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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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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阴暗、冰冷,随着一级一级阶梯地走下去,湖都越来越深刻地体会到了这几个词汇的可怕。
这种地方真的可以住人吗?关在这里的人每天又是承受着怎样大的恐惧?湖都不敢想象。
转了一个弯,前面领路的狱卒终于停了下来,躬身对湖都道:“格格请稍等,奴才去看一看那厮的仪容可有不当的地方?”
“嗯。”湖都点头,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忍住用手帕捂住口鼻的动作,很多时候她的倔强都不允许自己露出身为金枝玉叶的娇气,平民百姓的生活她也可以过,虽然一定会不习惯,但是如果有机会她会慢慢地去适应。
不多时,狱卒回来了,一路小跑,生怕耽搁,腰弯得近九十度,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道:“格格请这边走。”
牢里关着的犯人不多,以铁条隔成一个接一个的小间,或两、三个人,多则四、五个人的挤在不大的空间里,却几乎都是秋后问斩的死刑犯。
从他们的目光里,湖都知道了人在等待死亡时的绝望、恐惧,甚至是破罐子破摔的无所畏惧。
湖都的心在收缩,继而全身的肌肉都在僵硬地颤抖,他们的目光让她害怕,虽然她知道他们都是犯了重罪的人,判死是罪有应得,但是她仍见不得这样的目光。
而让她又打从心底里觉得厌恶和胆寒的是,虽然几个侍卫们都尽力护在她的身旁,但是囚犯中仍有几束肆无忌惮的视线放在了她的身上,浑浊的双眼中透出一股好似要将她的衣服一层层扒*光的光芒,像是在说,左右都是死,看个够本才不枉费人生这最后的时光。
随侍在侧的翠儿加快了脚步,挨近湖都,禁不住用手臂环住主子的胳膊。
湖都尽量放缓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并同时轻轻拍拍翠儿放在自己胳膊上的纤手,给她安定的力量,于是,随着翠儿的颤抖逐渐消失,湖都觉得,她的勇气也在慢慢地恢复。
终于,来到了监狱尽头处的一间牢房。
穿过铁条间的空隙,湖都看到了她要见的人——袁佑愉,那个半个月前绑架过她的海盗头子。
阳光从巴掌大的天窗里射进来,照在袁佑愉的脸上,瘦得棱角分明,与半个月前几乎判若两人。
袁佑愉颓丧地靠坐在角落里,闭着眼睛,对于铁栏外的声响完全无动于衷。
“将牢门打开。”湖都吩咐道。
“可是,格格……”狱卒颇为为难,牢房里不是一般的脏,身为格格怎么可以……
“没关系。”
一阵锁链撞击铁条的声音后,湖都在几个侍卫和翠儿的陪同下,走进了牢房,这一举动惊动了狱里所有的死囚,纷纷猜测着这个身娇肉贵的格格怎么会纡尊降贵地来看一个即将判死的犯人。
袁佑愉瞪着站在他面前的湖都,表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么震惊,他以为在临死前,他再也看不到她了。
不,不,她是真实的吗?刚刚听到湖都在门外说话的声音时,他以为自己是幻听,而现在,他觉得,他一定是幻视。
“袁佑愉,我是湖都,今天特地来看看你。”湖都首先开口,在袁佑愉反应过来,将要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之前,接着道:“当然,是有目的的。”
袁佑愉怔住,怄得简直想吐血,这个小丫头,竟是骗他一会儿都懒得。
“不过,我不着急。”湖都忽略掉他咬牙切齿的表情,又道:“早听说牢饭难吃,所以今天特地带了些酒菜来,你先吃,吃好了咱们慢慢聊。”
说着,翠儿已经上前将食盒打开、摆放好,然后依着湖都的吩咐,将同时带来的一大包糕点递给狱卒让他分发给其余的犯人。
袁佑愉吃得很慢,手腕上的铁链碰到盘子,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湖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件宽大的狱服上,粗得不能再粗的布料,松松垮垮地罩着,露在外面的肌肤有被鞭笞的痕迹。还有蓬乱的头发,疲惫的眼神,下巴上青黑的胡碴儿……总之,袁佑愉的身上已完全失去了半个月前,身为海盗头目的彪悍,有种英雄末路的感觉,让人不忍悴睹。
袁佑愉知道湖都在想什么,即使他一直低着头。
狠狠地闭了闭眼睛,猛扒了几口白饭,现在的他真想一股气将面前的小丫头扔到天涯海角去,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现在如此狼狈的模样,即使这些天来,他想她想得快发疯。
“啊——”湖都的一声惊呼骤然打破了牢里令人窒息地沉默。
与袁佑愉同关在一间牢房的一个死囚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袁佑愉的身上时,悄悄地接近了湖都,猛然使足力气地一扑——事出突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这个死囚丝毫不起眼,蓬头垢面的,根本看不出长的什么样子,在狱卒给了他两块糕点之后,只是默默地躲在角落里吃着,一副完全不构成任何威胁的模样,以至每个人都大意了。
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之前,那个死囚正迅速地将还粘着糕点屑的干裂的嘴唇不顾一切地凑近已被扑倒在地的湖都的脸。
湖都吓坏了,奋力地抗拒,胡乱地挣扎着。
侍卫们差点儿吓得魂飞天外,急忙上前去抓那死囚,却在碰到他之前,听到一声惊怒地低吼,紧接着,所有人只觉得眼前一晃,那个死囚已被一个猛然窜起的身躯狠狠地撞翻了出去,落在墙壁上又弹了回来,然后,两个同样穿着狱服的囚犯扭打在了一起。
袁佑愉像是一头被惹毛的雄狮般,眨眼之间便占了上风,骑在那死囚的身上,每一拳都运足了力气,嘴里还不解气地反复喊着:“你敢碰她,你居然敢碰她,奶奶的,老子饶不了你……”
当湖都被翠儿扶起来,咳嗽了几声,终于顺过气的时候,那死囚都快被袁佑愉给打死了。
“快……快要他住手。”湖都余惊未除,却仍是颤抖着手吩咐着侍卫。
“哦,是。”被眼前的情景惊到呆若木鸡的侍卫们终于反应过来,两、三个人一起才将袁佑愉与那个死囚分开,而此时,侍卫们才发现,袁佑愉这一撞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一条绑缚在他脚踝处的铁链已经硬生生地从墙上的固定处拽脱了下来。
现在是什么情况啊?这个将判死的囚犯居然为了格格而豁出了命!大家面面相觑着,不明所以。
湖都自然也十分感动,从上次被袁佑愉绑架,他宁愿砍伤自己也不愿意伤她分毫时,她就知道他绝对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而成为人人喊打的海盗,他一定也有他不得已的地方。
由于刚刚的冲撞,挣脱铁链的脚踝处好像挫伤了,所以袁佑愉只得坐在地上喘气,努力压下疼痛和怒意。而被他打的直吐血沫的死囚却还在用不怕死的语气边咳边断断续续地嘟囔着:“没亲到啊……好可惜……咳……咳……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哦……呵呵……”
又惊又气又吓得直跺脚的狱卒上前狠踹了那死囚一脚后,忙地跪倒在地,上前赔罪道:“奴才该死,让格格受惊了,这个死囚的刑期快到了,从关进来就一直叫胃痛,请大夫来看过说是恶疾,就算不行刑也剩不了多少个日子了,所以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本就不要命了……这,总之,奴才该死,求格格恕罪。”
几个侍卫见此,也忙的反应过来,纷纷跪下来请罪,湖都摇摇头,要他们都起来,叹了口气,没有苛责。
上前,湖都蹲在袁佑愉的面前,真诚地道:“谢谢你,袁佑愉。”
袁佑愉抬头看她,细长的丹凤眼里有些莫名的情绪在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