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永恒》纪雨尘

20、哪里才是他的天堂

　　林涵带着几分沮丧和些许安心回到了父亲租住的那个小屋。
　　“依依”从他进门就抬起两个小爪扒在他的裤管上“嗯..嗯”的叫着。
　　“怎么想我了吗？还是饿了？你在家里乖不乖啊？我今天去找那个人了。可是...我没有见到他。他们告诉我说他去了香港。哎....虽然没见到，但知道他平安无事的我就放心了”林涵抱起小狗念叨着。这仿佛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习惯。每一天无论遇到什么开心或者不开心的事，他都念叨给“依依”听。哪怕它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狗。可是说出来也会觉得舒服一些。
　　林涵脱了外套，从口袋里翻出面包和香肠。还是老样子掰给“依依”一半，自己吃一半。
　　吃完以后，又用手捧了一捧水给小家伙喝。
　　林涵感觉很失落，这次北京之行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孤单的躺在小屋子里，看着天花板发呆。
　　一天就这么慢慢的熬了过去。父亲依旧是在半夜里回来的。
　　一天、两天、三天就这样过去了。
　　林涵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从来北京到现在的4天里他跟父亲说的话加在一起还不到10句。
　　父亲怎么了？为什么对他这么冷漠？
　　除了第一天接站的时候以外，其余的这些天他都没怎么看到父亲。他总是早早的出门，晚上不到半夜不回来。
　　林涵来的这些天就依靠面包和香肠度日。
　　这天他实在吃不下去了，就跑出去买了几个包子。又买了两盒盒饭和两盒菜。
　　包子和“依依”分着吃了。
　　把盒菜和饭放在屋子里的小火墙上。这天晚上他没有早早的睡下。而是一直开着灯等着父亲。
　　半夜两点的时候院子里有了动静。但是过了好半天也没见父亲进来。林涵向窗外看，有一个亮着的红点。他知道那是父亲在那里抽烟呢。
　　门“咣当”的一声打开了，接着又关上了。
　　“爸回来了！吃饭了没有？我买了盒饭和菜。你要不要吃一点？”
　　“我吃过了~睡吧”父亲从进屋就始背对着他脱衣服。然后，就关掉了灯上了床。
　　他依旧是背对着林涵。
　　林涵很想问一问父亲为什么对他这么冷漠？难道是他做错了什么吗？可是，当他听到父亲均匀的鼾声的时候。他想了半天的话又咽了回去。
　　还有一天就是新年了。今天父亲破天荒的没起早出门。
　　“洗洗脸，咱们出去买东西”听了父亲的话林涵开心的都快要跳起来了。他忙下床穿衣服洗脸。
　　跟在父亲的身后林涵看着父亲的背影这让他觉得很幸福。他在想自己一定是多心了。天底下哪有父亲不喜欢自己儿子的呢？
　　他们坐了一个站地的车到了一家大超市。节前采购的人群将超市里挤的满满的。
　　林涵拽着父亲的衣角跟在后面。
　　“咱们明天吃火锅吧？”父亲征询的问他。
　　“恩，行~”林涵开心的点头。
　　父亲去推了一辆购物车，带着他去了卖锅子的位置选了一个价格便宜样式也不错的电火锅。在经过酒水区的时候顺手拿了些啤酒和饮料。
　　“你会喝酒吗？”父亲这样问他。
　　他觉得有点想笑的摇了摇头“没喝过”
　　父亲满意的点了点头“没喝过好，以后也不要喝。酒不是什么好东西”
　　“恩，知道了”林涵乖乖的点头。他感觉这样跟父亲的对话很幸福。
　　“你想吃生菜还是茼蒿？”父亲在蔬菜区问他
　　“都好”
　　“那就都拿一些吧”父亲拿两几袋蔬菜和一袋蘑菇。
　　接着他们把车子推到了冷藏柜区。
　　林涵站在父亲身后看着冰柜里那些足以夺去他性命的海鲜发呆。看着那些选购的人群，他深刻的明白了彼之蜜糖,吾之砒霜的含义。
　　当看到父亲提起一袋虾丸的时候，林涵的心揪了一下。他在心里暗暗的盼望着他只是看一下就会想起自己的儿子不能吃而放下。
　　然而父亲却又提起了一袋蟹棒，并准备一起放进购物车里。
　　林涵鼓了半天的勇气才说出。
　　“爸~我吃海鲜过敏”
　　“妈~我吃海鲜过敏”
　　另一个声音跟他同时发出。他寻声望去。那个人就站在他的对面，和一个穿着相当华贵的妇人站在一起。
　　那个人也向他望过来。他们看着对方的眼神中竟带着一种同命相惜的感觉。
　　那个男人他见过，昨天在“新视野”的一楼大厅里。那个人跟陈北在一起来着。虽然只是见过一面。但这个人存在感太强了，有着那种不能让人忽视的霸气。所以很难忘记。
　　男人朝他微微的点了一下头，他也回了一下。
　　“噢~我忘记了”
　　“我给忘了”
　　那男人的母亲，和自己的父亲同时说出了这样的话。
　　林涵同那男人的目光再一次交错。他们的嘴角都带着一丝苦涩的笑。
　　林涵跟着父亲又去买了一些水果和零食才离开了超市。
　　将东西送回家交代林涵放好，父亲就又出门了。
　　林涵坐在床边感觉很失落。小时候因为吃海鲜自己差点送命，父亲竟然不记得了吗？
　　他很想哭，他想起了上次过敏时姜鹏飞在医院陪着他时的情景。他想起了他们在床上抱在一起的画面。
　　躺在床上，用手盖上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滑下。
　　第二天就是春节了。
　　林涵早早的起来开始洗菜准备，父亲因为回来的太晚了还在睡觉。
　　大概因为他弄的水声太响了，父亲被吵醒了。
　　“哎呀~这么晚了？我还想早点起来的呢”父亲含糊不清的伸着懒腰说。
　　“你...今天还要上班吗？”林涵洗着菜的手停下了。
　　父亲看着他楞了一下，伸到半空中的手也停住了。
　　“今天是春节，你不休息吗？”林涵继续追问道。
　　“噢~休息”父亲答完就低下头开始穿起了衣服。
　　父亲洗脸的时候，林涵将床上的被子折到一边。将电火锅放在床板上。又将洗好的蔬菜放在洗的干净的塑料袋上摆好。拿出昨天买的纸杯和那天买盒饭时多要的卫生筷子摆好倒上饮料和啤酒。
　　就这样他们的节日餐开始了。
　　“呵~都弄好了！”父亲看着林涵摆好的火锅、蔬菜满意的点着头笑了。
　　林涵也跟着笑了“快过来吃吧！我都要流口水了”
　　“行~咱们这就开吃”
　　两个人大吃了起来，火锅蒸腾着冒着的热气落到窗子的玻璃上，显得整个小屋都暖融融的。来到北京这是林涵第一次跟父亲吃饭。他的心情有些激动。
　　“爸~咱们干一杯~新年快乐”林涵举起饮料杯碰了一下父亲的啤酒杯
　　“好~新年快乐”父亲跟他碰了一下。
　　一切进行的都很美好。除了父亲一直不太说话，也不抬头看他以外。但这也让林涵很满足了。
　　林涵时不时的给“依依”夹两片肉吃。
　　足足吃了两个小时，他们爷俩才吃完这顿饭。
　　“你自个收拾吧！爸出去买几袋饺子咱们晚上吃”父亲说着下了床穿着外套出去了。
　　林涵看着父亲的背影楞了一会才下床开始收拾。
　　没有什么要清洗的东西，林涵很快的就收拾好了。
　　吃的很饱，早晨又起的太早，林涵此时有些困了。他把被子铺好，躺在床上闻着房间里火锅的香味很快的就睡着了。
　　这一觉直到听到前院的说笑声他才醒来。
　　睁开眼时他吓了一跳。父亲正坐在床边直楞楞的看着他，那眼神让他觉得很陌生，还有点害怕“爸~”林涵叫出这声爸的声音都跟着有些发颤了
　　这时候父亲才发现他醒了，一下子站了起来“饿了吧？咱们煮饺子吧！”说完父亲就转身出去了。
　　林涵揉了揉眼睛，他想或许刚才是自己睡迷糊了看错了吧。
　　饺子是用电火锅煮的。父亲下午出去时买回了两个小盆。就这样晚上他们终于有了可以盛食物的器皿了。
　　两小盆饺子冒着热气端了上来。
　　林涵像小谗猫似的开始吃了起来。父亲坐在他的对面只吃了两个就站起身去拿了一罐啤酒开始喝。
　　“爸~你怎么不吃呢？很好吃的，别光喝酒”林涵嘴里含着饺子支吾不清的说
　　“恩~你吃吧”
　　父亲看着他喝着啤酒，很快一罐就喝完了，父亲又起身去拿了一罐。
　　在父亲去拿第四罐的时候林涵坐不住了“爸~别喝了”他拽住了父亲的衣角
　　父亲低头看着他拽着自己衣角的手，接着抬起头看着他的脸。父亲的眼睛眯了起来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林涵在父亲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仇视的怒气。
　　“你别管，今天过年”父亲拉开他的手起身去拿回了三四罐啤酒，拉开拉环喝了起来。
　　林涵抱着膝头安静的坐在对面看着父亲。
　　父亲的脸已经涨红了，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也变的有些浑浊不清了。
　　父亲突然眯起眼凝视着他。接着林涵听到了父亲的磨牙声。
　　只看到父亲甩掉手中的啤酒，一把拽住了林涵的衣领“说！你为什么要抛下我？啊？说！你这个臭婊子！”“啪”的一个耳光抽到了林涵的脸上。
　　林涵被打傻了“爸~？”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父亲好象被邪魔伏了身一样。这样的父亲他是从来没见过的。
　　“说！你给我说，我哪里对你不好？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啊？说！快给我说”父亲狠狠的揪住他的头发，左右开攻的抽起了耳光。
　　林涵感觉天地都在旋转，耳朵里一直在耳鸣。他拼命的抬起头护着自己的脸，叫喊着“爸爸~别打了！爸爸~你怎么了？我是林林啊！我是你儿子啊！”
　　已经打红了眼的父亲根本听不到他的叫喊“你这个婊子！不就是看那个王八蛋有钱吗？老子以后也会有钱的！你等着瞧吧！老子有了钱以后，你看老子怎么对付你！个贱人，叫你贱！叫你贱！打死你个不要脸的！叫你偷人，叫你不要脸”父亲疯狂的骂着，拳头像雨点一样打在了林涵的身上。
　　林涵挣扎着，挣脱着，求饶着。可一切都无济于事。父亲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拳头越来越狠的打在他的身上，脸上。
　　他的鼻子不断的往外涌血，眼角也被打的裂开了。他抱着脑袋大声的求饶着“爸~别打了~求你了！爸~..........”
　　在这个万家团聚的新年之夜，在这个小屋子里正上演着一出人间惨剧。
　　林涵不知道父亲的暴力是怎么停止的，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间停止的。因为，他已经没有意识的昏了过去。
　　醒来时他人已经躺在了医院里。空荡荡的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浑身疼的像被卡车撵过了一样，他知道自己还没有死。竟然被那么打还活着，他嘲讽的想自己的生命力还真是顽强。
　　他一直没有见到父亲。只是在他每次睡醒了的时候，床头会有一份盒饭或者一保温饭盒稀饭。
　　护士和医生都好奇的问他陪床的人呢？
　　他无从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躺了三天以后，当他睡醒了的时候。感觉被子里多了一个信封。
　　拿出信封打开倒出了几百块钱，还有一张车票，一张纸条
　　纸条上只写了三个字（回去吧）
　　他认得那是父亲的笔迹。拿着纸条的手有些颤抖。他努力的控制着自己不要嘶喊出声。
　　听到地上“嗯...嗯”哽叽着的小狗叫声。林涵费力的弯下腰。费了半天的劲才把小家伙抱了起来。
　　“你这几天过的好吗？那天晚上你吓到了吧？不要怕我会保护你”抚摸着“依依”林涵的鼻子酸了，他想到了姜鹏飞，姜鹏飞曾经对他说过会一辈子保护他的。可是他现在身在何方。
　　“听我说依依，没有人可以依靠。只能自己保护自己知道吗？你说他还喜欢我吗？我是不是很不讨人喜欢？我爸爸都那么打我。啊？你告诉我一下，我哪里不好？为什么他们谁都不喜欢我？都想我把抛下？”林涵抓着小狗的两个前爪看着小东西的眼睛问他。
　　“依依”无辜的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好了！咱们回家吧！咱们回家吧！”林涵将小狗抱回了怀里，重复的念叨着咱们回家吧！
　　林涵抱着小狗提着旅行袋出来的时候护士告诉他，他的出院手续已经有人帮他办好了。
　　林涵点了点头，走出医院一阵寒风迎面吹了过来。
　　身上穿的黑色呢子半截大衣还是姜鹏飞买给他的，曾经觉得这衣服很暖和。可现在他却觉得很薄，不御寒。
　　********
　　肖容坐在车里看着节日后的北京街头。
　　今天是情人节，到处都是拿着玫瑰花叫卖的小姑娘。他没有情人对这个节也没什么感觉。
　　节日后的街道又开始堵了起来，车开的很缓慢。
　　肖容一手支着下巴无聊的看着窗外。
　　那个坐在公交车站怀里抱着小狗的男孩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他坐直了身仔细的向那里看去。
　　那个孩子好象很冷，即使离的这么远他也能感觉到他在发抖。男孩解开大衣将小狗放见衣服里，低着头在跟小狗说着什么。他的脚下放着一个红色的旅行袋。
　　肖容转回视线镇定的坐好，他觉得自己跟这个孩子很有缘分。偌大的北京城里在一个月之内他已经跟这个孩子见过三次了。并且，很意外的是他们竟然都对海鲜过敏。还有，他们同样...都是被家人忽视的连对食物过敏都忘记的那种孩子。
　　“到前面的路口拐一下，往回开”肖容对司机吩咐道。
　　“好的肖总！”年纪不大的司机答了一声，到了前面就将车转了回来。
　　肖容坐直了看着车窗外“到前面的公交站点停一下。
　　正跟小狗说着话的林涵感觉身前站了一个人，他抬起头去看。这个人他见过，就是跟他一样海鲜过敏的那个男人。
　　“要去哪？我送你吧！”男人对他说
　　林涵忙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坐公交车就可以”
　　“上车吧！天这么冷”男人说完就转身回了路边停着的黑色车子里
　　林涵还在犹豫，男人放下车窗有些不耐的说“快上来吧！一会要开罚单了”
　　林涵赶紧提起旅行袋跟着上了车。
　　车内的暖气很足，座位也很舒服。林涵将小狗从大衣里放了出来
　　“你要去哪？”男人问他
　　“火车站”
　　“去火车站”男人对司机吩咐道。
　　“你的脸怎么了？”男人问着他话却并没看他，而是看着他怀里的小狗。
　　“哦~”林涵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怎么，撞了一下”
　　“哦~”
　　“谢谢你让我上车”林涵很诚恳的说
　　男人转过头看了看他“你也对海鲜过敏？”
　　“恩”林涵点了点头
　　“我8岁的时候差点因为海鲜过敏丧命”男人像在回忆一样喃喃的说
　　“我也差不多”林涵说着叹了一口气
　　“坐火车准备去哪里？”
　　“去**市”
　　“哦~我去过那里，一个环境很差的城市”男人毫不留情的说
　　“我觉得比北京强多了”林涵不服气的说
　　男人没说什么，只是扯着嘴角微微的笑了笑。
　　接着男人拿出了电脑在翻看着什么，林涵无聊的看着窗外
　　“今天是情人节”林涵无意识的说出了这句话
　　“恩”
　　“你有情人吗？”林涵问道
　　“没有”
　　“噢”
　　“你有吗？”男人并没有抬头而是继续的“噼里啪啦”的敲打着键盘
　　“我不知道”林涵有些茫然的看着街道上一对对拿着玫瑰的情侣
　　男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他说过他会一辈子保护我的，他说他会回去接我的”林涵喃喃自语般的说着
　　“承诺跟现实是有差距的”男人低下头继续忙碌着他手上的工作
　　“不~在我这里承诺就是现实。如果，我爱上了一个人那就是一辈子”
　　男人听了孩子的话微微的皱起了眉，他抬起头从新的开始打量起了这个孩子。虽然他带着一副黑边眼镜，但却丝毫没有遮掩住他那双秀气上挑的眼睛，白皙的脸蛋，配上红红的嘴唇，挺拔的小鼻子。应该算的上是一个美少年了。但是他脸上的淤青却把这一切破坏了。让他显得有些沧桑。
　　“可如果那个人不爱你了呢？”
　　“这我没想过。我想我大概会死掉吧”林涵轻轻的叙述着一句让人惊心动魄的话。
　　“呵呵~你还太小。不要想那么多”男人低下头继续忙碌着。
　　林涵却陷入了沉思当中。如果，姜鹏飞不再爱自己了那自己该怎么办？不！他不相信姜鹏飞不会抛下他的。绝对不会的，他答应过要保护他一辈子的。他是爱他的，他说会回来接他的。他们的分开只是暂时的。
　　或许是大病初愈太乏了。或许是车内的暖气太暖和了。林涵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当听到男孩均匀的呼吸声时肖容才发现这孩子睡着了。
　　肖容收起电脑，把男孩的头轻轻的扶着靠在他的肩膀上。
　　男孩睡的并不老实，他的头慢慢的从他的肩膀滑下。最后，躺在了他的腿上。那只可爱的小白狗也跟着他的主人“呼呼”的大睡了起来。
　　真是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狗。
　　连睡觉的姿势都是如此的相似。
　　“你下去问一下去**市的火车是几点的”到了车站的停车场，肖容看着睡在他腿上的男孩还睡的很熟。不忍心叫醒他，就吩咐司机下去问一下。
　　“5点的”司机很快的跑了回来，看样外面很冷
　　肖容看了一眼手表，将男孩的头轻轻的从他的腿上搬开。
　　“4点半的时候你叫醒他吧！我打车回去”说着肖容拿起大衣和电脑就下了车。
　　打开车门时吹进了一阵冷风，肖容转头看了一眼依然在熟睡的男孩。轻轻的关好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