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万年之前世》冷洵墨

35、第35章

　　夜色中的承郡王府，平静而安详。
　　湖都闺房外的不远处，一个娇好的身影正轻车熟路地转过回廊。
　　像是发现了什么，身影停顿了一瞬，就又加快脚步，肆无忌惮地向目的地前进了。
　　当身后的存在感逐渐强烈，当她叹了口气，打定主意，不得不回头面对的时候，更快一步的，她面前的门从里面开了——“言儿，你回来了，格格在等你，快进去吧。我去伙房看看水开了没有，好再来续上。”翠儿从门里走出来，与诺言打完招呼后，向伙房的方向走去。
　　诺言笑笑，她知道身后人已在第一时间躲了起来，而那个人此时一定是满腹狐疑的。
　　走进湖都的闺房，诺言没有带上门，像是忘记了。
　　然后，紧走两步，不待半分犹豫地，绕过屏风进到内室。
　　她的身后，一个高瘦的身影闪身跟了进来。
　　——这是个什么状况？
　　诺寒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如被施了定身法般呆立不动。
　　刚刚他远远地看到了诺言的身影，以为是自己眼花，于是便跟上来看个究竟，后来当他肯定自己不是眼花之后，却又看到翠儿与诺言在打招呼——她们居然是认识的，这让他是大大地意外了，然后，他看到翠儿走了，诺言却进了湖都的卧房，这是怎么回事？于是，他想也没想地就跟了进去……
　　湖都的卧房里，灯火旖旎。
　　内室正中央有一只硕大的木桶，此时湖都正一＊丝＊不＊挂地浸在铺满花瓣的温水里，头枕着胳膊，闭着眼睛趴在桶的边缘上，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
　　“言儿，你回来了，真不好意思，还得劳烦你特地回家取一趟。”因为听到了翠儿在门口说的话，所以湖都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面带笑容地说道。许是全身都得到放松的关系，湖都的声音里透着异常的沙哑，像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搔过耳畔般撩人。
　　诺寒一震，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一幕。
　　而那个始作俑者——诺言，就那么大大咧咧地回着：“格格说哪的话，言儿有幸伺候格格，是言儿的福气。”她回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诺寒的。
　　屋子里的气氛诡异极了，只有湖都浑然未觉。
　　瞪着诺言，诺寒无声地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要做什么？”
　　诺言并不理会他，只是不慌不忙地从随身布包里取出一个纸包。
　　“那是什么？”诺寒再次用眼神询问，本该迅速退出内室的身体怎样也无法移动分毫，放任湖都与诺言单独在一起，这个险他冒不起。
　　打开纸包，诺言的每一个动作都很慢，然后，她让他看清了纸包里的东西，只是些风干了的花瓣和药草。
　　“好香啊……”湖都感叹着从昏昏欲睡中清醒过来，缓缓张开眼睛问道：“这些就是能够舒筋活络、驱除酸痛的药草吗？”由于湖都是背对着诺寒的，所以她依然没有发觉自己的闺房里除了她和诺言之外还有一个异性，否则打死她也不会从木桶里跪坐起来，几乎大半个光滑的祼背都从水中探出的去嗅闻诺言手里的药草了。
　　诺寒倒吸一口气，立即转过头去，只觉得心脏狂乱得撞痛了胸腔。
　　“是啊，格格。您现在已经泡了一会儿花瓣浴了，全身的皮肤得到了最好的放松，那么我现在再给您加上这些有治疗效用的药草和花瓣再浸泡上小半个时辰，对于您今天一天的马上疲劳是最有助益的。言儿可以保证，明儿个早上您一觉醒来只会觉得身轻舒爽，半点儿也不会有酸痛的感觉。”诺言用眼梢瞟着诺寒，嘴上却对湖都殷勤地说道。
　　“太好了。”湖都欣喜。
　　今天一大早湖都就软磨硬泡地央求四哥、五哥带她一起去练习马上骑射，因为秋季的猎围活动就要开始了，四哥、五哥不想因为常年从事海上军事事务而荒废了老祖宗传下来的最原始的本领，当然更不想在皇上面前失了颜面，所以打算强化练习一下。而拗不过最心爱的小妹妹的两人，只好硬着头皮瞒着父亲，带着湖都前去练习场了。结果就是，一天下来，两个哥哥的心脏因为担心而频繁不规则地跳动之外，还有就是湖都那长期养尊处优的小身子骨几乎要累到散架了。
　　所以吃过晚饭之后，湖都就趴在床上再也不愿意挪动一下。后来诺言来了，自从那次诺言来这儿贩卖小饰品后，湖都就很喜欢她，并邀她常来，除了陪她聊聊天之外，湖都还请诺言教她如何制作简单的小饰物打发时间。
　　而诺言对于花瓣护肤和普通草药的妙用也略懂一二，见湖都累到不行，就说要回家为湖都拿一样专门解除疲劳的草药，于是便有了现在的一幕。
　　“格格，我为您将草药放入桶中？”诺言问。
　　“好的，谢谢。”
　　诺寒在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些之后，知道现在这个情况下是绝对不可能有什么结果的，回头，他瞪住诺言，伸手指住她，眼神严厉，意在警告。而与此同时他也听到屋外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料到定是翠儿，便不再耽搁地退出了屋子。
　　诺言向桶中洒落花瓣和药草的手顿了顿，眸中不易察觉地闪过受伤，却只是一瞬便恢复过来。
　　“今儿太晚了，你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不方便，就睡在这儿吧，一会儿我要翠儿给你安排客房。”湖都又道。
　　“谢格格。”诺言的笑容很美，却透着一丝苦涩，隐藏在摇曳的灯火中。
　　湖都也笑，灵动可爱，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其实我留你下来还有一个目的啦，就是你上次教我的为玉佩装饰绳线的结法我不记得了。”
　　“哦，是桌子上那个吗？”诺言早就注意到了以红布垫着底，小心摆放在那里的一个绳结只打了一半的翡翠玉佩……如此用心，是送给谁的呢？诺寒吗？还是那个叫做拓祯的人？
　　有一次诺言来找湖都时，曾看到湖都正在为一个叫拓祯的人写信……当时湖都的眼中蕴着的情感使她不由得怀疑——诺寒，你确定湖都是爱你的吗？
　　你确定此次你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见她是值得的吗？
　　诺言的秀眉不自觉地皱紧，她想知道，如果湖都爱的不是诺寒，他会怎样？而她，又可以怎样？
　　直到翠儿走得看不见了，诺寒才从树后闪身出来，直奔客房而去。
　　随着一声“吱呀”的门响，不必闯进去的，他找的人已先一步开门出来了。
　　月夜下，诺寒瞪着眼前的，他认为做梦也不会在这里遇到的女子，他想尽量平静下心情，但是试了几次却依然徒劳，于是，他开口了，语声严厉——“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是怎么认识湖都的？你接近湖都有什么目的？你难道不知道自己会随时变身，不适合呆在这种人多混杂的地方吗？”
　　诺言并不以他恶劣的口气为意，在耐心地听完他一连串的提问后，只淡淡地道：“你想让我先回答哪一个？”
　　“你……”诺寒一滞，深吸一口气后吐出，不耐烦地道：“就从第一个问题说起。”怕有人经过，诺寒举步进了屋子，道：“进去再说。”
　　客房内，一盏青灯如豆。
　　两个对峙中的美丽妖精，各怀着心事。
　　“我怎么会在这儿吗？”诺言叹了口气，缓缓地道：“你上船来中原那天我就跟着上船了，反正回复真身后的我渺小到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什么？”真是失策，早该想到的。
　　“那来这儿是为什么？”诺寒又问。
　　诺言白了他一眼，似嗔怪地道：“当然是为了找你啊。”
　　“找我？”
　　“是啊，在中原我只认识你，不找你找谁？”诺言一副理所当然。
　　“那湖都呢？你接近湖都是什么意思？”
　　“还说呢，那天下船后我就找不到你了，只能一路打听到这里来，你都不知道我受了多少苦，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专做小饰品换钱的老大娘，老大娘见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就收留了我，还教我手艺。于是两个月前我拿了小首饰来府中卖，就这样认识了湖都格格啦。”
　　“两个月前你就已经认识湖都了？”诺寒跳起来，这么说夜市那晚的感觉是真的，可是，“你为什么没有直接来找我？”
　　“那就只能问你了。”诺言不答反道。
　　“我？”
　　“我问你，如果你知道我来了，你第一个想法会是什么？”
　　“当然是想要你立即回孤岛上去。”诺寒想也没想地就答。
　　诺言咬牙：“所以我才不想让你发现我啰。”说到这里，诺言不免黯然地道：“我不想回到孤岛上去，更不想离开你，所以我认识了湖都，所以我常常来这里，只为能远远地看上你一眼。”
　　烛光映着诺言的脸，朦朦胧胧的美，幽幽淡淡的憾，满溢着乞怜与落寞，令人不忍。
　　但，话已说得如此明白，不容诺寒再逃避，于是，他告诉她：“我的心里只有湖都。”平静的口气，不给任何奢望。
　　“我知道。”这三个字诺言说得异常困难，即使早已明白，可是当他面对她说出口的此刻，她的心还是痛的。
　　“你在湖都身边我会不放心。”诺寒再道，放任一个轻易可以至湖都于死地的妖精在湖都的身边出没，他自认心脏承受能力还没有那么顽强。
　　诺言苦笑，她的心痛他当不存在，只有湖都的安危才是他最最关心的。
　　“需要我发誓吗？”挑眉，问得云淡风轻。
　　诺寒锁紧眉峰看她，妖精是不轻易发誓的，因为一旦违背，会特别灵验。
　　“我发誓如果我有心伤害湖都，就让我几百年来的修行毁于一旦，堕入地狱，受尽轮回之苦。”
　　诺寒倒抽一口气，他没有想到她会发这么毒的誓，令他不禁叹息：“你这又是何苦？”
　　“是啊，何苦？”这句话诺言也曾千百回地问过自己，可是，终究是放不下啊。
　　不过，诺言没有绝望，她可以等，人类的命有多长？不过短短几十年而已。更何况过不了十几、二十几年之后，湖都就会逐渐地变老，当湖都年华老去，而诺寒还是丝毫未变的时候，会是个什么状况？她也是个女人，所以她懂，就算到那个时候诺寒依然爱着湖都，湖都却无法再面对诺寒这样的爱人了。而又或者，她也许根本不用等十几、二十年那么久，湖都会选择谁还是个未知数呢。
　　诺言自认有的是时间和耐心，在湖都离开诺寒的时候，由她来抚平诺寒的伤痛。所以她根本没有必要去对付湖都，那是极不明智的行为，诺寒的担心是多余的。
　　“你回复真身的时候怎么办？不怕被发现吗？”诺寒又想到一个问题。
　　“虽然不像你那么好命，一小块仙灵芝大餐外加仙鹤的一只脚趾头做佐料，能够令你又增加了三百年的道行，可以不必总是变身来聚集元气，但是我也有我的优点，我变身的时候一般都是在午夜，而且时间不长，也就一、两个时辰，再加上我的身体小，所以没那么容易露出马脚，而且，”说到这里，诺言故意顿了一下，颇有些幸灾乐祸地再道：“人类见了回复真身的我，不会害怕。”
　　诺寒咬牙，瞪了她一眼，起身道：“很晚了，我走了。”
　　“哎？”诺言叫住他，马上讨好地道：“你还真生气呀？”
　　诺寒不理她，依然故我地向门口走去，别人害不害怕，他没有兴趣在意，但是一想到湖都见到他的真身时会害怕，他的胸口就会闷得难受。
　　“诺寒？”诺言再叫了一声，见他仍是把她当空气，一急，便冲口而出：“喜欢刚才你看到的吗？”
　　诺寒顿住脚步，回头不解地问：“什么？”
　　诺言深吸一口气，有什么念头在她的脑海中成形，“湖都的身体啊，你还是第一次看到吧？”
　　诺寒震动，记忆中的画面又飘浮在眼前，令他的呼吸都停滞住了，天知道，刚才他冲出湖都的闺房时有多么狼狈，似乎他的整个身体都不再属于自己，体内有股莫名兴奋而又痛苦的暖流在四处乱窜，这是前所未有过的一种体验，让他压抑得异常难受。
　　而现在，当那画面再次出现在脑海时，心脏依然会无规律地狂跳。
　　湖都的身体对他太有诱＊惑力，他渴望拥有她。
　　而这是危险的，诺寒瞬间认识到了这一点，如果他控制不住自己，就会伤害到湖都，他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快忘掉，将那画面忘掉，将那记忆抹去，一干二净，没有痕迹。
　　一直观察着诺寒复杂表情的诺言，倾身向前，虽然难以启齿，但她仍是下定决心，试探地道：“其实女孩儿的身体都是一样的，如果你想，可以……把我当成她。”
　　然后，她将手伸进他的掌心……
　　诺寒看着她，像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直到他们的掌心相碰，诺寒才恍然清醒过来，迅速甩开她的手，避如蛇蝎一般。
　　然后就是毫不犹豫地开门声和大步离去的脚步声。
　　诺言呆立在门口，盯着自己被甩开的手，只觉得满腹悲凉，难道只是想做你的第一个女人都不行么？这样全无自尊的我，是不是让你更加讨厌了呢？可是你知道吗？只因为对象是你，我才会下贱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