉，他也……未必会是个好夫君，不，应该说一定不会！”影子斩钉截铁的说。“为什么？”女孩子急问。“哎呀，你急什么？女儿大了，留不住了！”影子低低笑着说。“姐姐又笑话我！”女孩子低下头去，娇羞的神情分外惹人怜爱，借了微弱的月光，竟是华美的非凡。“真是好年华的女子啊！他那种人，心有所系，必不会为儿女情长停留啊，所以啊，喜欢那种人就要耐得住寂寞呢！”影子伸出手摸摸女孩子的头，但其实是碰不到的，只是在虚虚的做着抚头的动作而已。

　　“姐姐，你从没给我讲过你的故事呢！”女孩子忽然抬起头来，认真地问。“你都不害怕吗？”影子慢慢幻化成实体，是个穿着碎花和服的清丽女子，走到女孩子旁边的廊柱上坐下来，伸出手，把月光捧在手心。“姐姐没有伤害我，为什么要怕？”女孩子不以为然的单纯表情让女子微微失神，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她这样的少女吧，做着少女的梦，然后梦碎了，又能怎么样？“你还真是……孩子啊！我是几百年的厉鬼了，你不知道……厉鬼一出，必要见血吗？”女子虽说着骇人的话，却满脸迷茫的看着圆月。“姐姐，你真的……”女孩子不相信的轻轻问。“不然你以为我这几百年是怎么过的呢？”女子回头对着少女嫣然一笑，不再说话，又渐渐朦胧成一团模糊的影子。

　　女孩子看着消失不见的影子，知道她又回到了自己身上，慢慢一笑，回房去睡了。大雨过后的夜晚，没有乌云，月光照亮万家，清冷冷荡尽污秽。月光从窗楞照进来，照在熟睡的少女的脸上，少女唇角噙着微笑，想必是做了个美梦。梦里大概阳光青草，花蝶虫鱼，绿草如茵，欢笑奔跑的少女和轻抚过的微风，那是所有年轻女孩子的美好瑰丽的梦。梦里依稀还有心上人的影子，悠悠的踏青而来，站在一步之遥，可望而不可及。少女面颊绯红，侧头看他一眼，笑着跑开了。又或者红衣花轿，轿帘摇摆间，隐约可见前面白马上的那个他，匆忙放下盖头，露出甜蜜的笑，一如此刻枕上少女的微笑。只是不知，明日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少女终会长大，终会老去，彼时，还会记得少女时的自己，和自己的美丽的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