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第 25 章 ...
-
观音庙一战金光瑶身死,当年真相曝光,魏婴洗刷了冤屈,蓝湛在众人推选下登上仙督之位,聂怀桑不复之前的一问三不知,将清河管理的很好,蓝涣自责未能及早察觉不对,收敛金光瑶尸身后,闭关寒潭不出,蓝老先生怒斥甚至用上了戒鞭,都未能使他回头。
金光瑶浑浑噩噩,感觉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中,偶尔还能听见笛声,可是他不是死了吗?他的神识微弱,很快又陷入一片混沌。
魏卿放下笛子,将锁灵囊收好,观音庙一战她一直躲在暗处从头看到尾,直到金光瑶身死才偷偷将他的灵识收起好好温养。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她救不了江宗主虞夫人,救不了江厌离金子轩,救不了魏婴,救不了聂明玦,有何资格阻止他们查出真相,又有何脸面阻止聂怀桑报仇,她若是救了金光瑶魏婴怎么办,莫玄羽的最后一个愿望可是让金光瑶死啊。
更何况金光瑶他做错了,这是他应得的。
魏卿的笛子是她从爹爹那里拿过来的灵笛,温养灵识很有一套,但是两个月了,她每天三次吹笛,金光瑶的灵识还是没有反应,她将锁灵囊贴向眉心,灵识完整没有问题,除非他一心求死。
金光瑶一生伏低做小,强颜欢笑,开心时笑,难过时笑,恨的时候笑,哭的时候笑,怒的时候还是笑,他的脸上最多的是笑,他的心里最多的是哭。
他出身被人诟病,一路咬牙前行,踏的是别人的血,践的是他的尊严、良知,只为坐上权势之峰,他以为只要他站的高高的就可以向世人证明自己,就可以挺起胸膛做人,就可以得到父亲的认可,就可以受到众人的肯定。
现实狠狠打了他一巴掌,他做的再好,父亲眼中只有金子轩,他对人有礼,众人目光还是那般轻贱。他心有沟壑,计谋无双,却因为算计太深引人猜忌,他人之口舌,罪孽在他身,他的出身将他死死钉在了耻辱碑上。
没有人一出生就是坏的,至少他不是,他的大哥对他有知遇之恩,他感恩他事事亲为希望做到最好,被赶出去他没有记恨,不夜天被他拔刀相向,他能理解,可是一句娼妓之子他红了眼睛。
是!聂明玦心直口快,他没有坏心!他就是怒极才会如此,他就不该记恨!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他在清河多年,聂明玦就当真不知这句话对他的意义吗!他不是不知!他是从心里就不在意!以前没有矛盾没关系,一有矛盾他就暴露出来了,他确实是心直口快,心直口快的另一个意思难道不是他心里的真实想法吗?
他不该较真,对,一开始他忍了,可是一次两次,三次四次,被他辱骂,被他怀疑,他是个人不是神!他凭什么一直忍着!
推魏婴下水,一开始是父亲想要阴虎符,后来听见父亲的话,便是他自己想要爬上去,金子勋这人没脑子,只要稍加点拨他就去找魏婴麻烦了,金子轩也是他引过去的,就是没有预料到那个结果而已,杀一人是杀,杀百人也是杀,都到了那个地步了,他也就走下去了。
或许他的心原本就是黑的,骨头也是黑的,要么不染半分尘埃,要么就入狱成魔。
泽芜君待他一直不错,也是他生前最敬重的人,可惜最后还是听信他人之言致他于死地,聂怀桑掩藏的最深他到最后才看明白,身死的时候他想着这人世间他终究是白来了一趟,什么都没有留下,没想到蓝曦臣竟然甘愿陪他赴死,这就够了,他有这个心就够了。
薛洋临死前寄了一封信给他,说自己有儿有女,还说他有一个钟灵毓秀的儿子,当时看完信他就骂了一句脏话,薛洋这小子白日做梦不说还牵扯上他,现在想来他倒是希望他说的是真的。
他期待的婚礼是一场笑话,他心仪的妻子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他的孩子刚出生就被他算计去世,他心痛到流血,痛到麻木,痛到恨不得掏心挖肝!
他手上沾满鲜血,洗都洗不干净,老天真的会送他一个孩子吗?
孟瑜,孟瑜,究竟是谁?
魏卿知道金光瑶心存死志之后,思索半天,终是踏上前往姑苏之路,这世间如果还有值得他留恋的人应该就是蓝曦臣了。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在姑苏转了一圈,从弟子口中探听到蓝曦臣在寒潭,贴了隐身符悄然进去。
蓝曦臣背对着跪在地上,他的背脊笔直,墨发用一根白带松散的束着垂在胸前,身着一件白色单衣背后被血迹侵染,隐隐还能看出戒鞭一道道的痕迹,右手还在不停抄录着什么,魏卿不用看就知道一定是蓝氏家规,他时不时咳嗽一声,气息虚弱,蓝氏双壁一直都是正道楷模,何时有过如此狼狈不堪的样子,她拿出锁灵囊晃了晃,希望金光瑶看看。
金光瑶确实看到了,不仅如此,他还见到蓝曦臣问灵,一遍又一遍,问的就是他。
锁灵囊晃了晃,金光瑶明白她的意思,可是说什么呢。
蓝曦臣抿着唇抚琴不断,苍白的脸上剑眉微蹙,心有执念难以释怀,每天抄完家规后,他都要问一次灵,没有一次得到回复。
阿瑶,在否。
阿瑶,在否。
铮的一声,琴弦动了。
我在。
蓝曦臣暗沉的眼睛亮了,急忙弹奏,清凌凌的琴声在洞中回响,他停下过了会,琴弦无人自动。
是阿瑶吗?
是。
接着便是长久的静默,金光瑶看着蓝曦臣惨白的脸色,无声叹息。
为何被罚。
闭关寒潭不出。
我罪有应得,不怪你,无须自责。
我后悔,如果我早一点发现,制止你,会不会不同结局。
不会,我心性如此。
阿瑶。
。。。。。。
两人通过琴音互诉衷肠,一如从前,金光瑶还是那个温和有礼的敛芳尊,蓝曦臣还是那个款款柔情的泽芜君。
魏卿听不懂琴语,但观蓝曦臣的脸色大概是好的,生前两人算是至交,一时半会结束不了,魏卿干脆离开去了静室。
蓝湛当了仙督后,事务繁多,每每挑灯到半夜,魏卿仗着修为比他高又贴着隐身符大大咧咧的坐在桌子边,手撑着头盯着他看。
小哥哥长大了,变得越来越像忘机叔叔了,不过还是那般好看,睫毛长长的,皮肤白的透光,晚上他也不束发就简单的一扎披散在身后,散去几分冷清平添几分温柔。
只要是个人被盯着看了半响都会有所察觉,何况是含光君,他眉眼一厉,执剑避尘向魏卿的方向挥去,魏卿悚然一惊,仰头弯腰避过,脚尖用力一点出了静室,仓促间碰到门口树枝发出轻响,被含光君察觉飞身追出,避尘出鞘,两人在院中对了几招,当然都是含光君出招魏卿格挡。
“是谁?”蓝忘机出声质问,魏卿当然不敢开口,吐了吐舌头飞上屋檐,奈何她轻功再好,也抵不过蓝忘机耳力惊人,就那么一点瓦片的声响都被他听到,两人对了几招,最后魏卿使了一个障眼法才骗了过去。
蓝忘机回到院中,站立半响,收避尘回鞘,望了眼天空,天上明月高悬,星辰几许,他垂下眼帘,月辉下那张清冷的脸上唇角勾起。
云梦剑术,隐身符篆,莲花冷香。
既是来了却不现身相见,逼她出手也不吭声,看样子是做了错事不敢见他,且先记着,连带着明月散人那笔,日后一起清算。
见蓝忘机进屋,魏卿舒了口气从角落里出来,再也不敢凑过去,悄咪咪的回到寒潭,全然不知有人等着她自投罗网。
金光瑶告别昔日友人后,心境更加平和也更超脱,还是没有生的欲望,就算魏卿告诉他,可以帮他找一具刚死之人附身都激不起他半点欲望。
他安静的就像不存在,即使魏卿不停的戳他把他戳烦了,他也是温和的说一句别闹,像是哄孩子。
魏卿没有办法,她不想他死,不管他之前做了什么,在观音庙一战后也都还了,往日种种譬如往日死,现在他可以为自己好好活一次。
魏卿鬼点子多,也不和金光瑶扯嘴皮子,直接去找将死之人,金光瑶见此也没有反应,随她去。
然而他低估了魏卿的实力,魏卿奔波几日,终于找到一个满意的人,此人苟在一间破庙里,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破庙破不遮风,他冷的整个人蜷缩在一起,旁边一小火堆已经只剩下丁点星火,月光从屋顶破洞射下,散落一地清辉,依稀可见破庙内杂乱的景象,那人就苟在神像旁的角落里,魏卿一纸黄符点燃火堆,照亮那人的脸。
“嗯,你觉得此人如何,身高比你高,身材比你略胖一点,除了脸有毒瘤,脚不能走路,其他的都还行,要不就这样吧,反正你也不在意,我现在将你的灵识打进去,温养一段时日,你就可以再世为人了,开不开心,高不高兴。”
眼斜嘴歪面有毒瘤还不良于行,而金光瑶是个临死都要正衣冠的人,再怎么不挑,此时也忍不住了。
“你为何执意复活我,明明我自己都不愿意。”金光瑶出声打断她。
魏卿有一玩偶,附之可以讲话。
“因为你不该死啊。”
“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我知道你之前做了很多错事,但是你死过一次,那些恩恩怨怨就算是一笔勾销了,你现在可以再活一次,为自己而活。”
“我不愿。”世间无可留念,死生不愿复活。
“那就这个了,我动手了哦!”魏卿生气,作势要动手,被他喊停,得意的挑眉,“你连死都不怕,还怕这个?”
金光瑶揉了揉眉心,有点头疼,玩偶同样动作,却因为手短触不到头,就着空气做了一个揉头的动作,笨拙的令人发笑,魏卿撇过头憋笑,等金光瑶说话时,她又一副正经的样子。
“在观音庙你不出手,等我死了你又要复活我,你不觉得很矛盾吗?”
“你如何知道!”
“若不是一开始就在,如何能在庙宇倒塌时及时收好我的灵识,所以你为何执着复活我?你知我甚深,欲用蓝曦臣激我,又知我注重仪表,却又知之不详,不知我心事已了,更无生意。”
“你欲我死,一是我罪恶滔天,二是因为魏婴吧,你不愿现身,怕是与他们相识,凭你在姑苏的熟悉程度,应是不止相识这么简单。”
“你一直蒙面,倒让我想起一人,金凌身边突然出现一个明月散人是不是你?嗯,是你。”金光瑶边说边观察魏卿的神色,察言观色就像是他的本能,何况这人心思全写在脸上。
魏卿默默抱住自己不说话。
“我记得聂怀桑和我说过,他在姑苏求学的时候遇见一个小姑凉,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小姑凉长的和魏婴很像,不过后来就消失了,我记得明月散人也是这样,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
“金凌,魏婴,蓝湛,这三人连在一起,你是魏婴的什么人?”
“看你这反应我是说对了,再让我猜猜。”
“等一下,我们就讲你复活的事好吗?”魏卿弱弱的开口。
金光瑶意外的好说话,“可以啊,我想想,你先让我死后又执意复活,死是因为我做了错事,复活是因为你不想我死,看来你是一开始就打算好这么做了,你是不是认识我?嗯,我又对了。”
魏卿掩面。
“别遮了,晚了,说话,你是怎么认识我的,我记得我从未见过你。”
魏卿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听见‘我想想’,‘我记得’,‘我猜猜’这几句话。
“你不担心聂怀桑把你娘亲藏哪去了?”魏卿睁着大眼睛企图转移视线。
“观你神色,你应该知道,那就不用担心了,再说聂怀桑虽然恨我,但他还做不出让我娘亲,那样的事情,大概就是换了一个地方安葬。”
“他就把她葬在观音庙院子里的那颗大树下。”
魏卿说完就盯着玩偶看,然而玩偶的表情都是固定的,她什么都没看出来。
近在咫尺,远在天涯。聂怀桑你是这个意思吧。
金光瑶感叹一句,抬眼就被放大的脸吓了一跳,想明白这菇凉的想法,忍不住想笑,这么傻的孩纸到底是谁教出来的。
“你别看了,就算我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你也别想看出什么来,再说察言观色只是一小部分,最重要的还是平时要多看多记,那些零碎的你觉得不重要的东西记得多了,你就会从中理出一条线,慢慢推导出真相。”
金光瑶看她听得一脸认真,忍不住打击她,“当然你就算了,天赋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魏卿哀怨的瞥了他一眼,“小舅舅说做人要谦虚。”
“那你大舅舅没有说过,有实力的人不需要谦虚?怎么,我又说对了?”这句话倒是金光瑶瞎说的,他就是看她好玩想要逗逗她,有小舅舅就有大舅舅,他倒是不知他和他们的关系。
啊!救命!
魏卿要崩溃了,大舅舅倒是没说这句话,大舅舅说‘你小舅舅真好意思说,几个舅舅中就他最不谦虚。’
“说吧,别转移话题了。”
“薛洋说不要和你说。”魏卿眨巴着眼睛煞有其事的道。
金光瑶笑了,连话里都带着笑意,“你不知道祸水东引最重要的就是两人不曾通过气吗?你不说也无所谓。我想想,薛洋信中说因为我过于聪明她是不会告诉我的,这个她就是你,那么你是告诉他了。”
他的笑容渐渐收敛,既是不愿告诉他,那一切就是真的,薛洋说他有儿有女是真,他有一个孩子叫孟瑜也是真的。
孟瑜,姓孟,那就是在去金氏之前,这孩子身带莲香,使的是云梦剑术,年纪很小,与金凌、蓝湛、魏婴相识,酷似魏婴,年纪对不上,他可以确信薛洋没有孩子,他也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也不可能。她让他洗去罪孽又千方百计的复活他,她认识他,话语间透着亲昵,她愿意告诉薛洋却不愿告诉他,她、薛洋和自己都认识。
魏卿看着玩偶盘腿坐下,手指在地面敲击,一下一下,后退了一步,她怎么觉得这么渗人呢,金光瑶不说话是在想什么。
“你是魏婴的女儿。”
咳,魏卿一口口水呛住。
“我和薛洋是云梦的弟子。”
魏卿腿软,玩偶明明没有表情,她却感觉到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令她汗毛直竖。
“你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魏卿跌坐地上,金光瑶三句一问,所有疑问顿时解开。
她酷似魏婴,却在姑苏求学时出现不是魏婴的女儿却又是魏婴的女儿;她认识他和薛洋,她是云梦江氏的人,他的儿子姓孟,只有他们小时候在云梦长大才说的通;最后,这些都真实存在却在这个世界从未发生过,排除了所有可能,最不可能的就是真相。
按照年纪排序,“我是你的,嗯?大舅舅?”
“我是跟着瑜哥哥叫的。”
“所以薛洋是你的小舅舅,他在那边脾气好了?居然还懂得谦虚?”他怎么那么不信呢。
魏卿见事情败露,也不藏着了,把大舅舅的话和他说了,又把另一个云梦和他说了,金光瑶听见另一个他和江厌离结成道侣,顿时觉得金子轩死的不冤,他这是杀情敌呢。
“你为什么愿意告诉薛洋不愿意告诉我?”
魏卿呵呵,当然是因为你太聪明了,有一种告诉你会发生不好事情的预感,当然她面上不敢这么说,她说是薛洋说的。
“你把你们之间的事情都告诉我。”
金光瑶皱着眉听完,终是明白薛洋为何赴死,心中所求已无望,还有人给他编织了一个他想都不敢想的美梦,无所求无所愿,他的信中没有一个悔字,还是一样嚣张,可是他知道薛洋此时一定是抱着晓星尘在哪个坟墓里睡觉呢。
未曾言悔,不是不悔。
魏卿一无所知,还在说要不要等他复活,他们找薛洋舅舅去。
“不必了,他废了修为肯定是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躲着呢,我们找不到他。”
“那他会不会有危险?”
“薛洋此人阴险狡诈,诡计多端,不用担心他。”
“阿瑶舅舅,薛洋舅舅也是这么说你的,你们两个人真的是好友吗?”
金光瑶暗自咬牙,这个臭小子,他就不该可怜他,语气平稳道:“损友而已,互相对骂很正常。”
好吧,魏卿不是很懂的点点头,见他愿意复活了,赶忙带着他四处寻找,这一找就是半年,因为魏卿见到人还有一口气就愿意救上一救,这一救就活了,也就没有金光瑶什么事了,而金光瑶也不愿意将就,两人拖拖拉拉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面容端正,四肢健全,死了没得救但刚死身体还温热的小乞丐,就是年纪有点小,金光瑶觉得可以,两人捣鼓了一阵,他就复活了。
“阿瑶舅舅,你洗好没啊,怎么这么慢。”
金光瑶脸色涨红,捏着衣角一步一挪的走出来,压着怒意低吼:“这是个女孩!”
好吧,他们真是没注意这个问题,谁没事扒人衣服啊。
“那个舅舅,你多大。”魏卿低头看着他,这个舅舅有点矮。
“八岁。”
“舅舅,你有这么,对,就是八岁。”魏卿在他的眼神下默默咽下了怀疑的话,真的看他的样子六岁还差不多。
魏卿安排好金光瑶的事宜准备离开,其实不是她想走,而是金光瑶催她走,“那我走了?”
“嗯。”金光瑶暗中拉住她的衣角,两人同时消失。
金光瑶根本不准备待在这儿,对于魏卿的准备都敷衍了之,这几日他探听到魏婴做过实验不能带活物,可是魏卿没有做过,他想试试,他想赌一把。
他想见孟瑜,想见另一个自己,想看看走另一条路的自己究竟过的怎样。
此间已无念想,就算是活着也不过就是活着而已。
薛洋赴死算是求仁得仁,心愿已了,他也是这样,置之死地而后生。
赢了,他便赢得一生,就算输了,也不枉走这一遭。