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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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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
深夜的富察府仿如往常般宁静。
更鼓打过四更天的时候,有两个做家丁装扮的年轻人打马停在府门前。
漆红的大门立即从里面开了一道缝儿,有侍卫迎出府来,而后是富察老爷。两个家丁给富察老爷作了揖后,说了句什么,令富察老爷的双眉皱得是更紧了,然后,他挥了挥手,两个家丁便又转身上马,疾驰而去,只留一串马蹄“嗒嗒”的声音,很快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
富察老爷长叹一口气,抬头望望夜空,还有一个多时辰天就要亮了,但是他的小外甥女——湖都格格却还是没有回来。
承郡王今早已先行押送那些擒获的海盗回京受审去了,而由于拓祯贝勒的身体不宜舟车劳顿,所以便与湖都、诺寒等人留在了富察府中,也因此富察老爷才会独自在这里担心得团团转。
湖都是和诺寒一起出府的,所以在安全上,富察老爷还是比较放心的,但是两人年岁虽小,却也是孤男寡女,现在夜深还不回家,这要是让外人知道,湖都的清誉定会受到影响。
更何况他们富察府中此时还住着一位拓祯贝勒爷——皇太后和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宫里宫外谁人不知这湖都格格可是拓祯贝勒爷的心尖子,如果让个诺寒给搅和了……唉,这事儿可大可小啊……
所以从戌时起,富察老爷就派出了十几个亲信东西南北地去寻找湖都和诺寒,并叮嘱他们不得声张,可是,这大半夜的都过去了,那俩小祖宗却还是连人影儿都不见,怎不要他在清冷的月夜下,仍是急出一身冷汗?
不对,万一被抓的那些海盗还有余党未除,前来寻仇……而诺寒又要护着湖都又要与他们缠斗,终因寡不敌众……天哪,如果湖都再被绑架或是有个什么,他这条老命干脆也不用要了……
在生意场上,富察老爷可以说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但是他再富甲一方,也只是个平民老百姓而已,哪能得罪起官儿呢?一个格格、一个贝勒住进他们富察府来,虽然是蓬荜生辉,让他们觉得荣耀,但也一样是责任重大啊。
上次湖都遭绑架一事,虽然姐夫承郡王表面上没有说什么,但是如果湖都再在他眼前出现什么意外,他敢保证,王爷绝对不会再念及亲戚情分……早知道会出现这种状况,他应该多派些人跟着那俩孩子的,唉,真是失策,失策啊。
富察老爷正在这儿胡思乱想时,跟在他身边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的小铁子忽然眼前一亮,几步冲下台阶,抻长脖子满怀希冀和紧张地看向街道尽头的黑暗处,富察老爷见状,忙抖动着他略胖的身躯跟上去……
下一刻,他们已欣喜地看到有两人两骑正策马奔来,而端坐马上的,可不正是湖都和诺寒?
“我的好格格,您可回来了。”小铁子忙地迎上前去,帮着湖都拉住缰绳。
湖都歉意地一笑,翻身下马后,将缰绳交给小铁子,问:“拓祯睡了吗?”
“回格格的话,不到亥时,小铁子就守在门口等格格,那时贝勒爷还未就寝,可是现在就不知道了。”小铁子边回着湖都的话,边接过诺寒手里的缰绳,两匹马在看到终于有人肯接手它们了,都开心地喷了喷气,转动马头,尽量与诺寒拉开距离,扯得还在恭敬地与湖都格格说话的小铁子一个趔趄,显些栽倒在地,幸好诺寒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否则非来个嘴肯泥不可。
回完了话,小铁子在谢过诺寒少爷之后,回头狠瞪了那两匹马一眼,双手齐用力,愣是将马头给转了回来,四只毛茸茸的马眼忽闪着,下意识地躲避着正站在小铁子身后的诺寒的冰冷目光——因为动物永远比人的第六感要强烈得多,从下午诺寒出现在它们面前的第一眼开始,它们就知道,诺寒绝非人类。
此时,两匹马战战兢兢地完成了任务回到主人家里,本以为终于可以摆脱诺寒的恐怖威胁了,没想到诺寒还不打算放过它们的,在小铁子的身后,伸出舌尖儿,缓缓地饶有兴趣地舔了下嘴唇,那样子像是在说,你们的肉看起来很好吃嘛,呵呵。
两匹马彻底骇然了,健壮的肌肉抖得像筛糠,呆怔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反应过来的猛地使劲儿挣脱小铁子的掌握,自行跑进漆红的大门,完全忘记了马的专属通道是后门这一注意事项。
所有的人都是一惊,愣愣地看着两匹平常乖顺的马儿在瞬间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好一会儿,富察老爷才首先反应过来的吩咐小铁子快快追上去看看,小铁子边点头边撒开腿追进门去。
当然,此时没有人会注意到诺寒快笑到内伤的样子。
畜牲就是畜牲,只要离开了诺寒噬人的目光,两匹马就稳定了下来,乖乖地任由小铁子牵回马圈了。
湖都在问完了心里最关切的拓祯的情况,又看到马儿平静下来后,才想起舅父早已摆出一副茶壶状,正对着她吹胡子瞪眼睛呢。
湖都咬紧下唇,她知道,自从她来到舅父家就为他们增添了不少的麻烦,现在还害舅父他老人家亲自在大门口等她到这个时候,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忙连连地道起歉来。
在得知事情的原委后,富察老爷的心里也不免有些感动,毕竟,两个孩子是为了他的小儿子佳珲啊,但是他还是故意板着脸说了句:“‘剑痴’隐居深山多年,岂是你们说找就能找得到的?真是两个傻孩子。”
富察老爷见湖都和诺寒都安然无恙,放下心来之余,想到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怕早起的佣人们起疑,也就不再过多苛责地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了,但是他仍命令他们在睡醒之后,都必须得去他的书房写一份言词恳切的检查,为他老人家压压惊才行。
晓风残月。
“你去哪儿?”诺寒上前拉住湖都的手,她的卧房明明就在眼前,为什么她还要向前走?
湖都停下脚步,回头诧异地看向诺寒在瞬间深锁的剑眉,说道:“我去看看拓祯,他可能在等我。”语气自然得仿佛这是一件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情。本来已经算好了在亥时之前准会赶回来的,但是却因为帮助老伯伯种夜兰香而耽误了。
“你……你怎么知道他在等你?现在这么晚了,也许他早就睡了呢?”诺寒拉住湖都的手加重了力道,还不甚明白心里正翻搅着的不安究竟意味着什么?总之,此时的他,就是不想放开她,不想放她到那个人的身边去。
湖都笑笑,心知诺寒是在耍小孩子脾气,便柔声哄道:“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等我,我才要去看一看呀?我只想看看拓祯的房间是不是还亮着,如果他已经睡了,我就放心了嘛。”然后她忍不住掩口打了个哈欠,接着道:“忙了这么长时间,你也一定很累了,快回卧房休息吧,我也会去去就回的,别忘了睡醒之后还要去舅舅的书房写检查呢。”
说来说去,她就是非去不可啰?诺寒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现在他完全知道自己的心情了——他在生气,很生气很生气。
“诺寒?你怎么了?”湖都忽然倾身细看诺寒的脸,为什么他的脸上看起来会有隐约的纹路显现出来?
“什么?”诺寒下意识地抚上脸颊,才惊觉此时他的身体正在发生着什么?
看不清楚,若隐若现地,湖都皱眉揉了揉眼睛,打算抬头再瞧个仔细时,却又发现诺寒的脸上什么也没有,白晳的皮肤在月色下闪着晶莹的光,依然美得毫无瑕疵。
“一定是我眼花看错了,”湖都挠挠头嘟囔着,“可能只是树影映得而已。”
“你要怎样便怎样吧,我回房休息了。”诺寒生硬地吐出这句话后,放开湖都的手,急转身大步向自己的卧房行去。
湖都看了诺寒离去的背影好一会儿,直到他转过回廊再也看不见为止,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回廊转角处,诺寒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听着湖都急急离去的脚步声,心脏像是裂开了一道缝儿,有丝丝的鲜血流淌出来,而他的脸上,刚刚被他强压下去的纹路又再次显现出来,并且越来越深,越来越清晰……
刚刚可能因为太在乎湖都去看拓祯的事,所以连自己要回复真身都没有察觉到,还好湖都没有怀疑……否则,他真的不敢想下去……
诺寒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咬牙努力承受身体上的蜕变所带来的痛苦,但是,他发现,身体的痛远没有心里的痛来得强烈——湖都……竟是如此地珍视着那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