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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北方的狼 ...


  •   他们两人就相拥着在府里默默坐了一夜,等待天明的结果。

      定州军遍寻不得二皇子,最后京都守备叶重皱了皱眉,决定还是按照原计划行事,至于二皇子为何不来临阵领兵,那是之后清算的事了。

      范闲与大皇子并肩站在宫门上,低头看逼近的定州军还有二皇子养的那一千多的私兵,再加上不远处秦家的军旗也升起来了。除了老秦家在京都可调动的兵,还有沧州那五千士兵也在其中,归秦恒指挥。

      他回头一看,他与大皇子手下满打满算也就不到三千人,更何况一夜闯后宫折损也不少。监察院到底适合去干幕后的工作,也不可能来当大头兵打仗。

      敌我实力太过悬殊,这仗打不打好像没什么差别。

      但不得不打啊。范闲苦笑了一下,心里给那大东山上生死未卜的皇帝老子竖了个中指。

      好处没多给,坑他没少坑。

      大皇子倒很释然,扭头看他:“我听说,我们其实还是兄弟?”

      范闲寒毛都竖起来了,但一看大皇子目光澄澈隐含笑意,倒不像是有什么不愉快或者要诈他。

      见范闲反应,大皇子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无妨,不必怕。今日若能和兄弟死在一起,倒也快哉。你这个弟弟,我也很喜欢。”

      底下各路人马聚齐,带头的竟然是太子而非二皇子。范闲有些意外,这太子素来一副文人样子,不比老二精通文功武射、善于结交将领,本以为带兵的会是老二,怎的太子这金贵人儿自己套了盔甲上了?

      不过天亮了,再拖下去范闲也撑不住了。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吧。若有生机就搏一场,没有的话也算是对得起皇帝老儿贡献的染色体了。

      混战一触即发,一声令下,两方兵马向着对方冲过去,厮杀声渐渐散开,宫门外血流一地。

      叶重端坐马上,目无表情看定州军以压倒性的声势把对面人马杀得溃不成军。他眉目严肃,眼眸里显出深思和评估,没有加入战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太子也在马背上,着眼一望就看到他,驾着马匹过来,略有些不满:“叶将军怎么在这里发起呆来了?眼下我们形势正好,正应由老将军振臂一呼鼓励军心,彻底让对面丧失战力。”

      叶重的嘴角浮现一道奇异的笑。太子心里一咯噔,尚未来得及细想那是什么意味,身下的马匹就不安地跺起脚来。他惊慌地抬头四顾,才发现几乎所有战局里的士兵都惊疑不定地停下了动作,感受着脚下地面的颤动。

      天!这得是多少人的兵马才能有这样的动静。

      他们恐惧地看着东北方,太阳正顺着东北方向城门的轮廓缓缓升高,巨轮一样的赤红色,炎阳大盛,使他们得以看清远处的东西。最先从地面升起来的是一面旗帜,黑色的滚边,旗帜慢慢上升,逐渐露出全貌。红底黑边,四角用粗狂的金线绣着四只冷傲瞪视的雪狼,旗帜当中黑墨翻涌,随着旗帜的涌动,那一个巨大的“薛”字恍惚像是要活了一样的冷冷俯瞰着众人。

      沧州营的士兵好像见鬼了似的,兵器掉在了脚下都不自知。其中的五个千夫长身体还在马上,就已经要奔向地面作跪礼的姿势大拜。

      “薛!竟是薛家军旗!大将军王来了,快停战!停战!”

      他们面色激动地四顾,对自己的兵大喝道。

      宫门上,面颊流着血的范闲和倚着剑支撑身体的大皇子也扭头望过去,神色怔忪。

      “薛家世居北方,开国起便是北方公,在北地被尊如领主,雪狼族腾威震北齐,世世代代,其积威已经深入北方军营根系。沧州营骁勇善战,尚且都不属于薛家军范畴,但也因在北方军系,对大将军王俯首帖耳。如今不过是见了薛家的军旗,便直接倒戈了。”

      范闲看向说这话的大皇子,大皇子笑着向他看了一眼。

      “不过这不算什么威胁,令阳之后,世上便再无薛家军权了。你我现在该高兴,咱们看来可以活下来了。”

      大皇子把目光投向场中,顿感有趣:“头一次啊,薛秦叶三家的军旗同时在场。咳咳,这是我南庆军方的三大顶尖门阀了吧。”他握拳咳出一口血来。

      薛家军队在所有士兵敬畏且慌张的目光里登场,缓缓露出全貌。密密麻麻的血红盔甲,还有北方各营地的旗帜在后面飘扬着,乍一看足有两万人左右。

      一马当先的男人银甲加身,头盔下的面容冰冷苍白,唇角紧抿。岁月霜华在他的眼角眉梢留下痕迹,却掩盖不住那股冷傲清高的肃杀味道。银甲银枪,红缨在风中拂动,抹额鲜红,衬得将军面容雪一样白,高鼻深目,可窥出年轻时候罕世的美姿容。

      秦恒冷哼了一声,目光显出几分仇视来:“将军王私调军队入京,也是要加入谋反行列去吗?可怜薛家世代忠烈,名声竟也要毁于一旦!”

      薛易涛目光冷冷从他身上一掠而过,似是视之如无物。秦恒面色一变。薛易涛小他十六岁,却因为是北方公的独子,出生便注定承爵,年少时随父母入京过几次,虽极其年幼,但天纵英才,冷面长枪、稀世俊美,又是北境少公,不知道比下多少京都出色天才儿郎。就连他额悬宝石的装扮都不知道被当时的京都贵女们模仿过多少年。

      他的赫赫名声把军方所有年轻一代压得黯然失色,秦恒就是其中之一。若非薛易涛那个女儿,他的兄长们和弟弟也不至于会丢了命去,秦家二代子侄里只留下他一人。陛下待秦家何等不公!一个稚龄小女孩儿的命,竟要让这么多为国浴血疆场的秦家男儿去赔!

      大将军王的目光掠过马匹前无数的士兵,直直投向远处与太子并骑的叶重。

      “叶家这次也要参与进来吗?”

      叶重扬声回答:“流云祖师既已被搅进局面,我等小辈便只能跟从!今日叶家必须要与将军王为敌,先说声得罪啦!”

      薛易涛点了点头:“乱臣贼子,不必多说。各凭本事吧,本王先不客气了。”

      他挥了下手,身后军队如潮涌上,沧州营立刻反水,握起兵器对之前的盟友挥刀相向。

      太子早就被吓到丢了魂魄,只死死跟在叶重旁边不敢乱跑。眼见局面变成了红甲渐渐向里圈收归,长枪对内成包围剿杀之势,唯有外圈的叶家定州军那边尚还有口子没有被攻下。即便太子不懂兵法,也知道该让军队主力迅速从那个口子处摆脱围剿,不然迟早主力覆没。

      可干只有他着急,叶重仍然老神在在坐于马上。太子忍不住指着兵士打仗的地方对他大声道:“动手啊!将军还在等什么呢!”

      叶重点了点头,笑道:“是啊,该动手了。”

      太子还没松一口气,眼前一黑,他被叶重一刀柄抽在了头上掀下了马去,脑子里嗡嗡了好久才从眼前一片黑里缓过来。

      “你——!”太子恍然明白了。

      叶重笑着抬起头来,不再看太子。他目光扫到前面的战场上,定州军看信号而动,如今整支队伍箭头调转,连同薛军一起围住了叛军。各种成分的军队都哗然一片。叶重扫视一圈,目光掠过正勃然大怒指着他大吼的秦恒,掠过宫门上一脸迷茫的范闲和大皇子,落在了薛易涛头盔下显出几分迷惑的脸上。

      他本是想得意洋洋看薛易涛尴尬窘迫的,毕竟这人刚才还说他是乱臣贼子,结果却只对上一双满是困惑的眼睛,十分无语。

      他心里叹一声。唉,这薛易涛什么都好,就是对于阴谋诡计一着上,当真是个傻子。这大抵是遗传,历代北老薛基本都不怎么于权谋上开窍。

      几个领兵的心思各异,但场中战局因着叶家的反水已经不成问题,几乎是以压倒性的局面把秦家军捉拿了个干净。秦恒面容青白交错,脑中细细一想,电光火石间明白了大半真相。

      那这么说,叶家既然没有背叛陛下,所谓三大宗师联手,也定然是假的了。叶流云名义上是去杀庆帝,可实际上,他是去保卫皇帝的!

      只是他想明白了也晚了,陛下究竟如何还尚未可知,可秦家大势已去已成定局。他心灰意冷被人绑起来押送走,心里只叹陛下心思何其可怕,竟算准了一切。

      陛下还真没算准这件事会有薛家的参与。

      叶重来跟薛易涛见礼,还有些疑惑地打听:“陛下也事先安排了将军王来京都稳定局面吗?”

      没听说啊。值得吗?这一两万人的小场面还用得着千里迢迢从北边调兵?大将军王和北齐的哪一战不是以十万兵为单位的?

      薛易涛看他一眼,面容严峻,默然一下:“我是收到了阿瑚的信,听说京里叛乱,才急忙召集兵马出发的。”

      叶重恍然大悟:“原是如此,二皇子妃大义。”

      他一时没话说,也只能夸了薛瑚一句。薛易涛对他笑了下提步先往前走了,也没多怀疑什么。

      叶重一个人落在后面,想怪不得二皇子最后没来,原来是皇子妃动了手脚。不得不说,她也正好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如果二皇子今天来了,皇帝回来以后是不会放过他的。

      只是他虽然比旁人知道更多内幕,却也对皇帝的死讯有几分不安。按说庆帝布置何等高深,但到底当世三大宗师齐聚,固然有叶流云在场,只是那洪四庠究竟是不是第四位大宗师一直也没个准数。不过既然陛下带了他去,应当是不会有事的吧?

      城门之变,在皇子府里的李承泽和薛瑚自然不会知晓细节。只是前方战事一了,薛易涛连盔甲都没换,便冷着一张脸上了门,要带走薛瑚。

      薛瑚回头看了下,李承泽坐在原地望着她的方向,面色寂寂。她有些犹豫,但不用她继续为难了,大皇子下了命令,二皇子即刻起不得出府,就地软禁,等候发落。

      薛易涛闻言抓住女儿的手腕就把她往外带,有禁军想拦,被薛易涛目光一扫瑟缩了一下。李承泽坐在后面正厅,出声道:“大哥只说我不能出去,没说皇子妃也不能。我留在这里,放她走。”

      薛瑚此刻心里实在对他还有芥蒂,再说对父亲也愧疚和思念交加,陪他在王府软禁也不会对前路有多大的帮助,倒不如先出去,再看外面的风向试着保下他的命。

      她临走前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李承泽的目光似乎一直都在她身上,那目光哀戚又欣慰。薛瑚鼻子一酸,凭她对他的了解,怎会不知他以为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呢。她心里即便还有怨言,却也狠不下心再对他那样冷漠。

      她对他张了张嘴,比了几个字的口型。

      李承泽忍不住侧过脸去,闭了闭眼睛。

      她说:等着我。

      他不知道能不能给她一个肯定的回应,因此侧过了头,可心在滴着血。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北方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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