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前梧叶已秋声》夏勿晴

10、第九章

　　自从第一天到武国，参加了一次宫里的晚宴，后来朝廷似乎就将这么个燕国二皇子忘记了，他不需上朝，毋须参加处理什么政事，只是在武国的什么节庆中，宫里会来接他，但是他也算不上什么重要人物，每次都只是在角落里安静站着坐着，等结束就行了。

　　这种情况对于燕玖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不受重视，这意味着没人会想对他动手，但也意味着万一有一天有人想要对他动手，也是极小的事情。

　　别人听闻了，也只会说，哦，是那个向来无声无息的质子死了啊，没有什么波澜，还不如一片叶子落在水面上的水纹大。

　　没有人，没有钱，宋贞淳只能用殿下自己。

　　温柔，好看，洒脱，文采好，脾性好······一个完美的笃王爷慢慢立了起来，后来，燕玖就真的成了一个这样的人。连宋贞淳都忘了小时候那个会胆小，会想家的燕玖到底是什么样子。

　　慢慢长大，笃王爷在武朝终于不再是那个死了连个水花都没有的质子了。

　　平民女子和贵族女子们对他崇尚的很，要是真的想对他动手，总得考虑下以后自己在女子中的名声变得不好的后果。

　　对于质子的这些事情，朝廷和宫中都是知道的，但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质子谨慎得很，并不误了小姐们的名声，从不和谁走得近。

　　武皇听自己二女儿说起对质子的欣赏来，也并不介怀，甚至有点鄙夷：燕国人，没什么用，讨女儿家欢心倒是一等一手段。但是看到女儿有点红的脸颊，武皇终究没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从刚开始，质子就是个玩意一样的东西，只是现在，变成了一个漂亮的的玩意罢了。不过这个漂亮玩意，欣赏的人多了，也就暂时没人想弄死了。

　　燕玖这次出门目的地是笔墨铺子。这条路线是固定的，他们盼着燕国要是来了人，一打听就能打听到燕玖常走的路线来。

　　很快就到了那家铺子，武朝的笔墨肯定不比燕朝，但是这家风墨斋的笔墨还不错，店里有几个从军伍里买过来的制墨制纸的燕人奴隶，可是燕玖从未见过，店主人不错，有时候会说起自己那几个奴隶，并没有很看不起的意思，大抵是当作一般的奴仆来看的。

　　铺子不大，侍卫们站到了门前，燕玖带着钰如走了进去，店家并不多话，他其实对笔墨懂得不多，只是将燕玖直接带到了那最贵的纸墨前，任由燕玖自己挑选。燕玖先是选了一款纸，钰如便跟着店家去后面拿。

　　燕玖低头，将案上的墨拿起来，细细看着，突然，门口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李铮似乎尝试拦了一下，然而终于身份有别，那人还是进来了。

　　燕玖叹了口气，并不回头，那人站在燕玖身后，踟蹰了一下，终究走上前，嘟着嘴，钟代郡主伸出手，拉住了燕玖的衣袖：“你为何不回我？”

　　燕玖放下手中的磨块，轻轻将自己的衣袖从面前穿青色衣裙的女子手中扯出来：“郡主，你明白的，我是质子，不可与你过分亲近。”

　　第一次见钟代郡主，是在宫中宴会上，后来在其他场合也见过几次，后来偶然结识，便有了可以聊天的交情。

　　初时，这个女孩是张扬的，爱骑马，爱着红裙，现在每次出现在人前，她总是一袭淡色衣裙，看着钟代郡主，燕玖明白这个女子是真的上心的，她是真的在改变自己，起码看起来能和他相配一些。

　　“······我不介意。”女子勇敢仰起头，虽然穿上了温婉的衣服，但是仍然是武国女子的奔放：“你和我一同参加骑射会好吗？”

　　面前的男子如同一棵竹，先前她并不懂为何诗词中总有人赞竹气质绝伦，后来她懂了，就在自己的房前种了很多。

　　和自己的父亲兄长都不同，这个男子干净而温润，面庞无一处不精致，甚至让地位贵如公主的她隐隐产生自惭形愧之感。

　　燕玖看着她，有些头痛，正在心里措辞，门外呼啦啦又奔过来一个身影，急匆匆插到了燕玖和钟代郡主中间：“什么啊！赵祺，玖哥哥可是要和我一起的！”

　　“你瞎说什么！”钟代郡主赵祺看到面前这人，生起气来：“钱娴娴，你凭什么！”

　　钱大将军的幼女钱娴娴放肆笑起来：“那你又是凭什么？”

　　两个女子气势汹汹，面对面嚷了起来，燕玖完全无法插入她们的争吵中，正在着急，门外走来一人，直接冲到钟代郡主面前，将她已经握住剑的手啪的一声打了下去。

　　“钟代，钱小姐，你们这是像个什么样子！”两个女孩子被吓到了。

　　钱娴娴并不服气，碍于对方身份，没说什么，只是咬着唇低下头。

　　但是郡主没有那么好脾性，叫起来：“堂哥，我才不把王爷让给他！”似乎才想起来燕玖还在身边，她立刻闭了嘴，有些懊悔自己的暴躁样子被心仪的男子看到了。

　　四皇子赵定又骂了郡主一声，说道：“笃王爷本就身份不同，你们别再给他为难了！”郡主和钱小姐偷偷向四皇子背后的男子看过去，想到家中父亲兄长总是对质子不屑一顾的样子，再看他身体纤弱，眉头微蹙，凤目低垂，有些心疼。

　　“王爷愿意怎样都行，”钱娴娴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嗯，”郡主也点了点头，接着说：“只要不和钱娴娴一起就行。”

　　在钱娴娴暴怒之前，四皇子赵定连忙接了话：“笃王和我一起。”

　　两个女孩子没了意见，恢复了淑女样子，规规矩矩行了礼，留恋地走开了。

　　赵定舒了口气，燕玖向他行了个礼：“拜见四皇子。”又道：“今日多谢殿下。”

　　赵定急忙拦住他，未让他把这个礼做完：“哎，不必道谢，是我应当的。”

　　燕玖笑了起来：“这哪是殿下应当之事。”

　　赵定不好意思笑起来，从自己兜里拿出来一封请帖来，十分不好意思地说：“今日是我二姐让我来给你送请帖的······只是要是刚刚拿出来，不被她们两个闹死才怪，不如我得了这抢手的活来。”

　　燕玖看着面前带着豁朗的青年，笑了起来：“不管怎么说，总是你帮了我。也算是对二公主有了解释。”

　　燕玖第一次入宫时见过这四皇子，由于年幼，四皇子甚少出宫，而燕玖也很少进宫，之间并无交集，但是今年四皇子出宫建了府，才有了些许交集，但是还远不到能一起参加骑射会的亲密程度。

　　但是对于四皇子的好意，他还是接受了。

　　有闲聊片刻，钰如终于从后院来了，拉了个脸，店主使劲道歉，说是东西放乱了，不好意思让钰如陪他找了好一会儿。

　　燕玖和四皇子在门口道别，两波人向两边走去。

　　刚走了两步，赵定停下来，向背后看去，看着燕玖的背影渐行渐远，他想起了幼时第一次见燕玖时，他怯弱却又强装坚定的样子。

　　那时候，他听宫中人说有一个其他国家的皇子要来了，和他年纪差不多，他满是兴奋，以为自己能多个玩伴。

　　后来见了燕玖，才发现这个皇子和自己不同，但是这不同让他更为好奇，想和他玩。只是他出不了宫，便一心一意想长大些，出宫来就可以见他了。

　　再长大些，他明白了燕玖的难处，明白了燕玖这个皇子并不如自己，但是幼时的执念已经很深，他仍然想来见他，和他说说话。

　　真是谢谢二姐，赵定看着那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只有头顶的白色发带飘飘，转瞬也消失了，满足地感谢还不知道自己愿望落空，正满满期待着的二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